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被劉蘭芝的眼神給嚇住,他印象中的她,有著女兒家的任性,偶爾會使使小性子,卻從不會如此嚴厲的喝斥人,他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眼眶已紅。
“你真是怨我!
他那心碎了無痕的樣子,令劉蘭芝翻了個大白眼,這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我不怨你也無需怨你,跟你這種人說再多都是多余!
“你別走!痹肜难凵窳钏O铝藙幼,只能擋著她的路!爸灰阏f一句,我立刻就帶你走。你的所謂夫君,不過就是一個重利輕義的商賈,跟著他,只是委屈了你。”
“我跟著你才是委屈!什么叫重利輕義,虧你讀了那么多書,難道沒聽過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嗎?”劉蘭芝可不許這個壞掉的男人批評張青揚!耙膊幌胂胱约涸S了多少承諾沒做到,還有臉皮說別人重利輕義,臉皮真是夠厚。我告訴你,我夫君至少比你有肩膀,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君開酒肆,我就隨他宰雞殺羊下廚房,這樣的相扶相知,比跟著你的日子自在快活多了!
聞言,焦仲卿的臉色有些蒼白!疤m芝,你的字字句句如此粗俗,你變了!”
“自然是變了。”靈魂都不是同一個了!她實在不想再跟他多言,話不投機半句多。
見她轉身就要走,他知道這個機會難得,若是沒把握住,將來要見她是一面是難上加難,再也不顧一切,從后頭摟住了她。“我知你惱我,那些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只要你跟著我,我不在意你嫁過別人!
突然被抱住,她還來不及掙扎,他就因為觸及了她微顯的肚子,受到驚嚇而松開了手!澳阌性辛耍磕阍趺茨軕蚜藙e的男人的孩子?”
他心痛的樣子令劉蘭芝氣極反而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的腦子是壞了吧?
“我是有孕了,我夫君的孩子,我跟他恩愛非常,他是個真男人,懂得護我、愛我,不讓我受一絲委屈,他比你強了千萬倍!
她的一字一句都刺傷了焦仲卿,他惱羞成怒,恨恨的看著她的肚子。“你騙我!你曾說此生只我一人!”他與劉蘭芝成親兩年多無子,就算再娶楚蓉蓉至今也沒有后,而劉蘭芝卻有了孩子,他痛心疾首的喊道:“老天對我不公!”
劉蘭芝聽在耳里,只覺得他實在沒救了。人的命運向來都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會走向哪條路,都是個性造成,與老天爺何干?況且說真的,老天爺又對誰真的公平過?
她真心替那個魂魄不知飄往何處的正主劉蘭芝感到心酸,竟看上了這么一個不知反省,只知怪天怪地,沒有擔當的男人。
再對著他,只怕自己會失手打他,劉蘭芝轉身就走。
“話沒說清楚前,我不許你走。”焦仲卿不顧一切的拉住了她的手。
“你瘋了!”劉蘭芝試著甩開他的手。
他們這里的動靜已經引起了附近香客的注意。
“這是做什么?”姚氏倒是挑了個好時機出現,怒氣沖沖的出現在兩人面前,揚著聲音,引起更多人圍觀,“你竟然私會男人?海棠還杵著做什么,還不把五少奶奶拉開!真是丟人現眼!
海棠立刻上前,一把扯開了焦仲卿的手。
劉蘭芝踉蹌了下,還沒站穩,就被姚氏狠狠的打了個巴掌,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
“不守婦道!”姚氏恨恨的罵道。
焦仲卿見了,臉色大變,立刻上前扶著劉蘭芝,難掩怒火的瞪著姚氏!澳銘{什么打她?”
“憑我是她的嫡母,憑她是我張家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姚氏一臉的厭惡!安幌訔壦凹捱^人,讓她進了張家,她竟然還不安分!
劉蘭芝聽著四周指指點點的聲音,氣憤的推開焦仲卿,想要站起身,肚子卻一痛,臉色一白。
“這里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大伙都可以作證你勾引男人,我看青揚怎么容你!”
劉蘭芝想反駁、想辯解,但是肚子痛得令她說不出話,她不禁驚慌了起來,她并不怕流言蜚語傷人,只怕失去孩子!
她焦急的看著焦仲卿,如今她只能求助于他。“大夫……我要找大夫。”
焦仲卿立刻把她打橫抱起!皠e怕,我帶你去……”
“這是做什么?”不知何時到來的張青揚面無表情的擋住了焦仲卿的路。
焦仲卿還來不及回答,手便一空,張青揚將劉蘭芝穩穩的抱在懷里,看著她慘白的一張臉,還滲出薄汗,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疤m芝,你怎么了?”
劉蘭芝看到他,著實松了口氣,手緊抓著他的衣襟,虛弱的道:“你終于來了……我怕……肚子好痛。”
聞言,他銳利的眸光毫不客氣的射向姚氏。
姚氏一驚,急道:“她私會仲卿被我逮著,一時驚慌自己跌倒,這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張青揚縱使氣極,但也知道輕重,他唯一在乎的是他懷里的人平安。“我不管事情如何,若蘭芝有個差錯,我要你兩個兒子陪葬。”
他知道姚氏這輩子最重視的就是兩個兒子,無論是如何不長進,就是她的手中寶,若姚氏傷他心頭人,就別怪他不再顧念情面,奪她心中所愛。
姚氏一臉蒼白的看著張青揚走遠,雖對他的威脅感到不安,但她不信以他的高傲,真會把一個不顧有孕跑來私會情人的女人留在身邊。
她定下心神,總之這么多雙眼睛都瞧著,劉蘭芝這不貞的罪名,她會逼得她坐實了。
“若蘭芝被逐出府,你就可以帶她走了!币κ蠈χ慌阅救坏慕怪偾湔f道。
焦仲卿有些失神的看著姚氏,隱約察覺了不對勁。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高大男人對劉蘭芝的關愛,全落入了他的眼中,而他一到來,劉蘭芝眼中就只看得見他一人,他原本還存著一絲希望,但現在是徹底的滅了,更別提她肚子里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他有氣無力的垂著肩膀,曾經那些美好緣分錯過,已經回不去從前。
張青揚看著躺在床上的劉蘭芝,就見她縱使睡著也是皺著眉頭,他疼惜的用指腹輕輕替她將眉間的皺折撫平。
“爺,焦仲卿來了。”
張青揚眼底冷光一閃!安灰姟!
大牛沒有離開,又道:“他說他想解釋!
“我無需任何解釋。”
“可是他與五少奶奶……”
“你以為我會愚昧到以為我的妻子背叛我,到寶華寺私會焦仲卿?”張青揚臉色倏地一沉!敖兴麧L!”
大牛斂下眼睫,退了出去。
張青揚閉了下眼,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
“你真信我?”
聽到劉蘭芝虛弱又有些沙啞的聲音,他激動的張開眼!靶蚜?可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彼鹗,輕觸了下他的臉!翱v使你信我,我還是要說,我并不知道今日會見到焦仲卿。”
“我知道!睆埱鄵P拉下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掌心,緊緊包覆在他的大手之中!耙驗橐阅愕男宰樱粽鎸λ星,只怕就算我將你五花大綁,也留不住你。你想見的人,你會光明正大的見,而不是偷偷摸摸!
劉蘭芝有些無力的笑了,姚氏自以為可以讓他們兩夫妻生出嫌隙,卻沒料到他們夫妻互愛互信,任何人煽風點火都沒用。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入懷中,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拔艺媾履阌惺隆!
她輕撫著他的背,看著他顯而易見的恐懼,眼睛一酸,涌出淚光。“我該再小心一些的。”
“若有人存心害你,是防不勝防!
劉蘭芝隱約從他的口氣中聽到了寒意,但她沒有太好的心腸假裝寬容大度,慶幸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事,不然她殺了姚氏都有可能。
這時傳來輕敲房門的聲響,張青揚深吸了口氣,緩和了情緒,坐正身子,但還是摟著她,見是大牛走了進來,他馬上問道:“人走了?”
大牛知道他問的是焦仲卿,點了點頭,
笑笑的笑臉探進了屋子里!疤m芝,你不舒服嗎?”
張青揚放開劉蘭芝,讓笑笑坐到床沿。
劉蘭芝摸了摸笑笑的臉!爸挥幸稽c點不舒服,過幾天就好。”
“笑笑給蘭芝做餃子,吃了就會心情好!
劉蘭芝笑道:“笑笑做的餃子,吃了心情肯定好!
“不是,因為餃子是元寶,蘭芝喜歡元寶,所以笑笑做餃子,送元寶!
“這話聽了心里是太舒服了!
張青揚微笑的聽著兩人的對話,靜靜的起身,對大牛使了個眼色。
大牛意會的跟了出去,從衣襟拿了封信出來。
張青揚默默的接過,打開來看,眼神益發冰寒!澳銕说街髟呵暗戎!
大牛也沒多問,徑自去集結西院的護院和賈靖安從京里帶來的幾個忠心護衛。
張青揚微斂著眼,大步走向主院。
這些年,這條路每個月他都得走上一次,不論心中愛恨,全是為了他爹一心想要的家和萬事興,無論這之中含了多少的虛偽、不為人知的一面,他都能忍,但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無需忍。
姚氏屋里的幾個奴才、婢女、嬤嬤全都站在院子里,屋里還能清楚聽到姚氏的哭喊聲。
海棠一見到他,立刻上前!拔迳贍斄舨剑蛉私淮辉S任何人進去。”
張青揚面無表情,連看都沒看海棠一眼就越過她。
海棠一驚,連忙伸手想要拉住他。
他袖子一揮,海棠連人都沒碰著就摔倒在地,一雙眼紅了!拔迳倌棠套龅某笫拢瑢毴A寺的香客皆有所見,五少爺也跟老爺一樣還要繼續被蒙騙嗎?”
她這話,令張青揚停下了腳步,海棠見了,眼底浮現了希望?蓮埱鄵P轉過身,冷冷的瞪著她。
就算光線有些昏幽,但海棠仍看出他處于盛怒中,他突然走向她,她瞬間寒毛直立,他像是想要殺了她,她想跑,卻發現兩條腿根本使不上力。
張青揚手一伸,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把她用力扯著走,接著他狠狠一腳踹開門板,將海棠推了進去。
海棠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但因為懼意,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正對著鐵青著臉的張代楓哭訴委屈的姚氏,一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愣,但隨即斥道:“你這是成何體統?”
張青揚沒有理會姚氏,直視著父親,不是詢問,而是要求的道:“這些年來,為了爹,我步步退讓,但今日爹得讓我放肆一次!
張代楓失望透頂的道:“經文、經武有這么一個心術不正的毒婦縱容,只怕此生盡毀!
“老爺,你這是什么話?”一句毒婦令姚氏瞪大了眼!澳菍纺信畮拙湓,就騙得你們父子團團轉?你們真是不識好人心!
“狗男女?”張青揚的語調帶著危險的輕柔。
姚氏要自己理直氣壯!皠⑻m芝肯定跟焦仲卿串同一氣,將事情嫁禍到我身上!
“母親以為蘭芝會說些什么?”
姚氏的心一突,腦子飛快的轉動!八苷f什么?”她刻意嘲諷一哼,“肯定是說我帶她上寺廟,刻意安排焦仲卿等在那里,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他相遇,她委屈又無辜。好一個不要臉的女人!”
張青揚咬著牙,克制自己不要對姚氏動粗!澳赣H怎么解釋這封信?”他將焦仲卿交給大牛的信,遞給了父親。
姚氏瞄了一眼,認出了是她交代海棠找人送進京給焦仲卿的信,上頭寫著劉蘭芝在張家多委屈,還透露了他若返鄉,她會助他一臂之力,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也顧不上其它,一下沖上前,把信給撕了。
張代楓還沒來得及看完,但姚氏的態度已經擺明了心中有鬼的人是誰。
事已至此,若再容忍姚氏,這個家就真的要敗了。
“老爺,”姚氏馬上示弱,“這都是假的,我為張家婦,怎會棄張家的名聲于不顧?”
“所以你已不配為張家婦。”張代楓沒說話,張青揚倒是開了口。
姚氏惡狠狠的瞪著他!斑@里沒有你說話的分!”
張青揚沒理會她,他向來就不將她放在眼里,現在依然!澳赣H令大嫂滑胎是事實,有牡丹作證,今日在寶華寺,令蘭芝孩子差點不保也是事實,母親還是跟我走一趟官府!
“你這是棄張家顏面于不顧?!”姚氏尖叫。
“若論棄張家顏面于不顧的人,青揚遠遠比不上母親!睆埱鄵P上前,一把拉住了姚氏。
姚氏急急的看著張代楓。“老爺,你真眼睜睜的看著我被羞辱,你于心何忍?”
張代楓眼底有厭惡,但這確實是家丑,若鬧大并不妥,于是他冷冷的道:“放開她。”
張青揚看著父親一會兒,才松開了手。
“老爺。”姚氏滿是感動,連忙躲到張代楓身旁。
“為了張家顏面,我不會讓青揚送你見官,”張代楓覺得哀莫大于心死!暗珡埣胰莶幌履,你自請下堂求去吧,我們夫妻一場,這是我給你最后的臉面!
姚氏臉色發白!澳阋萘宋?!”
張青揚見狀,心中說不上喜怒,這次姚氏不單惹上了他,也把爹對她最后的一絲愧疚抹煞了,但只是休了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我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我不走——”姚氏瘋了似的大聲嚷嚷,“我不走!”
“夫人!焙L谋粐樕怠埃B忙拉著張牙舞爪要沖向張青揚的姚氏。
姚氏一怒,用力甩了海棠一巴掌!岸际悄氵@個賤丫頭出的鬼主意,害我現在被反咬了一口!
海棠痛得哭出來,心中也滿是恐懼。若是姚氏被休,她們這一票奴婢可不知何去何從。
“爹,休妻大可不必!睆埱鄵P冷冷的說。
姚氏身子一僵,閉了嘴了。
張代楓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兒子究竟想怎么做。
“只是爹也清楚,這個家確實再也容不得這毒婦。”
張代楓想詢問兒子心里的盤算,但想起這些年來他受的委屈,他咬著牙,忍住不再多問半句。
“你要做什么?”恐懼在姚氏的心中翻滾。
“只是打算送母親去個地方好好反省罷了。”張青揚沒將話說明,伸出手,有些強硬的扶起了父親!暗哿,還是回房去歇著吧!
張代楓無奈的被兒子扶著回房,一進到房里,他就道:“你……”
張青揚卻打斷道:“爹,好好歇著吧,爹還有兩位嫡兄要花精神管教!
張代楓無言了,只能目送著張青揚離去。
一出房門就見大牛帶著人等在外頭,張青揚的口氣冷淡,不顯思緒,“派人將姚氏和她房里的人全都綁了,送到邊疆去。姚氏送進我外公家,說是我爹的意思,要她好好在那里反省自身,我外公自會好好招待。其它人轉賣塞外,以后是死是活不管!
大牛立刻點頭去辦。這次張青揚不再留情面,姚氏這一路就算能活著到張青揚的外祖家,日子也不會好過。
張青揚沒理會主院的吵雜,轉身走回西院,神情平靜,彷佛一切如常,直到來到門廊,他冷沉的面容,這才多了抹柔軟。
他倚著門柱,看著屋內的劉蘭芝因為笑笑的話而笑出聲,眼神一柔。
這是他的幸福,愛人與被愛,一輩子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