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藍天沉著臉,對電話那頭細細叮囑。
“我要把財產全部轉移到我妻子的名下……對,包括不動產和基金股票……什么時候可以完成……沒問題……是,可以……我會讓人和你聯絡……對了,幫我到巴黎訂一套白紗禮服……先收在你那里,我要親自送……”如果他還回得來的話。
隨時掌握一切才能讓他安心,而這回,他無法安心。
任務的失敗率太高,他們連這里都找得到,而向晴的安全已經受到嚴重威脅,他必須在離開之前,做出最好的防備。
掛掉電話,他把辦公椅轉向窗邊,大大的落地窗對著乖乖和壞壞的狗屋,狗屋前面,壞壞躺在地上曬太陽,乖乖在它身邊磨蹭。
以前乖乖敢這么做,壞壞一定會咬它的耳朵,現在它居然沒有反應,任乖乖在旁邊搗蛋。
壞壞是習慣了,還是愛上了?愛上乖乖那個傻大個兒,不再計較它的蠢動作。
對向晴來說,也是這樣的吧?!一個不解風情的傻大個兒,會修屋頂,卻不會修理女人的焦慮,他只懂擁著她、拍著她,半句甜言蜜語都送不出去。
可是她總能體會他的細心,從嫉妒開始,一點一滴愛上自己。
他也愛她,大概不會再用這種方式愛上其他女人,有一度,他很滿意自己的先見之明,趁早脫離危險的工作環境,讓他的妻子有一個安穩環境,不必恐懼危險隨時降臨。
沒想到麥基出現,破壞他的自以為是。
之前,他根本不在乎麥基死了沒,就算麥基曾經是自己的任務,就算明知道唯有再度出手,才能守護世界和平、解救無數生命,但他不在乎,他不想當英雄了,只想安安份份守護家業,陪著妻子,度過美麗的歲月,那些偉大的事跡,就交給想被歡呼的人去搞定。
麥基不該惹上他的,他真的不想和他對壘。
老爹再三強調了“有生命危險”,老爹是個持重的人,他習慣把危險估到最高,做最完備的準備,但是三成……
眉頭緊蹙。從來,他們的任務成功率不到八成,老爹是不接的,若非麥基威脅到組織里的三個成員,老爹絕不大張旗鼓,發動全體成員,為這次的行動布局。
武弟、阿架、屠夫、鬼火、魅影、燦燦……通通出動了,這是有始以來最大規模的行動。
沉靜的眼眸風起云涌,恨意染上,他將盡最大的努力,將破壞他幸福的家伙碎尸萬段。
向晴拿著灑水器的手微微抖著,這幾天,莫名不安。
說不上為什么,就是不對勁,是因為木頭嗎?多少吧,他老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說什么新的程式接近完成階段,必須加把勁。
可就算這樣,有必要忙到連夜里都不上床睡覺?
他吃得很少,心事重重,她追著他問,到底發生什么事情?可是這回,他不再有問必答。
是不是她花光了他所有積蓄,木頭必須卯起勁來拚命努力?是不是他碰到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而她根本幫不上忙?
向晴想不出答案。
“壞壞,走開!不要鬧!
天熱了,每次替花草澆水,壞壞就會跑過來湊熱鬧,讓涼涼的水弄得它一身濕,壞壞愛洗澡,是個有潔癖的小女生,潔癖沒有不好,但踩死向晴好不容易發芽的小菜苗就不好了。
壞壞沒走開,乖乖有樣學樣,走過來湊熱鬧,乖乖被壞壞帶壞了,沒辦法,近朱者赤,就像她的木頭天天在自己身邊,一天天磨練,不也磨出一分溫柔、兩分細膩。
門呀地打開又關上,木頭出來了,向晴連忙把灑水器放到地上,追上前。
“餓不餓?我有烤餅干哦!彼徒Y地抱住他的手臂。
他深深看她一眼,帶著她解讀不來的訊息。
“不餓。”他別開臉。
“那……要不要喝茶?冰箱里面有酸酸甜甜的桑椹汁。”
這次他連看也不看她,轉頭向外,回答省略。
“你心情不好哦,有事嗎?說出來嘛,集思廣益,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就算幫不了忙,心情也會比較棒!
她總是這樣子,用嬌嬌甜甜的聲音對人說話,才讓大家樂意對她訴說心事?一點點吃醋,他多希望自己的心事也能對她傾吐。
“我沒事!弊叩交h笆邊,他在等待。
“沒事才怪!毕蚯绲吐暤馈8谒{天身旁,背靠在籬笆上,上回她提過,要在這里種絲瓜,他說好,卻還沒幫她釘絲瓜架。“木頭……”
她話未說完,一陣煞車聲出現,兩人同時轉身。
紅色的保時捷!
是阿豐,后來向晴又見過他幾次,但他再也沒以女裝打扮出現,穿上男裝的他是個人見人愛的花美男,多少的風流韻事在身邊打轉。
阿豐下車,走到保時捷另一邊,打開車門,一個姣美絕麗的女生下車。
看著她,向晴倒抽氣。如果變裝的阿豐會讓她當成假想敵,那這個美到會讓人口水不由自主往下流的女人……她真的找不出話來形容了。
她的皮膚白皙,白里透紅的臉頰浮著兩抹紅暈,她的五官鮮明,比混血兒更加艷麗,她身材適中,完美的曲線裹在合身的小洋裝里,就算她真的是敵人,向晴恐怕也沒辦法對這么漂亮的女人惡言相向。
她是阿豐的女朋友嗎?好眼光!
向晴才剛這樣想時,她居然、居然縱身撲進藍天的懷抱里,害向晴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幸好她的背后有籬笆,不然肯定要摔倒了。
腦袋飛快翻轉,念頭一個一個快閃。
她是木頭的妹妹?不對,他的家人都在那場車禍中逝世了;她是木頭育幼院的好朋友,太久不見……不對,只是朋友,木頭怎么會用抱老婆的方式抱她?
第一次,向晴在別的女人面前覺得自慚形穢,好像光是站在這女人身邊,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都是對她的褻瀆。
阿豐同情地看向晴一眼,雙手插在褲袋里。他不理解阿天在想什么,就算這次的任務真的會死人,多一個年年到自己墳前燒紙錢的未亡人,不是比多一個恨自己入骨的下堂妻來得好?
這個話他問了,藍天只是冷淡說:“這是我的家務事!币馑际且]嘴。
既然是家務事,干么要出動他和燦燦?就說唄,這個男人根本是雙重標準。
他在埋怨時,坐在駕駛座旁的燦燦,輕笑著說:“你不懂,這是阿天的用心,恨一個人比思念一個人更有力量活下去。”
然后,她嘆氣說:“我不知道阿天是這么深情的男人,早知道的話,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理,我哪肯把機會讓給外面的狐貍精。”
深情?深情個鬼。阿豐不以為然地別開臉。
向晴望著他們的擁抱,淚水已在眼眶里打滾,臉龐還掛上笑顏,努力維持身為女主人的大度寬容。
唇咬得重了,深深的齒印刻在上面,心在擂鼓,兇猛的撞擊,把她的肺泡壓縮得裝不進新鮮空氣。
她看見木頭的微笑,充滿柔情與蜜意,他曾經用這樣的笑臉面對過她嗎?認真想想、仔細想……到底有沒有。
她想了老半天,竟是想不起來。
他們是什么關系?同事?兄妹?死黨?
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樣的關系,會讓木頭變成菟絲花,讓深邃眼神轉做深情款款。
他撫著她發梢的手指是那樣小心翼翼,像是害怕碰碎精致的陶瓷藝品;他環住她的手臂深情繾綣,仿彿這輩子再也不肯放開。
向晴終于想起來了。沒有!木頭從沒用過那樣的眼光看她,從沒對她那樣呵護小心。
好不容易,他環抱美女的手臂松開了,他拉起她走進他們的屋子,把阿豐和向晴晾在外面。
那是他們的屋子,女主人沒邀請,她怎么可以理所當然的走進去?何況她光明正大、十指相扣的男人,早早印上游向晴的標記……
“你還好嗎?”阿豐側眼,推推向晴。
她勉強擠出笑臉,自以為幽默的問:“我可不可以先弄清楚,那個……是男人還是女生?”
鴕鳥!阿豐在心底嘲笑她,只不過伴隨嘲笑出現的是一股心酸味道。他在同情游向晴嗎?或許,任誰看見她那副故做堅強的表情,都會心生不忍。
“她叫燦燦,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她和木頭是以前的同事嗎?”
“你想聽實話,還是美化過的謊言?”
“美化過的謊言。”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燦燦和阿天同事十幾年,他們的交情很好,是我們公司里最火紅的小團體,前幾年,燦燦到國外出任務……不,是出差,燦燦碰上意外,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了,阿天傷心欲絕,決定離開公司!
“這是美化過的?”如果這是謊言,那么實話,是怎樣的荒誕不經?
“對!
“事實呢?”
“事實是,他們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沒有人有力量可以將他們拆散,除了死神以外!
“這幾天,木頭心神不寧、憂心忡忡,就是因為她?”
“對,前一陣子燦燦出現,告訴我們,她在發生意外之后喪失記憶,所以沒辦法聯絡我們,再加上當時她身邊沒有帶任何證明文件,警方追不出她的身份,就這樣拖了幾年,直到最近她記憶恢復,才回到臺灣!
向晴懂了,因為傷心欲絕,不愿回想過往,所以木頭換工作、換地方,來到陌生的海邊,重新建立新生活,他以為逃開了,便可以不傷心。
因此他不要愛情,直接征聘妻子,因此他不在乎誰來陪他度過下半生,只要能生一堆孩子就成,他企圖用很多的親情來取代愛情。
難怪,不管她怎么逼,都逼不出他一句“我愛你”,原來他不是害羞靦觍,而是愛情已經給了別人;難怪她追著他過去的情史,他總是笑笑不回應,原來他努力將過往埋得更深更深,怎能容許別人挖掘。
“你為什么要帶她過來?你們不知道木頭已經結婚了嗎?就算、就算再深的愛情,也都已經過去了,時間過去,從不不回頭的。”
向晴的腦袋里面,不停地敲出一句話,捍衛婚姻、捍衛婚姻、捍衛婚姻……是!她要捍衛婚姻,不容外人入侵,可是如果她的捍衛會讓木頭傷心呢?
遲疑,一點點,下一秒,她又堅持起來。
無論如何,她要捍衛婚姻,她明白木頭會因此傷心,但時間會幫忙,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他、撫慰他、愛他,讓他在人生最后的旅程中,不后悔。
“我知道,可是這對他們不公平!
阿豐的牙齒咬到舌頭,痛,舌頭痛,心也痛,對于一個假裝勇敢的女人,實在很難對她的傷心視而不見。
“對我不公平就無所謂嗎?”向晴不平,揪住他的領子怒問。
“不是這么說,他們相愛在前,何況你們之間是建立在金錢交易上面!彼f著蹩腳的臺詞,滿臉的不自然。
阿豐是這樣看待她和木頭的?
真好,她拿走的一千萬和二十萬月俸,便坐實了他們的“金錢交易”。
他花錢、她賣身,看起來很公平,誰也不欠誰,因此就算木頭和美女舊情復燃,也是理所當然?
那她的愛呢,不作數?她對他的盡心盡力呢,不重要?他們說過的一生一世呢,無憑無證、船過水無痕?
說到底,他們之間什么都不是……
向晴還來不及向阿豐抗議,透過玻璃,她看見自己的丈夫和絕世美女在……擁吻……
恨恨走進去,她闖入兩人中間,一把拉開藍天,燦燦像受到驚嚇似的,縮進藍天懷里。
不可思議,她怎么敢、怎能這樣光明正大?是不是因為木頭也對她說明過這場“金錢交易”?
多好用的一句話,把他們之間的三年全數抹煞。
憤恨油然而生,向晴揚起手,明知道自己沒本事打下去的,但她還是舉高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測試誰,就是憑著直覺、就是要嚇人,而藍天的動作比她更快,握住她手腕的五指像鐵箍,緊緊掐住。
很痛……痛得她說不出話,蓄滿淚水的她瞠大雙目,固執著不讓淚珠滑落,他這是在護衛他偉大的愛情?他不惜弄傷妻子,也不讓前女友受到半點傷害?!
呵,說什么大話啊,妻子?好好聽哦,說白了,她不過是買回來的生產工具。
至于前女友?弄清楚啊,他從來不認為愛情已經過去,燦燦不是前女友,而是他今生唯一的女友。
再咬唇,不管那個痛有多深,不管腥咸滲入齒縫間,向晴緊緊咬住下唇。她絕對不,不讓木頭在她身上制造的痛苦比自己制造的深。
這下子,她終于看懂了,他眼底那抹她解讀下來的訊息叫做“抱歉”。
“你欠我一個解釋!
她用力把手腕從他掌握間抽出,轉身往外走。
看著她的背影,燦燦一語雙關,“你把她弄痛了。”
藍天沉默。
“任務完成,我們走吧!卑⒇S搭上燦燦的肩膀,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們完成任務,沒有輕松感,反而沉重。
他們走到門邊,藍天喚住他們,“阿豐!
“怎樣?”千萬別教他去安慰向晴,他習慣在人體上切切割割,對于心理那個區塊,他一竅不通。
“我離開后,不管用任何辦法,都要讓向晴離開這里!边@里太危險,那些黑衣人隨時會大駕光臨。
“我知道,我和燦燦在村口等你!
阿豐點頭,這次的任務他沒份,他必須留在這里照顧受了重傷的黑鷹,所以向晴……當然也在他的保護范圍內。
“謝謝!
“不客氣!
阿豐和燦燦離開后,藍天沒追出去找向晴,反而走到二樓收拾行李,他沒帶走向晴為他做的任何衣物,只收了一條她勾的圍巾,圍巾上面有很多個愛心,她說三個愛心叫做“我愛你”,而九十九個愛心叫做“愛你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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