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棟座落在臺南偏郊、采歐式建筑的白色洋房,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不由得佇足,猜想著住在里頭的是什么樣的人。
來到這里的第一天,他提著水果禮貌性前去拜訪,前來應門的應該是屋主雇的幫傭大嬸,看著他的眼神有幾許疑惑,或許是不常見到外來客吧!
“我們管家前幾天摔傷腿,在醫院靜養喔,請問有什么事嗎?”
也就是說,任何事都得等管家回來才能決定?那男主人呢?女主人呢?擺好看的?不能決定嗎?
他心頭不小心浮起絲絲疑惑。
“嗯,沒什么事,只是那里——”他指了指斜對面的屋子。“要重新整修,我是負責的設計師,可能近期施工會有點吵雜,先來向您知會一聲,請多多包涵!
大嬸接過他遞來的名片,瞧上一眼。
唐君蔚。
原來他是設計師!
“那可有點麻煩了,我們夫人身體不太好,需要安靜!
“這樣啊!那真是抱歉,我們會盡可能降低音量!
這是他和白色洋房的第一次接觸,管家跌傷腿住院,女主人身體不好,在此靜養不理雜事,男主人——不明。
。
夏夜里,涼爽的晚風拂面,他打開窗,這樣安靜的夜晚,適合擬思設計圖。
手邊設計稿趕到一個段落,他停下來喝口水,不經意朝窗外望去,一抹白色影子幽晃而過,一閃即逝。
由他這個角度,正好對上白色洋房的二樓窗臺,而他有眾所皆知的好視力。
他怔了怔,定睛再瞧,什么也沒看見。
看錯了嗎?是他太累眼花了?
沒多放在心上,按了按眼部穴道,關燈上床就寢。
幾日后的夜晚,不期然地再度瞥見斜對面二樓窗臺幽晃的白影,終于引起他的注意。
然后,接二連三,在相近的時間點,那道飄晃的白影總會出現,總不會每一次都是他看錯吧?
那如果他沒看錯,又如果他再荒謬一點,真的會以為——那里鬧鬼?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甩甩頭。
都什么時代了,子不語怪力亂神。
話又說回來,到這里快一個禮拜了,沒見屋子的女主人出門過,身體真的有那么不好嗎?
這是他對那棟房子的第二印象,深居簡出的少夫人,疑似鬧鬼的二樓窗臺。
。
“老爸!”
正專注研究房子的平面結構圖,一聲童稚的叫喚傳入耳畔,偏頭望見遠遠朝他奔來的小小身影,他趕緊放下圖稿,迎上前一把抱了個滿懷。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來了?”
“洛姨帶我來的!毙∈殖蠓揭恢浮
可不是,那款步而來的美麗身影,不就是他的大學同窗兼雇主?
叩地一聲,纖指不客氣地朝小腦袋敲一記!拔衣牭搅恕!币稽c都沒有欺凌弱小的羞恥感。
“是洛姊!毙」碜R相地更改稱呼。
“言洛希,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準再打我老大的頭!睕]笨都給打笨了,他以后還得靠這唯一的兒子養老耶!
“又不是打你老二的頭,緊張什么?”
“……”這是女孩家該說的話嗎?
就算兩人交情已經熟到說話幾乎百無禁忌的地步,很多時候他還是會被她的語出驚人給愣得無言以對。
“寶貝,老爸再一次請求你,離這不像話的女人遠一點,拜托!”他自己識人不清、交友不慎,被荼毒多年也就認了,可是兒子才十歲,他真的、真的不想孩子純潔的心靈這么小就被污染!
兒子呵呵笑,直往他懷里鉆,依偎得好不甜蜜。
“哼,稀罕!
父子倆親親愛愛,你抱一下、我親一口,肉麻當有趣,就把她這個功臣丟到一邊,橋拆得還真干凈。
*
稍晚,三人一同吃過飯,兒子在臨時搭建的住所睡著了,他們走出室外談話。
“工程還順利嗎?”言洛希問。
“進度都在掌控中。對了,你什么時候要回臺北?”本來前一個禮拜還住在里頭,也方便實地觀察,將設計圖做些小修改,不過再接下來,要打掉幾面墻,斷水斷電的,也不能再住人了,在工作時,實在無暇顧及兒子。
言洛希懂他的意思。
“我要回高雄住一陣子,老爸老媽在念了,而且也好久沒看到我家可愛的小弟了,好想念他穿裙子的樣子,我心愛的小恩就先寄放在你這里!
“……”當她弟弟真可憐。
“小恩不是你心愛的!保味戎厣。
這個變態女人,老想拐他兒子,說什么眉清目秀、長大絕對是俊俏美少年,想要呷幼齒顧目睭也顧顧對方年齡,硬要人家叫他“洛姊”,不準喊“洛姨”已經很不要臉了,他一點都不想有個只小他三歲的兒媳!
“計較!”她輕哼。“喂,小恩很想你,工作要顧,兒子也不能丟一邊,他很寂寞!
唐君蔚靜默了下,不搭腔。
這些年致力于工作上的發展,忽略了獨生子,心里不是沒有愧疚的。單親家庭的孩子,需要父親多一點點的關注和陪伴,但是長年以來,陪他的都只有保母。
三餐不繼的日子,他們挨過,愁房租、愁學費、愁水電費……妻子辭世那年,兒子才剛滿周歲,連媽媽都還不會叫,十八、九歲的年輕爸爸,什么苦沒吃過?有時候夜里,看著嗷嗷待哺的兒子,那種茫然、心痛的感覺,這輩子再也不想回顧,他只是想給兒子更好的成長環境,卻忽略了兒子對親情的需求……
“好啦,我這個雇主都沒說什么了,你在那里龜龜毛毛什么?反正現在放暑假,不會影響到課業,你讓他留下來陪你!
他甫張口,她就立刻截斷!熬瓦@樣說定了!我要回高雄了,拜嘍!”
“喂——”溜得真快。
回身要進屋,發現兒子不知幾時醒來,站在門口瞧他。
“老爸,我在這里會打擾到你工作嗎?”
“當然不會!”每當兒子露出那種脆弱到令他心疼的表情,會也要當不會來處理。
“那,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他張手,摟住兒子。“可以。”
。
然而,兒子的到來,竟促使他與那座神秘屋宇、以及屋宇的女主人有了更近一步的接觸,這是唐君蔚始料未及的。
這兩天,老爸很忙。雖然唐允恩覺得很奇怪,好好的墻為什么要把它打掉,不過老爸忙監工、忙指揮,所以他也會自己找樂子消遣。
幸好他自己有帶圖畫紙和彩色筆,東涂涂西畫畫,時間也很好打發。
他覺得老爸認真畫設計圖的時候很帥喔!他以后長大也要當有名的設計師!
畫完圖,他把每一張圖折成紙飛機,朝遠遠的地方射。
小時候,看每個人都有媽媽,只有他沒有,常常哭著向老爸要媽媽,然后老爸告訴他,把想告訴媽媽的話寫在紙上,做成紙飛機射得好遠好遠,媽媽就會收到了。
長大以后知道老爸是在騙他,可是習慣已經改不過來,他還是會將紙飛機射高高,假裝媽媽有收到。
他很會折紙飛機喔,折了好多遍,每次都可以飛好遠。
這一回的紙飛機,不經意落入半開的二樓窗臺上。
一回,兩回,三回。
屋內的女子拾起,推開半掩的窗扉,恍惚而迷蒙的眼,對上男人微訝的眸。
“小恩,你在做什么?”唐君蔚抽空出來找人,見兒子徘徊在白色洋房前。
“紙飛機不見了!
唐君蔚直覺朝上頭望去,意外發現那道總是半掩的窗扉是開著的,更教人意外的是窗臺前佇立的女子。
她……就是這棟房子的女主人?
這是他首度見到她,面容出乎意料的絕美,氣質空靈,然而氣色卻略顯蒼白了些。
他禮貌性地報以微笑,她只是怔怔然望著他,手中拿著他兒子的紙飛機。
他不懂,也沒深究,直覺當是兒子驚擾了人家,朝對方頷首示意,牽了兒子的手離開。
“別找了,這屋子的阿姨身體不好,別打擾人家休息,知道嗎?”
“喔。”小恩嘴上應了聲,趁父親不注意,悄悄回頭張望,女子后知后覺,這才緩慢地勾起唇角,朝他們離去的方向回應一記淺笑。
淡淡地、柔柔地,卻好美、好美!
他覺得,阿姨笑起來好溫柔喔,而且……她對他笑耶!
他當下偷偷決定,明天還要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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