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聽到禪屋里好像有人談話的聲音,她循著聲音走近——
“是嗎?你已經跟美國的教授聯系過了。”
這是達叔的聲音。
她湊到門邊一看,發現其中一道背影像是嚴子峻的。
禪屋是和室設計,舒芙蕾雖很擔心這么近拉門上會透出她的影子,但聽嚴子峻好像在跟達叔說什么跟美國有關的事,她想知道,于是偷偷聽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所幸禪屋里的兩人都背對著她,加上他們好像真的在談很嚴肅的話題,她又刻意壓低身子蹲在拉門旁,所以,達叔跟嚴子峻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嗯,電話里概略的聊了一些近況,他說他寄了封信約我,希望我盡快決定返美的時間,以便盡早完成學業!北緛硭彩窍氡M早離開,卻沒想到會愛上芙蕾,而想多留些時候……
“怎么會是寫信?上次我寫信給朋友還被PC笑,PC說現代人都是寄E-mail,笑我老土,怎么你的教授跟我一樣老土?”
“哈哈,平常打計算機習慣了,這是他一點嗜好,他總說手寫出來的字才會有感情,才能看出寫信人想表達的意思!彼恢焙芟矚g他的指導教授,很風趣幽默,也很有個人風格。
“我下次就這么回PC……對了,幫主知道你要回美國的事了嗎?”
想到她,嚴子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妮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要告訴他,這些日子她在忙什么?
“子峻,你嘆什么氣?你還沒告訴她是吧!
“我是還沒告訴她,想等過陣子再說,事情也不急,況且就算要回美國完成學業,也得先把這里的事情安頓好,這樣我才能無后顧之憂。”他聲調平穩的說著,好像不先通知她也沒關系。
聞言,拉門外偷聽的人兒身子顫抖了一下。他不在乎她,所以什么都不說嗎?
“我明白你的掛念,事情早點解決,你也才能夠早日回到美國專心繼續你的學業!卑⒐穾偷氖虏荒茉偻狭恕
“達叔,很抱歉做這樣任性的要求。”
“這不是任性,要不是因為前幫主病情突然惡化,我們又各自有事忙碌,事情非得你回來幫忙處理不可,你早該順利畢業了。子峻,返回美國后,希望你好好努力你的人生,我想前幫主倘若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
不斷重復的那句“回美國”,把拉門外舒芙蕾的心都打碎了,有種要被拋棄的感覺。
她緩緩站起身,但也許是心里的打擊太大,一個不穩就要滑倒,她只能抓著拉門穩住身子,卻也因此弄出了聲響。
“誰?”嚴子峻猛地回過頭去。
舒芙蕾無所遁形,只好鼓起勇氣拉開門。
他看清來人很訝異,“你回來了?”
她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打招呼,臉色蒼白的任憑手中信件滑落,一時之間想不出來要如何化解這樣的尷尬。
“芙蕾?”
她感覺體內血液冰凍,四肢動彈不得,她想要故作從容鎮定,可是偽裝的笑容卻怎么也扯不出來。
她想要放肆生氣,氣他的隱瞞,然而怒火也在這一秒鐘內被滅絕,她,除了這樣呆呆的怔愣著,其他的都無法反應。
“芙蕾,你是不……”他猜她應該是聽到他跟達叔的對話了。
沒等嚴子峻說完話,她勉強扯動僵硬的臉,倉卒的抓起信件!坝幸环庑艔拿绹膩淼男,我想應該是你的!滨咱劦淖叩剿媲斑f出信,她露出尷尬的笑容,轉身,笑容消逝在臉上。
嚴子峻抬手拉住她,語氣帶點懇求!拔抑滥懵牭搅,可是你更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她沒有說話,沒有轉身,任由他拉著,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芙蕾?”扳過她的身子,看到她哭了,他隨即慌了。“沒事沒事,別哭了,聽我說好嗎?”
達叔識相的起身離開禪屋,把空間留給他們。
“芙蕾,你有在聽……”
“你說,我聽!
只要她肯聽,事情就能解決,嚴子峻松了一口氣。“其實,找你回來三龍幫之前,我也在美國念書,是因為對我有恩的前幫主病危,怕阿狗幫趁隙蚤擾,相信我能力的達叔請我回來幫忙處理幫務,正好被前幫主委托我找你!
舒芙蕾沒有應聲。她覺得很難過,這是她第一次聽他提起這些事,如果她今天沒有偷聽到他和達叔說的話,那他什么時候才要對她坦承?
“把你找回來了,阿狗幫的事情近來我們也想到辦法處理了,就等時機,把事情解決了,我自然得回去完成我的學業!
“那我呢?你要怎么‘處理’我?”她哽咽的說。
雙手撫上她的臉,嚴子峻微微勾起笑容,“傻丫頭,我怎么可能放下你,當然會帶你一起走。”
“一起走?”
“嗯,你不是快畢業了?到時候就跟我一起回美國吧,我跟教授商量過了,雖然他希望我能早點回去,不過你放心,我會等你的!奔词箤λ麃碚f,會多花費很多時間,但為了她值得。
出乎意料,舒芙蕾沒有喜極而泣,反倒僵直著身子,難得認真的問:“嚴子峻,你在美國學什么的?”
“資訊工程,攻讀碩士學位。”她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你喜歡這科系嗎?”
“當然喜歡!
撥開他的手,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眶盈滿淚水!澳俏夷兀磕阌袥]有想過我要去美國做什么?”
“我可以幫你找學校繼續進修,還是你想工作了,那我……”
“你什么都幫我想了,但這是我的人生,你想過嗎?”她語氣里滿是委屈。
“芙蕾……”
“我就算要去美國,也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想要什么,我會自己爭取,我不想要靠你!边@是她的原則,就像她是多努力爭取想跟他一起漫步波士頓,她靠自己的雙手爭取。
他往前跨了一步想把她拉回懷抱,不料她又往后退了兩步!败嚼,不要任性,你是在氣我沒有事先跟你說嗎?”
“不是任性,我是認真的,我很喜歡很喜歡彈鋼琴,我也想要為自己的人生打算,我不要你安排的路,那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她不想當他的負擔。轉身,她迅速的離開禪屋。
嚴子峻愣了兩秒,隨即追上。
舒芙蕾躲回了自己的房間,順勢落鎖,她阻擋他進入,因為她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來思考兩人未來該怎么走下去。
唯一可以暫時逃離現實的方式就是彈琴,她打開鋼琴蓋,想到什么就彈什么,一下子是莫扎特,再一會是肖邦,曲不成曲、調不成調,一首首破碎的曲子,反應她此刻心里的麻亂。
“芙蕾,芙蕾!開門,你快開門!”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不聽、不見、不想、不說、不哭、不笑、不……
如果生命注定孤單,她不懂,為什么老天爺要讓她享受過這些溫暖?
給予又剝奪,那是何等的殘忍,她寧可一開始就不曾擁有。
琴鍵上的雙手痛苦的跳躍擊打,她感覺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痛苦不堪。
她想要大哭一場,淚水卻怎么也流不出來,是阻塞了嗎?被太多太多的難過給阻塞了嗎?
“芙蕾,你聽我說,開門好不好?”他仍在門外不斷的試圖說服她。
她拒絕被說服。
她把自己關在房里,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天花板,她問自己是不是該思考什么,可罷工的思緒卻連最微弱的轉速都發動不了。
她放空自己,想著自己干脆妥協算了,卻又想,這樣跟著他去美國就會快樂了嗎?
“不要難過,淚水只會讓你更軟弱,學會笑,笑很好,至少看起來很堅強……”她喃喃自語,偏偏這次不若以往,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難道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嗎?
可是,無論她怎么努力,她就是無法漠視心里的那個聲音,那個不斷反復提醒她兩個人找不到平衡點的聲音。
沒有方法了,只能妥協或是放棄,沒有其他方法……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
她抱住自己的腦袋,無言吶喊,離開鋼琴,她趴在床上,蜷縮著身子,就像一個渴望獲得安全的嬰兒。
她的心兩相拉扯,她始終無法抉擇。
頂著無法入睡所帶來的黑眼圈,她想出去走走,可又怕看到大家關切的眼神,在房里等到大多數的人應該都開始各自忙碌后,她才背起包包,拉開門——
“芙蕾。”在她房外守了一夜的嚴子峻聽見開門聲,連忙從坐著的地板上霍然起身。
看他守了一夜疲憊的樣子,她很心疼,但面對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時,她不知道怎么解決,只能暫時選擇逃避。
“我、我要去上課,來不及了!彼齺G下這話,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臂,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嚴子峻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倚著墻懊惱的彎下身子,發出低咒。
“給她一點時間,她需要冷靜,又或許她自己會找到答案!鄙蠘莵淼拈L腳給了他最誠懇的建議。
他沒有說話,別過視線望著大門口她離去的方向,糾鎖的眉頭帶著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