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
慕容獷猛然回頭,額頭可笑地印著個浮雕印,黑子卻不敢笑。
自家大君都苦悶可憐成什么樣兒了,他做奴下的人再取笑,豈不是天理難容——重點(diǎn)是,他不想找死啊啊!
“干嘛?”慕容獷臉色黑如鍋底,顯是心情極糟。
“呃,”黑子吞了口口水,趕忙稟報導(dǎo):“稟大君,都準(zhǔn)備好了!
慕容獷鳳眸一亮,嘴角興奮上揚(yáng),隨即又死死憋住了,狀若不在意地挑了挑濃眉,“嗯,那你去宣旨吧!
“唉?”
他一瞪眼!澳愀铱怪?”
“奴下不敢不敢!焙谧雍箢i涼惻測,忙拱手道:“這就宣,馬上宣,大君您可要在這兒親眼看著嗎?”
“當(dāng)然——”他臉上燦爛笑容倏收,抬頭挺胸昂起了下巴,清清喉嚨道:“嗯,孤御書房里還有事,你這里好了以后再去稟一聲就行了,孤很忙的。”
明明就再忙也不忘哄美人……
黑子暗暗腹誹嘀咕,卻還是恭敬地目送自家大君傲嬌擺駕回宮。
慕容獷大步走在前,深邃的眸底卻掠過了一絲深深的黯然……
黑子直起腰來,偷偷打量著花窗那頭的主子娘娘。
娘娘現(xiàn)在心情應(yīng)該還行吧?
這帝妃嘔氣,可苦了他們這些夾在中間當(dāng)烙餅餡兒的奴才,翻來覆去地里外四下煎熬,一顆老心都要給操碎了喲!
黑子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拿出他內(nèi)侍大監(jiān)的做派來,雄糾糾氣昂昂地繞到了前門,然后——
“娘娘安。娘娘今兒可用過藥了?宮人奴才們可伺候得精心?”
孟弱臉色蒼白,神態(tài)卻還算平靜安然,見他殷勤討好的笑臉,眉兒蹙了蹙。
“大監(jiān)有事?”她頸間腫脹瘀青已消,可傷了的喉嚨卻沒那么快痊愈,嗓音依然透著沙啞。
“回娘娘的話,是大君命奴下前來宣旨的!焙谧右豢吹矫先趺佳坶g的疏離冷淡,心下一個咯噔不妙。
她淡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整衣就要下跪!俺兼я鍪ブI。”
“娘娘免禮,請起請起!”黑子差點(diǎn)嚇得魂歸天外,急急扶道:“大君是口諭,請娘娘不用行禮了!
“諾!
黑子里里外外冷汗?jié)裢敢,只覺這份活兒還真不好干,一不小心不是得罪大的就是得罪小的。
“奉天承運(yùn),大君詔曰:命如意殿惜妃明日著輕衣帷帽,伴皇駕出宮,辰時出酉時歸,不得有誤,欽此!焙谧幽钔旰螅÷暭(xì)氣地道:“娘娘可聽仔細(xì)了?要不讓奴下再給您念一回?”
孟弱沉默不語。
黑子心越提越高、越提越高……
“臣妾領(lǐng)旨!
黑子幾乎喜泣狂奔!澳锬锕蝗嗣佬纳疲窍勺咏凳纴碇,奴下這就馬上去覆旨,馬上馬上!
孟弱愣愣地看著黑子眉開眼笑腳步輕快地跑開,神思不覺恍惚,前世那個勢利倨傲、凡事以慕容獷意志為尊的大監(jiān)黑子,如今怎么變成這模樣了?
今生許多的人與事,在她刻意左右下已經(jīng)改變了生死軌跡,可是卻也有一些全然脫離了她的掌控,令她感到迷惘和嚴(yán)重不安起來。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前世種種,到底只是她曾經(jīng)做過的一個惡夢,還是今生經(jīng)歷、擁有的這一切,才是她臨死前虛幻出來的美夢?
莊周夢蝶,是耶非耶?她已經(jīng)分不清了
翌日,初秋陽光明媚。
慕容獷早早就換上了月白色低調(diào)卻透著奢華氣息的珠光緞袍子,烏黑長發(fā)以玉冠綰起,足蹬流云靴,腰系紫玉帶,將壓袍的龍形珊換成了狻猊佩,真真好一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絕艷風(fēng)采。
他難耐興奮忐忑之情,一大早便坐在馬車?yán)锏攘恕?br />
若按著他的想頭,是要親自到如意殿抱著小人兒上車的,免得她一路行來太累,可是他又怕自己到了如意殿后,小人兒給他臉色看,拒絕他的懷抱,讓他在眾多宮人面前下不來臺。
唉,想他慕容獷幾時曾如此患得患失過?
可這輩子就愣是栽在這個小阿弱手上了!
這一頭的如意殿,孟弱臨出門前才送走了風(fēng)貴姬——
“主子,這風(fēng)貴姬還真是無利不起早,平常也沒見她跟您多熟絡(luò),也不知從哪兒打探出大君今兒要親自帶您出宮轉(zhuǎn)轉(zhuǎn),她就來湊這個熱鬧了!
儒女雖然守在殿門口,沒有聽見她們說了小半會兒話的內(nèi)容為何,可想也知道定是自家主子的勢頭又見好,風(fēng)貴姬這是坐不住了。
難不成還怕主子奪了她的掌宮之權(quán)嗎?哼,當(dāng)主子稀罕啊!
現(xiàn)下大君巴不得把主子供起來,藏在手掌心里,不叫她吹著一絲風(fēng)、勞累上一星半點(diǎn),又怎么會讓主子去操心那事雜多如牛毛的宮務(wù)呢?
孟弱看著儒女嘟嘴的樣子,不禁笑了。“莫胡說,她也不過就是親自過來問問本宮,下個月本宮的生辰宴想怎么過罷了。風(fēng)貴姬如今暫掌宮務(wù),這些大事小情若是有錯漏,丟的也是她的面子,她自然格外精心。”
“主子,您就是太善良太好性兒了!比迮行┬奶,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風(fēng)貴姬這是想借著討好您來博大君的歡喜呢!”
“她做她的,我過我的,”孟弱眼里有一絲蒼茫與苦澀,隱約又像是嘲諷。
“若是能夠輕易就被勾走的,就不會是屬于我的!
無論人或東西,道理都一樣。
孟弱也不知自己這幾日究竟是怎么了,好似當(dāng)前世夢境種種細(xì)節(jié)逐漸披露,她的心就越覺疲憊蒼老
尤其對著慕容獷無所不在的呵護(hù)寵溺眷戀,她越覺痛苦。
現(xiàn)在,她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混亂迷茫不堪的一切!
她,真的累了……也真真不想活了……
一步出如意殿大門,就見黑子滿面堆歡,帶著龍禁軍和宮人抬來了云輦候著,就是生怕她走幾步路累著了。
一輛寬敞馬車停在高高的金階下首廣場上,四周有十?dāng)?shù)名身穿布衣的高大男子團(tuán)團(tuán)護(hù)衛(wèi)著。
孟弱心緒復(fù)雜地凝視著下方的那輛馬車,就那架式,她自然知道慕容獷已在其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款款彎腰進(jìn)了以輕紗遮掩得密不透風(fēng)的柔軟云輦內(nèi)。
龍禁軍輕巧仔細(xì)地抬起來,黑子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生怕稍有顛簸,顛壞了體弱多病的惜妃娘娘。
云輦穩(wěn)穩(wěn)地下了金階,抬近馬車旁。
“娘娘,到了!
“嗯!彼w瘦白皙隱約透著青筋的小手撩起輕紗帳便要下來,卻被熟悉的臂彎一把抱了起來。
“!”她驚喘一聲。
“阿弱莫怕,是孤!蹦饺莴E柔聲安慰,眸底滿是忐忑討好之色。
她仰望著他,不知怎地,忽然有種落淚的沖動。
慕容獷,我恨你,也恨你為什么今生要待我這么好?
“怎么了怎么了?”他心猛一揪,慌亂無措起來,想要騰出手來替她拭淚,卻鬧了個手忙腳亂!笆枪屡勰懔藛?還是嚇著你了?”
他下一瞬驀然呆住了——
因?yàn)樾∪藘汉龅卣贡劬o環(huán)住他的頸項(xiàng)!
“大君……”她把臉埋在他頸窩間,熱淚迅速濡透了他的衣領(lǐng)肌膚,深深熨燙、烙印得他一個酥顫機(jī)伶,心霎時軟成了一汪春水。
他的小阿弱果然還是舍不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