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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大老粗(上) 第4章(2)
作者:黑潔明
  天上的月光,被烏云遮得忽隱忽現,她常常會再次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可他卻似乎沒有這種困擾,只是固定的往一個方向前進。

  鬼才曉得他為什么在最黑的夜里,依然找得到方向。

  努力跟在那個可怕的男人身后,她費力喘息著,活像即將窒息的人。

  沒有多久,她就發現,他正拖著她往山上走。

  她不知道自己跟著他走了多久,她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終于,她再也站不起來,抖顫的膝蓋連打直都沒有辦法。

  但他并沒有因此放過她,只是一把將她扛到了肩上。

  到了這個時候,她早已沒力氣反抗,就算他大老遠把她拖上來,只是想要把她從山頂懸崖上丟下去,她也只能隨便他。維持困難的呼吸,變成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淚水,因為難忍的痛苦,從眼角滑落。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她暈眩的告訴自己,但每次吸進來的冷空氣,都像是要將她的肺給結凍一般,她疼痛不已,卻不敢停止呼吸。

  高山上稀薄的空氣,讓她難受得要命。

  他到底要帶她去哪里?這趟可怕的山路,是永無止境的嗎?

  他扛著她,爬上了一些崎嶇不平的雪地,手腳并用的攀上好幾處巖石區,走過一條陡峭的長斜坡,卻依然繼續前進。

  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到達她忍受的極限時,他終于停下腳步。

  她還沒來得及喘息,他已經粗魯的把她從肩頭上抓了下來。

  起初,所有的一切都陷在黑暗之中。

  雖然休息了一陣子,但她的雙腳依然處于無力的狀態,初靜努力的試圖站穩,為他不知名的企圖,感到恐懼不已。刺骨的冷風,吹得她雙頰發疼。她想回身,看他到底是想怎樣,就在那一秒,她發現了一件事。

  天,亮了起來。雖然云層遮住了金色的朝陽,但天光緩緩迤邐而過,像聚光燈一樣,慢慢將身前的周遭,一一照亮。

  剛開始,她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跟著,她瞪大了眼,在那瞬間,屏住了呼吸。

  她沒有想錯,他帶她到了山頂,但是,不是為了推她下去。

  是為了讓她看。

  看這一切。

  她撫著心口,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_

  在她面前,沒有別的東西,除了山,還是山,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重重迭迭的山巔,像永無止境一般,延伸到天際,一個接著一個,怪石磷的、陡峭拔天,有些山,陡得甚至連白雪都堆不上去。

  無論她往哪個方向看去,都是山。

  只有山。數也數不盡的雪山。雙腿一軟,她癱跪在地。這一定是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的,她閉上眼,再睜開,它們還是在那里。

  情況一定沒有這么糟,沒有看起來的這么糟,她試圖說服自己,但眼前的一切,就像地獄的冬之魔境。

  她仔細再看,觸目所及卻都是荒涼的景象,陡峭的山坡、垂直的峭壁、險惡的峽谷、嚴峻的高峰!

  雪和山,灰黑色的石頭和峭壁,是這里僅有的一切。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絕望爬上了心頭,緊緊的抓著她。

  不自覺的,淚水成串滑落。

  低沉冷漠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我們所處的山谷,是這附近少數較低洼溫暖的谷地,要出去得等到春天,雪融之后,才有可能從谷底冰封的小路離開。但經過這幾天的風雪,那條路上,現在全都是比人還高的冰雪,妳不可能過得去,我也沒有多余的裝備帶妳下山。就算越過這座山脈,也都還是山」

  她轉過頭來,茫然的瞪著他!肝衣牪欢!顾f。

  「靠妳自己,是走不出去的!顾荒樐。

  「我聽不懂!顾僬f。

  「看看那些山!看看那些雪!不是天放晴了就能離開,要等到春天!」

  他攤開手,沉聲要她看看眼前的一切。

  突然之間,這個男人的冷靜,讓她憤怒起來。

  「我聽不懂!」她氣急敗壞的抓起地上的雪塊丟他,淚流滿面的吼道:「我聽不懂!我聽不懂!」

  她一邊罵,一邊一次一次的拿雪塊丟他,哭著把氣都發泄到他身上,憤怒的嘶喊著:「我聽不懂你說什么!我聽不懂!你這可惡的王八蛋我恨你。∥液弈!」

  雪塊,像散彈般飛來。

  她剛開始發飆時,他吃了一驚,隨即反應過來,但他依然沒有閃那些飛來的雪塊,只是任那崩潰的女人攻擊他,然后看著她體力不支的哭倒在地。望著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開始對著雪地干嘔的小女人。罪惡感,突然上涌。這個女人只是太害怕了,他不該怪她,他早該試圖讓她明白,早該早點帶她上來看看,讓她認清現實,這樣她就不會做出傻事。

  瞧,她現在理解得多清楚,絕望、憤怒和失望一起涌現在她臉上,在她濕潤的黑眸之中。

  她沒有辦法回家了,至少現在不行。

  如今,顯而易見的,她和他一樣清楚狀況,所以才會這樣大發雷霆。

  他明明知道該如何讓她明白,但過去幾天,他根本不去想,他懶得去想和她溝通的方式。

  他不希望和她有更多的交集,不想有更多的認識,不想讓自己越來越在乎。

  結果,卻只是讓事情走到最糟糕的境地。

  他把自己的脾氣全發在她身上,活該她會把他當成妖魔鬼怪,對他抓狂。

  她是個勇敢的女人,但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再勇敢的人也會害怕,事實上,越勇敢的人,越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不覺中,他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她抬起淚濕狼狽的小臉,濕潤的雙眼泛著血絲。

  「走開……」她喘著氣,倦累的伸手試圖推開他。他沒有讓她推開,她的力氣比兔子還要微弱,他伸出手,扛起了她,然后轉身,一步一r步的帶她走下山。

  她趴在他肩頭上啜泣,沒有繼續哭鬧,大概也是因為沒了力氣。

  在高山上,因為空氣稀薄,一般人特別容易覺得疲倦,他已經習慣了,她還沒有。

  她是個倒霉的城市嬌嬌女,不懂得要保存體力,不知道該如何在這險峻嚴苛的環境里生存下去。

  他知道,從方才到現在一直又吵又鬧的,她應該早就覺得口渴,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會帶走體內的濕氣,流出來的淚與汗,也同樣會帶走她的水分,寒凍和稀薄的空氣,更是不斷奪走她的體力。

  她再也沒力氣,也沒有口水發飄。

  他穩穩的扛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下礫石遍布的陡峭山坡,走過雪深及膝的高山草原,走進天亮后依然黑暗的森林,走過那些不畏風雪嚴寒的灌木叢,走向自己靠著山壁建造,唯一而溫暖的家。

  爐里的火焰,熾熱而旺盛。他給了口干舌燥的她,一杯溫熱的水。她迫不及待的喝著,當她麻木的手腳開始抽筋,他拉直她的手腳,拿溫熱的布替她包起來按摩。

  他幫她脫去鞋襪、外套時,她沒有反抗;他按摩她手腳時,她也沒有抗議;他叫她擦臉時,她也乖乖照做。

  在哭過、鬧過之后,她累了,只能茫然的把自己放空,任他隨意擺布。

  當他端來食物,叫她吃掉它時,她也只是木然的把那熱食放到嘴里,安靜的咀嚼、吞咽著。

  她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那碗東西,然后疲憊的躺上床。

  她不敢有任何情緒,不敢多想一點東西,害怕自己會再次想到那恐怖的風景,感覺到那無盡的絕望。

  她閉上眼,告訴自己不要想,先睡覺,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她睡起來后再說。她不要現在去想。可是熱淚,還是無預警的滑落。她緊繃著,躺在床上,緊抱著自己,不肯發出任何聲音,不肯讓自己擁有任何情緒。

  不要想、不要想。

  沒事的、沒事的。

  耿初靜,快點睡覺!

  她憤怒的在內心深處命令自己。

  但,突然間,一根粗糙如老舊皮革的手指,撫過她的眼角,輕輕的,抹去她臉頰上的淚。

  她吃了一驚,霍地睜開了眼。

  他在眼前,站在床邊,幽黑的眼,有著同情和憐僩。

  驀地,喉頭一哽。

  那碰觸是如此溫柔,所有硬撐起來的堅強,都在瞬間潰不成軍,她哽咽的啜泣出聲。

  「我……想回家……」

  眼前的男人,被淚光模糊成一片,他遲疑了一下,然后傾身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抱進懷中。她應該要覺得害怕,他是個粗魯的陌生人,但此時此刻,她只想嚎啕大哭,卻連放聲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埋在他胸口緊抓著他的毛衣,低聲啜泣。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哭著低喃著。

  輕輕的,他拍撫著她的背,用那不知名的語言,低聲安慰著她。

  「噓……噓……」

  低沉嘎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在耳畔隆隆迥蕩著。

  「別哭了……別哭……」

  她停不下眼淚,只覺得難受又委屈,卻因那笨拙的溫柔、不知名的安慰言語、規律的拍撫,逐漸感到安心。

  慢慢的,她放松了下來。

  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和他那神秘的語言一起唱和著,將她包圍起來。

  她好累,她應該要道歉,她也應該要道謝,但她累得無法清楚思考。

  過不久之后,在他的安撫下,初靜疲倦的閉上了雙眼,把意識交給黑暗,睡著了。

  當她終于閉上那無法對焦的雙眼時,他忍不住檢查了一下她頸間的脈搏,擔心她是缺氧昏迷。幸好她的心跳雖微弱,但很規律,而且放慢,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深長,而非輕淺短促。她睡著了,不是昏迷。

  深深的,他吸了口氣,再吐了出來,卻無法完全吐出心中的郁氣。

  他不應該太在乎這個小女人,但在看見她那樣強忍著情緒、忍著不哭時,卻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她需要有人安慰,他則想安慰她,雖然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要如何安慰別人,但他笨拙的方式,顯然對她依然受用。    

  在那一秒,他原以為她會拒絕他,但她卻縮到了他懷里,像個找到安全洞窟的小動物般,哭泣著、宣泄著悲傷的情緒。

  那遲來的信任,奇異的觸動了他。

  他幾乎想更加將她擁進懷中,告訴她,要她別怕,承諾永恒的保護和……其它……那陌生澎湃的情緒,有點嚇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沒有吐出那些字句,可他忍不住稍微收緊了懷抱。她沒有抗議,像是沒有察覺一般,繼續縮在他懷里,直到睡著。

  懷里的女人是如此柔軟、嬌弱,她的眼睫上還沾著淚水,潔白無瑕的鼻頭,尚微泛紅。

  如果可以,他也想送她下山,讓她去打電話,但情況偏偏不允許。

  看著她手腕上的紅腫,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殘暴又惡劣的混帳。

  只有禽獸,才會像剛剛那樣拖著她上山。

  但他氣瘋了,只要再慢一點,她一定會死在那頭美洲獅爪下,牠傷得再重,也會為食物和孩子奮戰下去,而她是甜美的食物,脆弱得不堪一擊。

  好吧,或許她不是真的那么脆弱,但她還是有可能和牠兩敗俱傷,或滾下山,害死她自己和更多的動物。

  早知道,他應該在第一天就冒險帶她下山。

  這念頭才閃過,腦海中就浮現嗤笑。

  別開玩笑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就會在半途遇上那場大風雪,還沒到村子,她就會先死在半路上了!就算他能強行背她下山,但她的狀況不可能讓她撐過那場風雪,更別提她可能還有腦震蕩,或其它內傷。雖然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他還是覺得頭很痛。

  當初會選擇搬到山上,就是不想再和人有牽連,他曾有過的經驗,告訴他人類是最不可靠,最容易背叛的動物。

  他得小心點,不要太在乎,不要太關心。

  等情況允許,他就會送她離開,她在這里只是暫時的,他最好不要對她有任何期待。

  事情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她會暫時住在這里,但她終究會離開,他必須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有髭開手,依然擁抱著她,像擁著春天吐露芬芳的小花。

  她的氣息規律而和緩,帶著淡淡的甜香。

  為什么女人身上都會有香味?

  他好奇的嗅聞著她身上的味道,一邊想著,自己如果夠紳士,就應該現在下床,到火爐旁和卡卡擠一起?蛇@是他的床,而且他也不是紳士所以,他繼續躺在床上,擁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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