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艾小蒙說是要學(xué)做飯,但這是一項十分偉大的工程,而且人的天分真是一樣很特別的東西,有些事就算再努力不懈、拚盡全力,也不可能在短時間里頭達(dá)到成就。
艾小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好例子。
她先天就不擅長烹飪,后天討厭油煙味,這些都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克服的。可艾小蒙有的就是決心、有的就是耐性,同一件事她可以慢慢磨,磨得極久她也可以一直磨下去。
比如說,她嘗試挑戰(zhàn)蕃茄炒雞蛋這道簡單的料理,然而她炒的雞蛋總是太硬,或者直接焦黑了,蕃茄還一直出水,弄得雞蛋濕答答的,一看就教人沒有勇氣吞下去。
陳東源卻不以為然,勇氣十足地把整碟失敗品全吃下去了,還要她繼續(xù)努力,一定會有進(jìn)步等等云云,讓艾小蒙重拾信心以及斗志。
事后,他很后悔鼓勵了她。
因為他有長達(dá)一個星期的時間,午餐跟晚餐吃的就是蕃茄炒雞蛋,而且還只有蕃茄炒雞蛋一道菜而已。那是多么可怕的經(jīng)歷啊,吃到最后,雖然她終于把這道菜做得極為精致,而且還色香味俱全,人人吃過都會豎起大姆指稱贊,但可憐他已經(jīng)吃了足足一個星期,什么美味、什么好吃,統(tǒng)統(tǒng)只剩下味覺的麻痹。
為了讓這個血淋淋的慘痛經(jīng)驗不要再次發(fā)生,在第二次她挑戰(zhàn)他最喜歡的麻婆豆腐時,他不敢說什么鼓勵的話,只是把那碟味道既不酸又不辣的東西囫圇吞下肚。
但如果你以為他不會再遭遇先前的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艾小蒙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同時,她還是一個說好聽點是堅持,說難聽點是頑固得要命的脾氣。不管陳東源有沒有鼓勵,艾小蒙都會重復(fù)做同一道菜,直到做到連自己都滿意,技巧絕對稱得上爐火純青才會罷休。
于是,慘痛的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重復(fù)發(fā)生,一道又一道原本他喜愛的菜被她磨到再見到就沒興趣,也不想再吃。同時間,他還鍛煉出一個鐵胃,再難吃的東西,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啃下去,還沒有拉肚子。
毛毛本著“我是小兔子,不能吃人類食物”的理由,拒絕嘗試任何由艾小蒙親手做的食物。艾小蒙的廚藝歷程,毛毛也是有見證過的,那些過去慘絕人寰的情景都一再地使它表示不堪回首。
也因為陳東源這種大無畏的精神,連毛毛也不得不崇拜起他來,一人一兔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變成麻吉般的好兄弟,差點連睡也要睡在一起,讓艾小蒙嫉妒得咬牙切齒,明明毛毛是她養(yǎng)的,還養(yǎng)了好幾年,現(xiàn)在卻變得像是陳東源養(yǎng)似的。
此后無論她做些什么,毛毛就像變了心的男人一樣狠心,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黏她了。
于是空虛了的她,只好發(fā)奮研究菜譜,讓陳東源品嘗到更多各式各樣不同的滋味……最后不只毛毛,陳東源的巨大犧牲連艾媽媽都佩服不已。
在陳東源受傷過后,艾小蒙就被陳東源拎著回到他原本在臺北的住所。那是他自己買的公寓,雖然不算大,但住他們兩口子再加一只兔子毛毛是綽綽有余的。他想,有屬于自己的空間,總比租借別人的地方好。
把人拎回去了,又怎么可能不通知雙方的家長這件大事呢。
對于這事,保守的艾媽媽有微言,只是人都已經(jīng)被拎過去了,她能怎么樣,去把人拎回來嗎。
她沒有這樣做,只是在婚事上稍稍給了陳東源一點苦頭吃,誰讓他連問都沒有問一下她的意思就把她女兒給拐走呢。陳東源趕著娶她女兒回去是吧,那她就用女兒年紀(jì)還小,不趕著結(jié)婚為借口,推了陳東源的求親。
陳東源悔不當(dāng)初,如果他知道會有今天這后果的話,他就會先請示過未來的岳母大人,然后才拎人回家的?墒鞘乱阎链耍缓谜J(rèn)了,幸好他已經(jīng)把人拐了回來。
其后,因為艾小蒙學(xué)做飯的事,陳東源的表現(xiàn)讓艾媽媽大為感動,想著應(yīng)該再也不會有人像陳東源這樣愿意冒著生命的危險吃她女兒做的菜,于是緊咬多時的艾媽媽,終于松口答應(yīng)了讓小兩口結(jié)婚了。
消息一如當(dāng)初他們相戀、同居的消息般,迅速地傳遍整個南部的小鎮(zhèn)。南部的人是最講究婚嫁大事的,所以當(dāng)陳東源跟艾小蒙要結(jié)婚的消息傳遍小鎮(zhèn)后,一對主角理所當(dāng)然地必須回到小鎮(zhèn)。
一大清早,陳東源在家里祭祖過后,就與爸媽一起帶著擔(dān)任媒人角色的鄰家陳阿婆跟一干聘禮來到艾家。一路上燃放著鞭炮,熱鬧的氣氛讓整個小鎮(zhèn)的人都興奮起來,沒事做的都跟在他們身后見證這文定之喜。
艾家的人早就在等著他們,陳東源送上聘禮,就過去牽起艾小蒙的手,好像怕她會跑掉似的,逗笑了眾人。
他怎么會不怕,這小女人昨天還是嚷著得了婚前恐懼癥,問他可不可以把婚禮再往后推。
見小兩口感情這么好,陳阿婆也笑呵呵地讓一對小情人跟著她的指示做。
從奉茶、壓茶甌、踩圓凳,到戴戒指,一個又一個的指令讓艾小蒙轉(zhuǎn)得頭昏目眩,差點就不干了。但陳東源為免她拖后腿,便一直拉著她沒放手。直到燃炮、壓桌等等程序完成了,艾小蒙不能悔婚后,他才露出個安心的笑容。
禮成之后,艾小蒙就掛上陳家未來兒媳婦的頭銜了。
見證這一幕的眾人個個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像結(jié)婚的是他們自己。
“你看看、你看看,當(dāng)年爸爸的推測非常準(zhǔn)確無誤的。”驀地,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聲兀然響起。
陳東源跟艾小蒙聞聲看過去,只見一個圓頭大耳的男人不停地大笑著,肥厚的手上還抱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兩人面面相覷,實在記不起這個人是誰。
“當(dāng)年我就說你們是對歡喜冤家,最后就會像漫畫的結(jié)局一樣結(jié)婚生子的。當(dāng)時小艾姐還吼著說跟東源哥絕對是不可能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但事實勝于雄辯,你們最后在一起了吧。”肥壯的男人繼續(xù)地說。
“你、你是張志豪?”艾小蒙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將他跟記憶中那個瘦得只有骨頭的人連在一起。上次她回來吃大拜拜時他還是瘦不拉幾的,可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怎么會突然暴漲起來。
“咳,我最近是胖了一點,還不是因為跟著孩子她媽一起吃補(bǔ)品的后果。厚,你不要趁機(jī)扯開話題,當(dāng)年我說出我的推測時你還狠狠地揍了我一頓,現(xiàn)在承認(rèn)吧,我說得沒錯,你們兩個就是一對冤家,一對歡喜冤家!边@是沉郁了多年的冤啊,張志豪今天非得討回當(dāng)年的公道。
聽他這么一提起,聽到消息特意回小鎮(zhèn)見他們兩個的一些昔日師弟妹紛紛出言相挺,有人還不怕死地模仿艾小蒙仰天長嘯的情景,逗得來觀禮的人大笑出聲。
只有艾小蒙被笑得面上無光,掄起小拳頭又想開扁,首當(dāng)其沖的當(dāng)然是舊事重提的張志豪。
這里是小鎮(zhèn),是她長大的地方,在這里每個人都見識過她的兇悍與暴力,所以根本就沒有要掩飾的必要,瞧見不順眼的就拎過來開扁,一如當(dāng)年。
但這一次陳東源沒有讓她這么做,反而是抱她進(jìn)懷里,引來一陣由好事者佯裝的狼叫聲。
“陳東源你放開我,我要去揍張志豪,揍得連他媽媽都認(rèn)不出他來!”就算被鉗制住,但艾小蒙還是伸長了拳頭,嘗試揮上張志豪的圓臉。
不料,陳東源卻當(dāng)著眾人的面,冷不防地吻住了她。他以行動響應(yīng)了張志豪的要求。
可不是嗎,這小女人一直都是他的冤家,他放在心窩上寵著、疼惜著的小冤家。而且今天是屬于他們的文定之喜,他怎么可以讓她在這個重要的日子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人而打架呢,他不允許。
感覺她還想掙扎,他索性豁出去,吻得更深,來了個熱辣辣的法式長吻,引爆更多的掌聲跟歡呼聲。
老舊的道場里,宋爺爺獨自品茗。
那個只要在小鎮(zhèn)就會過來給他泡茶的臭小子,今天忙完了文定,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未來老婆待在一起,沒空來給他這個老頭子泡茶了。
純熟地洗茶具、沏茶,老人拿起小茶杯抿了一口,明明他品茗的時間比陳東源還要長,但偏偏泡出來的茶卻沒有陳東源的香,真是奇也怪哉。
想起今天那對親親密密的小情人,老人忍不住呵呵地直笑起來,等了這么久了,終于看到他們走到一起。
明明當(dāng)年那個叛逆不馴的陳東源,就算被他用棍子一下一下地捶打也不肯吭一聲的倔強(qiáng)少年彷佛猶在眼前,眨眼之間便長大成人了,今天還訂了婚,再過不久就會結(jié)婚、擺喜酒了,時間快得連他這個老頭都不得不嘆一句真的老了。
“爸,原來你在這里!痹诩依镎也坏剿螤敔?shù)乃伟职痔匾鈦磉@里找人。
“沒事干就回來這里坐坐,喝喝茶!彼螤敔斈闷鸩韬=o兒子倒了一杯。
宋爸爸看也沒看,一口飲盡,然后把茶子放到石桌上,“好茶,再來一杯。”
“如牛飲水,半點都不懂得品茗之道,你跟陳東源那個臭小子同一個樣子。”宋爺爺?shù)闪藘鹤右谎,但還是再給兒子倒了杯茶。
“呵呵,爸,你也知道,我跟東源都是沒耐性的人。不過東源比我好,至少他泡的茶不錯!
“哼,算你還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