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的走不行,那么偷溜總行了吧?
汪襲綠以為褚豐華只是拗脾氣上來,倒也沒多放在心上,反正人她是已經交出去了,斷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
在半屏忙碌了一個時辰之后,主仆兩人正準備步出小院,乘著租來的馬車離去之際,便被幾個身著黑衣的護衛給擋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么?”
“這位夫人,老將軍吩咐了,在少爺的傷勢還未大好之前,不能讓你離去。”
雖然沒有身著戰甲,但汪襲綠知道,擋著她的人是褚豐華忠心耿耿的近衛,只聽從老將軍的號令,沒想到這樣不講理的事兒,老將軍做起來倒是理直氣壯得很,讓人頭疼啊!
當年,老將軍不顧褚靖南和褚家眾人反對,執意要沒有身分地位的她成為褚靖南的嫡妻,如今他又不顧她的意愿將她強留下來,但是對頑童似的老人家她卻怎么也氣不起來。
她微皺細眉,轉頭看向急得不知所措的半屏,微微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半屏卻先一步說道:“夫人,再不歸家,只怕老爺和少爺們真要擔心了。”
“讓人送信,咱們再晚幾天回去!
本想悄然離去,先繞至南境,再轉道而回,便是不希望讓褚豐華再次尋到江家在寧城的根,可如今看老人家擺出的陣仗,怕是一時半刻脫不了身了。
汪襲綠本是一個不強求的性子,既然事情出了岔,她也只能順勢而為。
帶頭的護衛見汪襲綠如此上道,倒也客氣了幾分,拱手告罪,“多謝夫人不為難,老將軍交代了,只要夫人不離開,在下并不會多所打擾!
他是老將軍的貼身護衛,自然也見過少夫人,只是他個性耿直,雖然對于兩人長得這般相似感到驚訝,卻也沒有多想。
“那便好!蓖粢u綠頷首,拉著還想抗議的半屏回到小院。
這事本不能鬧大,一旦老將軍不管不顧,她倒也不能硬來,正是坐困愁城之際,又聽到幾聲敲門聲傳來。
無法順利離開,半屏本就感到不悅,還沒來得及向主子抱怨幾句又被打擾,她自然也生了些火氣。“小姐你瞧瞧,這些人有完沒完,倒還真是吃定咱們了!
“你且去開門吧,就算再不情愿,咱們現下也不能和他們撕破臉。”汪襲綠淡笑著說道,理智得不帶半分情緒。
因為她娘的關系,她本善于權衡利弊得失,瞧著眼前事情躲不開,便索性任由他們爺孫倆要如何了,反正她只消咬死了她不是汪襲綠,誰也不能耐她如何。
主子都發話了,半屏只好不情不愿地開了門,本欲開口再嘲諷幾句,可被那雙銳利似刀的眸光掃過后,到了嘴邊的抱怨頓時嘻住,什么也不敢再說,安分的退到一旁,垂手肅立。
汪襲綠倒是佩服褚靖南,只消一眼就能讓被她寵得快無法無天的半屏安靜下來,看來以后她也得學學。
汪襲綠起身朝褚靖南行禮,這才問道:“褚將軍有什么事嗎?”
聽著這波瀾不興的語氣,褚靖南的斂眉驀地緊皺,教他原本便顯得沉肅的臉色更多了一抹不善,他抿唇不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瞧著那熟悉的柳眉、挺俏的鼻尖和菱兒似的紅唇,最重要的是那雙清亮的雙眸。
天底下可以有人長得像,卻不可能連散發出來的神韻和氣質都那般的像,雖然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會死而復生,但他肯定她就是他的妻。
原本冷寂的心又再次發熱,他激動得想要上前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他甚至可以用任何方式感謝老天爺愿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可她那冷漠無波的目光卻阻止了他所有的妄動,頎長的身形僵在原地,他帶著許久沒有的熱切開口說道:“你的確是汪襲綠!
汪襲綠眉頭一皺,語氣帶著淺淺的不耐和疑惑,“你是第二個錯認我的人了,我和你們口中的那個姑娘真的這么像嗎?”
望著她水眸中帶著的濃濃疑惑,若非心中肯定,裙靖南只怕會當真以為認錯了人。
“你知道我是誰?”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是靖遠大將軍!蓖粢u綠很是大方地回答,褚靖南聞言正要開口,她卻先一步抬手止住他的話頭,又道:“我不是笨蛋,就算原本不知你是什么身分,但從你身上搜出的印信,還有老將軍帶來的眾多親衛,我若還猜不出來,那么我殷家子孫未來的家業只怕早就要被我玩完了!
她不忘順口提起表哥們為她虛構的身分,言語之間瞧不出一絲的心虛,甚至還帶著一股江湖兒女的爽朗之氣。
瞧她這模樣,他瞇了瞇眼,眸心中閃過一絲懷疑,但眼神又隨即變得堅定。
她就是她!
現在他最該做的,不是懷疑、不是確認,而是將她留在身邊,只要留下她,當年的真相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他向來自詡忠義,但這一次不得不將道義放兩旁,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冷然對著自稱殷氏的汪襲綠說道:“邊關軍情緊繃又缺糧,為了不影響軍心,我只好悄悄回京找皇上要糧,誰知道卻在押糧回邊關時,路上又遭遇埋伏,但你卻湊巧救了我,倒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樣的巧合!
隨著他冷然的話語,汪襲綠的水眸愈睜愈大,滿含著不敢置信的錯愕,有聽過恩將仇報的,卻沒聽過用這種蹩腳的借口想要羅織旁人入罪的,她頓時怒氣迸發,咬牙瞪著他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懷疑這個湊巧乃是人為,在證明你的清白之前,為了皇朝安定,我不能輕易放你離開!
“你明知道是我救了你,怎可這樣恩將仇報?”她氣得咬牙。
她還是他妻子時,總是賢良而淡然,倒不似這般張牙舞爪,多了一股鮮活之氣,他饒富興味的打量著她氣呼呼的模樣,深邃的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笑意,但仍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世上雖有巧合,可是巧合也是可以設計的,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你與賊人設下的局?你恰巧救了我,又恰巧長得很像我已逝的妻子,未免有太多恰巧。誰又能保證你不是云瀘國派來的細作呢?”
汪襲綠見他甚至連眸光都迸出懷疑探究,不滿的反駁道:“我要是細作又何必救你,讓你淹死豈不是更干脆?”隨即她又問道:“將軍意欲為何?”
“我的傷口還需將養幾日,等身子略好些,便得趕回鴻雁關,你們主仆得跟著我一起走,直到一切詳查清楚了,自會放你們歸家!
他是大將軍,他上頭還有一個老將軍,她連一個都對抗不了,更何況如今是他們爺孫倆聯合起來,她除了接受,別無他法,但也不想無止境地被拘在他身邊,那對她來說太危險了。
“敢問將軍多久可以查明?”盡管心里恨不得伸手抓花了他的臉,但汪襲綠仍是忍著氣,面無表情的冷聲問道。
“時間倒是不一定,但夫人放心,本將軍自會細細查明,絕不會冤枉了夫人,在食宿上也不會虧待了夫人,夫人只須安心地跟著本將軍回鴻雁關即可,一旦證明了夫人的清白,本將軍自會讓人安全的把夫人送回家,并且鄭重報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報答倒是不敢奢望,只希望將軍不要冤枉好人便行。”汪襲綠不佳的語氣充分表達了她的不忿與無奈,她還刻意咕噥了一句,“下回我倒是知道救人這檔子事,不能隨便做了!闭f完,她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條斯理的輕啜著,送客的意味十足的明顯。
雖說兩人的夫妻情緣只有短短的一年多,但她對褚靖南的性子倒也摸了個七、八分,基本上一旦他做下了決定,便再無轉圓的余地。
就像當初他不樂意與她的親事,所以盡管成親后她做了無數的努力,終究無法得到他的心一樣。
出乎褚靖南的意料之外,她很平靜的接受了他的決定,盯著她疏離冷淡的模樣,他幽深的眸光忽而閃過一道精光,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認命地讓半屏有禮地請了出去,然后眼睜睜的看著那扇厚實的木門在他眼前砰的一聲緊緊關上。
他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他發誓,這一回他一定不會再做錯,更不可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了。
鴨兒江的江水依舊川流不息,在明月的照射下,江面閃著點點耀眼的銀光,倚著欄桿的汪襲綠輕嘆了一口氣,原本她只不過想靜一靜,便讓半屏去做自個兒的事別來擾她,誰知道這一待就待到了月上中天之時。
隱約記得這中間半屏來喊過她用膳,只不過突然被不按牌理出牌的褚靖南氣到了的她,壓根沒有食欲,所以她揮揮手打發了半屏。
如今,倒當真有點餓了。
經過了那么多,又做了娘親,她的性子是不如當初離開褚家時的烈性,但仍不免有些心煩,不過既然一時想不到法子解決,那么就忍他、隨他了吧。
想通了,汪襲綠不想再折騰自己的身體,她這身體啊,經過假死和生子,早就有些掏空了,禁不得折騰的。
正準備踅回屋子,喚來半屏去讓客棧廚房弄點吃的,誰知她人都還沒走進屋子,一旁便傳來熟悉的嗓音——
“你倒是安然自得得很,虧得娘急吼吼的讓我趕來,深怕你受了一星半點的委屈。”
清冷的嗓音劃破寂靜的黑夜,汪襲綠抬頭,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顏,頓時大喜,頓時咧開了一朵笑花。
“三表哥,你怎么來了?”她驀地沖上前,仰望著居高臨下看著的他,只恨自己嬌弱,要不然早就學著三表哥上了屋檐,哪里需要這么巴巴的瞧著。
望著她臉上那真切的喜意,江成玉原本冰塊似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卻仍不忘睨她一眼,這才飄然而下,落在她面前。,倒不是他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而是這客棧早被褚靖南左三圈、右三圈的安排了一堆的人,他想不動聲色的找人,只能這般偷偷摸摸了。
“我若再不來,你就要被人給綁回邊關去了!
聞言,汪襲綠的心窩子起了一陣暖意,這兩年多若不是有姨母一家人不顧一切的為她保命,只怕她和兒子都很難活得下來,對于江家,她有著滿滿的感激和虧欠,這次之所以選擇隱忍,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
“這一遭只怕是逃不過的!
“你若不想去,就不用去!比羰撬麄兏缸訋讉還護不住他們母子,他們就當真白活這一遭了。
以前他從未有過攀權附貴的想法,畢竟對醫者來說,眾人在病痛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是經歷了汪襲綠唯有裝死才能離開的慘烈之后,這兩年他刻意結交一些權貴人士,因為通常愈有權勢的人就愈怕死,而他這個神醫,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玉哥哥,我只怕沒得選!
“只要有咱們江家在,你就不可能沒得選。”江成玉冷聲說道,他本就生得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如今一收起笑容,渾身仿佛散發著一股子凍人的冰寒氣息。
許是因為和位高權重的人交往得多了,他的氣勢也益發驚人了,雖說他這模樣挺能唬人的,偏偏汪襲綠就是不怕。
“玉哥哥,我知道江家因為幾個哥哥的經營,已經再不同于往日,可是咱們面對的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惹怒了他不打緊,可若是驚動了皇上,那可就是殺頭的罪過!
假死前,她因為褚鎮南而有誥命在身,雖然品級不高,但好歹也是個有品級的,現在若是死而復生,說嚴重些,那可是個欺君之罪!
隱姓埋名的生活是一回事,和褚靖南這個男人正面對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她很清楚因為姨母的關系,江家萬萬不會扔下自己,但她怎么可能讓江家跟著承受這種有可能被抄家滅族的大禍呢?再說了,若不是她一時心善,又怎會陷大家于這樣的境地之中?
既是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該由她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