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凡這下開了眼界,親眼目睹一個擁有可怕行動力的人一旦動起來時,成效有多驚人。
“子凡,我這樣畫你看得懂嗎?”
她作夢也沒想到這人可以厲害到這種地步,竟連花機圖都畫得出來。
他不過是花了兩天時間,便找出唐家織造的致命傷。
他找來木匠,將畫好的羅織機設計圖交給木匠,又著手畫起花機圖…
“子凡?不過這么一點本事,就教你瞧傻了?”
那不帶惡意的嘻笑聲令她回過神,凝睇著他如沐春風的笑,“我沒想到你竟然能……”
“我剛待在爺兒身邊時就是從織造學起的,這么點小事可難不倒我,況且現在我要的設備和人力都還沒到齊,我當然得找點事做,只是…'怎么唐家織造廠里只有提花機?”
確定他話中沒有惡意,唐子凡便照實道:“其實,我雖然是當家的,但我對織造并不熟悉!
“可你也該是從小就待在織造廠的,怎會連基本的概念都沒有?”他看出她根本看不懂他在畫什么。
“……我是庶出,從小就沒資格進織造廠!
“咦?”
“兩年前我爹去世了,兄長把家中值錢的東西都帶走,為了廠里的幾十張口,我才會接下織造廠!彼荒樚谷,像是早已介懷。
“抱歉,我不清楚狀況,要是我有所冒犯了,還請你見諒!痹瓉硭酉碌氖莻爛攤子,還是為了織造廠的織工生計著想。
他終于理解為何她甘愿冒那么大的風險接近孟揚天了。
如他所料,她真是有想要守護的人,才教她甘心出賣自己;一如他當年為了家人,他亦甘愿出賣自己。
“你這么說就太見外了,你已經幫了我一個大忙!彼屑氀芯恐嫷膱D,可還是有看沒有懂。
“那也是有利可圖,我這個人向來是在商言商,是絕對不可能做賠錢生意!
他笑道!安贿^,會主動找上你,是因為我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
“不然呢?要是真的在商言商,我何必教你這么多?”他哼著,拿起筆在每張圖中寫上字!斑@個是羅織圖,這圖騰是如意云團,我打算并入金銀絲織成絨織花羅。”
“可我們廠里并沒有羅織機!
“我已經畫好設計圖,要木匠立即動工,一架十五梭羅,一架十一梭羅!
唐子凡聽得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清梭羅到底是什么玩意。
“梭羅是花羅上的經線浮紋層次,梭羅越多,織出來的花羅層次越明顯!毕袷强创┧南敕,他耐著性子教著。
“原來如此……”她哺著,望向他剛勁豪邁的字體,突然脫口道“你和舒夫人的筆跡相似極了!
東方傾城驀地瞪大了眼,隨即恢復冷靜!澳鞘且驗槲覀兌际菭攦阂皇终{教出來的!
冷靜一點,別自亂陣腳,她不可能看穿他的。
“那么舒夫人也是個經商高手?”
“她……呢,不適合拋頭露面!
“也對,她要是只身在外,你們應該也無法放心!彼H認同的點點頭!皼r且,她也無法開口說話!
“可不是?”見她半點懷疑也無,他又繼續道:“另外,我還設計了竹籠機、立織機和栩桿機!
唐子凡沒發問,很干脆地等著他的講解。
“竹籠機可以織出圖騰工整而對稱的織錦,立織機則是可以只出各色大型菱紋的毛毯,這已蔚為一股風潮,至于欄桿機專織絲帶,這東西目前往西引并不風行,在南盛也才剛冒出頭而已,但未來必定大有可為,尤其若在上頭編進金銀絲,完成后再串上金鎖,相信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名門淑媛都一定會喜歡!
他說著,不斷以筆輕敲著紙張,那意氣風發的笑,看在她眼里分外吸引人,就像是一幅綺麗的風景畫,引人入勝。
“等一切就緒,我會教你怎么依圖排放絲線,等你熟悉后,連設計圖騰都難不倒你了,只要花樣夠多,哪里還怕沒有客源?,”他笑睇著她,卻見她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教他心頭莫名的顫季了下!白臃?”
察覺自己的失態,唐子凡不著痕跡地挪開視線,揚起一抹笑!拔液蔚潞文苣軌虻玫侥愕膸椭?”
放眼西引,司徒家的織造廠才是龍頭,唐家織造早已沒落,如果傾城真想省時省力的賺大錢,怎么也輪不到唐家織造。
若這一切是舒夫人的吩咐,那么,她真要感謝肯帶她去舒家婚禮的孟揚天。
“不必想得那么復雜,就是緣分而已,對了明晚商舍有宴會是由我主持的,你就和我一道去吧。”
“我?”
“我會多介紹一些人給你認識。你要知道,天時、地利固然重要,但人和更是缺少不得,對商人而言,人脈就等于錢脈!彼呎f邊收拾桌上的圖,全數交到她手中。
“多謝!碧谱臃才踔鴪D,心中的感激難以言喻。
她有太久都是獨自一人奮斗,突然出現無償幫助她的人,這致她眼眶泛紅。
“謝什么?想學習的話,就多到商舍走動,多聽、多看、多吸收他人的經商之道,這才是真正能夠打開商機的好方法!
舉辦商宴是例行公事,這次會由他來主持,是因為他尚未在一西引商場上正式露面,之所以帶她前去,是想在孟揚天面前替她吐口惡氣,他要讓孟揚天知道,商人可以奸狡,但絕不能行惡。
就算她忍得下那口氣,他也不允許。
兩個月一次的商宴,這回卻破例不發邀帖,說只要有興趣,就算沒有行商也能進入。這做法是東方傾城要求的,舒仲尹則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作主。
于是,掌燈時間一到,東方傾城便站在商舍門口迎接每個客人。
他殷勤地向每個人自我介紹著,也詢問著對方的姓名,親切地要下人引領入內。
沒有半點富商的狡點心計,更沒有嫌貧愛富的丑陋嘴臉,他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那含笑的眸色深深吸引著偷偷看他的唐子凡。
“子凡,你人都到了,怎么還站在這里發呆?”
她驀地回神,暗惱自己居然又瞧他瞧得出神,就連他走到面前都沒發現。
“今兒個的商舍似乎有些不同!彼p咳了聲,不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倉惶。
“今兒個不需要持帖,不論是工農工商都能來!
“這是商宴,你卻讓不相關的人也來?”
“這你可就不懂了!彼I著她走到商舍門口。“這與商息息相關,要是不多加交流豈不可惜?”
“是嗎?”她無法理解,想再問話,卻冷不防被人從后面撞了下,她整個人往前撲去,是東方傾城及時將她摟進懷里。
如此親密的接觸教她心跳瞬間漏了兩拍。
“還以為是什么臟東西擋在門口,原來是成天只會跟在男人屁股后面的唐家么子。”后頭傳來譏諷,她連忙撐起身子,就怕東方傾城也被她拖累。
“蘇爺,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子凡是我的拜把兄弟,你要是嫌棄她,不就等于是嫌棄我了?”東方傾城一臉哀怨地說。
唐子凡微詫地看著他。
蘇爺聞言趕忙改了口,“不不不,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唐爺是你的拜把兄弟,既然都是自己人,往后大伙就不需要分彼此了!
“就知道蘇爺夠豪氣。相信蘇爺自是不會柑信那些關于子凡的蜚短流長了?”
“那是當然,要是有哪個王八羔于敢在在下面前亂嚼舌根,在不就斷了他的后路!碧K爺義憤填膺的說。
“那倒不用,只要告訴對方,子凡是我拜把的兄弟,近日我兄弟倆將聯手合作絲造和織造的生意,等一切準備就緒,就會開張了!彼⑿Φ馈
“握?那好,屆時要是有什么上好的布匹,可千萬記得先知會我聲,我會全數吃下的!
“都還沒看到貨就急著下單,到時候可別向我喊冤枉。”
“怎么可能?你在南盛設計的那款祥獸圖,我把它賣到北巖,北巖人可是愛不釋手。對你,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好,到時候一定頭一個通知你。你先進去吧,不然待會可沒位子了!
直到蘇爺走遠了,唐子凡還傻楞楞地看著他。
“怎么這樣看我?”
“我何時成了你拜把的?”
“剛剛。”他說得理所當然。
剛剛蘇爺那般損她,他一時動了氣便脫口而出。
“既然舒家在南盛有織造廠,你又何必要和我合作?”心慌的她追問。
她難以形容此刻自己內心的激動,他這么處處幫她,就只因、為想交她這朋友,為什么?
“子凡,你可知道南盛和西引距離幾千里遠?與其從南盛把貨賣到西引,倒不如另辟據點,更可以省不成本。”東方傾城笑道。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聽了卻像是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這股說不出的失落,令她心中頓時生起一把無明火。
“這位兄臺若想進來就別客氣,今天舒家商舍下分士農工商皆能進入!
她瞥見他轉過身,熱絡地接待在門口踟躕不前的男人。
“可,我只是個種青裸的,也能進去?”
“當然可以,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兄臺?”
唐子凡將一切看在眼里,驀然發覺自己和個素末謀面的人沒有不同,他都是一樣的熱情款待。是她太自以為是,才會以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別的。
這領悟教她氣悶地轉身要踏進商舍,卻聽到后頭傳來東方傾城的聲音。
“不好意思,里頭座位已經額滿,還請孟爺下回請早!
孟爺?唐子凡急忙回頭。
“你是什么東西?敢攔著大爺?”孟揚天不滿地瞪著他。
“在不是舒家總帳房東方傾城,今日商宴由在下主持。今晚與會人士不限定資格,所以里頭已經坐滿,不能放行,還請孟爺見諒!彼藨B極低地陪笑著。
“東方傾城?”孟揚天惱火地瞇起眼!澳銊偡乓粋農夫入內,卻將我擋在門外?真不知道舒爺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有何想法!”
“我家爺兒說過,今晚的商宴由我全權負責,任何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擔!睎|方傾城抬眼,喻笑的瞳眸進現不退縮的堅持。
“東方傾城,本大爺記住你了!”孟揚天話落,拂袖而去。
“你確實該記住我!彼Φ。
等著瞧他怎么搞垮孟家的絲造局。
目送孟揚天離去后,他回頭笑睇著唐子凡!白甙桑萄缭撻_始了。”
不敢相信他竟將孟揚天給擋在門外,畢竟孟揚天可是西引數一數二的富商,孟家的絲線還得過女帝的贊賞,是宮中年年采買的貨品之一。
“你得罪他不要緊嗎?”
“你都不怕得罪他了,我怕什么?”他不禁發噓,大手拉她走進廳內的上座。
唐子凡如坐針氈,沒想到他竟然將她安排在上座,身旁坐的皆是叫得出名號的商場大老,而面前是黑壓壓的一群人……她仔細瞧了瞧,還真是滿座了。
難道說,他在接待每個人入場時,還真的一個個數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