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下并不識得舒爺,今兒個有幸來到這里,是因為孟爺領我前來見識見識!
東方傾城聽到那人的清脆嗓音,不卑不亢中帶抹笑意,彷佛絲毫不在意那些人的嘲諷般。
他暗忖著,能夠持帖進入這婚禮的,全都是西引或鄰國富甲一方的商賈,而所有帖子都是經他的手寄出去的,當中確實沒有唐子凡這個名字,至于孟爺……他寄出的帖子里只有一個姓孟的,那人擁有西引最大的絲造局,出產的精致絲線讓鄰國都極為喜愛而紛紛下單。
“子凡,原來你在這里!
“孟爺。”
蓋著紅蓋頭,東方傾城無法瞧見外頭的動靜,但光憑近在咫尺的聲音,他知道那孟爺正來到面前。
“走,我帶你和舒爺打聲招呼!
隨著聲音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那些刻意壓低的語調,正說著蜚短流長。
“看來傳聞不假!
“可不是?唐子凡相貌不凡,有張宜男宜女的面皮,這也難怪……”
還未聽完,東方傾城感覺自己坐著的軟轎動了下,他沿著紅蓋頭的下緣瞧見幾個奴仆走近,似是要帶他回房。
他不禁輕抓歐陽璇的衣角,示意他解釋情況。
“夫人,戌時已到!睔W陽璇不著痕跡地扯出衣角,就怕被這群商賈瞧見,不知道又要扯出什么流言。
聞言,東方傾城不禁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當了一晚的大佛,他終于可以休息了。
“欸,要走了?”
歐陽璇不理會一群男人的抱怨,命人抬起軟轎,避開各席,沿著僻靜小徑回喜房。在行到一半時,東方傾城微抬起手示意他停下。
見狀,他隨即要下人將軟轎擱下,并打發下人先回主廳。
“歐陽,你沒聽見那陣奇怪聲響嗎?”確定下人都走了,他才啟聲。
他是男兒身的事,除了主子和歐陽之外,只剩一個專侍“夫人”的寶汝知曉,所以得讓不知情的人全都退下,他才能開口。
“聽見了!睔W陽璇掏了掏耳朵,看向聲音來源。人影是沒見到,但那細微的聲響,他一聽便知道出自何人。“剛才說要帶去跟爺兒打聲招呼時我就覺得奇怪,明明爺兒就不在那個方向!
聞言,東方傾城不禁站起身。“你是說剛剛那兩個人?”
“嗯!币娝袷且フ胰,歐陽璇想也沒想地便將他拉住。“夫人,你該回房了!奔又亓恕胺蛉恕眱蓚字,就盼他別節外生枝。
“歐陽,你不覺得那聲響像是在哀叫嗎?”他不悅道,一把扯下紅蓋頭!耙窃诟锍隽耸裁床碜,那還得了?”
“你給我冷靜一點。你現在若是沖出去,才會造成最大的岔子!”歐陽璇別開眼,不敢直視他,把拳頭握得緊緊的,就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忍不住朝他撲了過去……
該死,明明是個男人,怎么可以長得這么妖媚?簡直是妖孽。
“那你就去替那人解圍!
“解什么圍?那姓唐的明顯是靠著姓孟的才能踏進府里,好借機攀關系,如今給人家一點甜頭不是天經地義嗎?”見他逼近,歐陽璇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開,就怕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住。
“不是吧……”東方傾城微瞇起眼。
雖說只是一瞥,但他對自己識人的眼力還頗為自豪,并不認為那人會如此做。
“管他是不是,反正……喂,你!”歐陽璇不耐地說著,卻瞥見東方傾城在一聲低呼后竟拔腿就跑,嚇得他差點瞪凸了眼,便趕緊拔腿跟上。
該死的!他可不可以別這么多管閑事?
他現在是“夫人”耶!是啞巴又不良于行的“夫人”耶!
可歐陽璇只能邊跟上邊抱怨,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孟爺……”睇著眼前的孟揚天,唐子凡一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就這么被他雙臂圈囚在樹前。
當孟揚天拉著自己,說要找舒仲尹打聲招呼,卻越走越偏離主廳時,便察覺不對勁,原本希冀遇上個下人,好找個借口脫身,然而八成是所有下人都到主廳忙著去了,才會連只蒼蠅都沒遇上。
本以為孟揚天再怎么膽大包天,也不致會在他人府里造次……可卻錯估了這個人對自己的偏執。
“子凡……你可知道我的心思?”孟揚天的眼中帶著邪氣,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唐子凡裝著傻!霸谙埋w鈍,不懂孟爺的意思!
表面上波瀾不興,甚至還能揚著笑,然而腦袋里卻是不停地思索著,尋找脫身之法。
唐家以織造起家,卻在兩代前開始沒落,如今由自己當家,當然得尋找解套之法,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先攀上孟揚天,等得到他絲造局的上等絲線,再利用他開拓人脈。
自己明白,想利用他人,當然得要付出些代價。
只是這代價……似乎太大了些。
“真的不懂?非得教我這般心癢難耐?”孟揚天不斷俯身向前。
唐子凡目光閃爍,但就在他的唇欲逼近時,自己腳下忽地一滑,整個人跌坐在地,正巧避開對方的輕薄。
“子凡,你以為這么做,就能拖延時間,讓人來救你嗎?”孟揚天冷冷地看著他,緩緩地在他面前蹲下。“前頭正開著喜宴,下人們都忙得不開交,是不會走近這里的,你又何苦在我面前耍些小把戲?”
他不信自己對子凡的好,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受夠子凡揣著明白裝胡涂,今夜,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唐子凡不禁微蹙起眉苦笑。“孟爺,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我摔疼了,能不能麻煩你拉我一把?”
孟揚天瞅著他好一會才探出手!斑@有什么問題?”然而手一握上他的,便使勁將人拉進懷里。
唐子凡一震,神色微凜,更是暗自握緊拳頭。
如果可以,自己還不想這么快斷了孟揚天這條線,但要是對方太得寸進尺,也只能忍痛放棄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孟揚天大掌扣住后腦勺,逼得自己正揚起手時——
“住手!”
突來的制止聲教唐子凡瞬地收回拳。
抬眼望去,不禁勾笑,慶幸自己的運氣真好。
“是誰?”孟揚天微惱回頭,驚見取下紅蓋頭的“舒夫人”與舒仲尹的隨侍。
“孟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歐陽璇踏前一步,將東方傾城護在身后。
這舉動,并不是想要保護他,而是想要掩飾剛剛那句“住手”,不想讓孟揚天發現那句話并非出自自己的口。
至于開口的那家伙……等他把臉上的脂粉卸掉,他一定要給他一拳。
“沒事沒事,不過是我跌了跤,孟爺正要拉我一把罷了!碧谱臃草p拍了拍孟揚天!懊蠣,我沒事了,放開我吧!
孟揚天瞪著他,突然勾起的笑里有抹警告。
“該不是兩位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回主廳吧?”歐陽璇在東方傾城的拉扯下,不得不開口問著。
如果可以,他還真不想蹚這淌渾水,可為了不讓后頭的人被掀了底,他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那可真是多謝了!毕袷菬o視孟揚天的警告,唐子凡輕輕推開了他,起身拍著衣上的塵土。當再看向歐陽璇和他身后的“舒夫人”時,不禁道:“聽說南盛不論男女,身形都相當高大,看來傳聞不假!
自己并不算矮,可看上去,這位“舒夫人”比自己還要高上半顆頭。
“唐爺,說姑娘家高大,不免有些失禮!睔W陽璇陪著笑臉,卻笑得額上青筋都快要暴突。
就叫這家伙不要亂跑了,難道他會不知道爺兒要他假裝不良于行,就是因為他長得太高大?要是這家伙真被掀了底,那全都是他自己的錯。
“這倒是!碧谱臃补雌鹱旖,走近了幾步!笆娣蛉,是在下失禮了,還望你別和在下一般見識!
東方傾城瞥見他臉上竟有著血跡,不由得輕扯著歐陽璇,對他比了比唐子凡臉上的血跡。
他無力地閉了閉眼!疤茽數哪樕显趺从醒?”
“欸?是嗎?”抹抹臉,唐子凡不以為意地笑!按蟾攀欠讲沤o樹枝刮傷了,一點小傷不礙事!
“那……”
歐陽璇話未完,就感覺身后的人往前走了幾步,他正要制止,卻見那家伙自袖中取出手絹要遞給唐子凡。
但就在這一瞬間,東方傾城腳下像是被什么絆住,他頓時失去平衡地往前傾。若是平時,他自是可以輕易穩住自己,問題是,他現在扮演的是不良于行的“舒夫人”……這真是老天要亡他呀。
千鈞一發之際,唐子凡及時向前一步,將他摟進懷里。
身體碰觸的剎那,彼此詫異地對視一眼。
“夫人你沒事吧?”歐陽璇這才反過來,快手將唐子凡推開。
東方傾城的怔愕只在瞬間,當他對上唐子凡的眉眼時,他隨即勾起笑,遞上手絹。
這舉止教唐子凡微愕,但也只是瞬間,隨即便揚起淡笑!岸嘀x舒夫人!
“好了,那么就讓小的送兩位到主廳吧!睔W陽璇現在只想趕緊把這礙事的兩人給帶走。
“但,舒夫人不是不良于行?讓他獨自待在這里好嗎?”
“放心,丫鬟待會便會過來!睔W陽璇強硬地擋著唐子凡,不讓他再看東方傾城一眼!皟晌,這邊請!
“多謝!碧谱臃簿o抓著手絹說。
這句多謝里,藏有許多意思和自個兒的心思。
一會,歐陽璇領著兩人離開,讓東方傾城待在原地。
這小徑旁雖說燈火不明,但要想看清他的臉并非難事,而唐子凡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就連孟揚天也沒多瞧他一眼。
這瞬間,他確定了孟揚天是喜男風的,至于唐子凡……分明是個姑娘家。
在她摟住自己時,他碰觸到她的肩頭和背……雖說西引的男子不像南盛那般高大,但也不該有那么纖細的骨架。
東方傾城皺了皺眉,不發一語。
戌時三刻,一輛馬車停在城西唐府門口,門房隨即打開了門,立刻有人疾步奔來。
正是唐府女總管伏苓。
“少爺,你沒事吧?”她急問。
唐子凡勾起一抹溫煦的笑。“沒事。”
“真的?”年紀比唐子凡還要小的伏苓,不放心地一再追問,那擔憂的神情壓根不像個下人,反倒像是她的娘親,對她百般呵護。
唐子凡笑著,壓低聲道:“放心,一切如我所料!
伏苓看著主子,確定她身上沒有半點酒味,盡管臉上受了點傷,但她的笑容如往常一樣,這才松了口氣。
主子為了重振唐家織造,不惜以自己為餌,花了一些工夫和喜男風的孟揚天牽上線,雖然從中得到的資源和人脈,確實讓唐家織造有起死回生之象,可是孟揚天又豈是能夠讓人玩弄于股掌間的角色?
今晚舒家舉辦婚禮,在主子幾番暗示下,孟爺總算應允帶主子前去,但她們也預料到,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盡管主子說她自有兩全之策,但今天她始終惶惶不安,擔心主子會因小失大。
“可是少爺,要真如你所說的,已經擺脫了孟爺,那往后……”隨著她進入寢房,伏苓惴惴不安地問著。
織造廠里有幾十口人,現在全都仰賴著孟爺牽線養家糊口,要是得罪了孟爺,只怕往后日子可就難過了。
唐子凡不禁揚起唇角!皼]了孟揚天也無妨,因為我已經找到更好的對象!
“難道少爺真的攀上了舒家?”伏苓喜出望外。
“沒錯!
說著,她看向自己在舒府時摟住舒夫人的雙手。
對方那異于姑娘家的寬大骨架和精實身魄……感覺像個男人,可是那張容顏又委實美得過火……
不管如何,今晚她鋌而走險,拜托孟揚天出席舒仲尹婚禮的目的已經達到!
唐子凡拿出那條舒夫人給的手絹,牢牢的攥在手心,就像在抓住得來不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