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樣就是睡不著,屋外的風吹得人心煩,她想到自己的處境,又想到屋后頭的那口古井,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突然她聽到房門被推開,她嚇了一跳,猛地坐了起來。
不料推門進來的是笑笑,她依然打著赤腳,穿著單薄的單衣,一看到劉蘭芝,她立刻驚喜的爬上床!疤m芝不怕,笑笑陪你。”
劉蘭芝看著屋外還是一片黑,不知道是什么時辰,但笑笑的身子有些涼,她連忙將被子蓋到她身上!霸趺床欢啻┮路俪鰜恚鴽隽丝稍趺崔k?”
“蘭芝怕鬼,笑笑在,不怕!
聽到笑笑的話,劉蘭芝不禁失笑。她是怕鬼,但知道鬧鬼傳言是假的之后,她心里也沒太多疙瘩,輾轉難眠是因為想到一個人在這里孤立無援就難受,但她萬萬沒想到唯一察覺她不安的人,竟然是笑笑。
“笑笑陪!蘭芝睡覺!毙πσ獎⑻m芝躺下,然后像是哄孩子似的拍著劉蘭芝的后背。
躺在一起,劉蘭芝可以聞到笑笑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她是她來到這里第一個關心她的人,她感動得快要哭了。
“蘭芝別怕,笑笑陪你!
“謝謝笑笑!毙睦锱艘蔡嵙耍πσ黄鹛上,沒多久便沉入夢鄉。
有人陪在一旁,這一覺,她睡得舒服又安穩。
天才微亮,聽惠子說笑笑又不見了,想了想,張青揚連外衣都來不及套,穿了鞋子就越過梅林,來到西院最偏僻的角落。
這間房原是給奴才用的,但西院的奴才沒幾個,所以這間屋子一直空著,直到他要成親前,才隨意讓大牛買了些東西,將劉蘭芝給放在這里。
他推開了劉蘭芝的房門,在微亮的光線中,看著躺在床上的兩個人,他的臉一沉,緩緩走了進去。
笑笑自從發生意外之后,見到陌生人總是畏懼,這個劉蘭芝倒不知是哪里入了她的眼,竟從初識就讓她如此喜愛。
他看著熟睡的劉蘭芝,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她長得好,雖如笑笑般纖細柔弱,但眉宇間帶著一絲春風般的嫵媚風情。
他不自覺伸出手,但在觸及她的面頰前,他眼神一冷,想起她在成親那日的所作所為,他的手倏地緊握成拳,又收了回來。
他向來高傲,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他也不屑放在心上,于是他腳跟一旋,又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屋子,就看到大牛和惠子也急急的找了過來,他馬上吩咐道:“在嫡母房里的丫鬟給那個女人送早膳來之前,帶小姐回房!
惠子聞言,感到驚訝,沒想到小姐真的半夜跑到了劉蘭芝的房里。
大牛若有所思的瞧了眼緊閉的房門!靶πο矚g五少奶奶!
聽到大牛的稱呼,張青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五少爺與之成親,這聲五少奶奶理所當然!贝笈2]有被張青揚的眼神給駭住。
張青揚不發一語的走開。
大牛嘴角一揚,要惠子照顧好笑笑,大步跟上了張青揚。
劉蘭芝看著桌上焦黑的菜梗和一碗硬得像石頭的米飯,明白這府里有人整她,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整她。
送來膳食的兩個丫鬟就在一旁,說的好聽是要伺候,但應該是想看她怎么吞下這些難以下咽的飯菜。
這兩個丫鬟未免太小看她了,她是誰,她是錢小鼠耶,任何情況之下都能屈能伸,縱是難以下咽,只要吃不死人,她都能吞進肚子里去。
她夾了口菜,放進了嘴里,菜不只冷了,還如外觀一樣一點都不可口,她咀嚼幾下,硬是把帶著焦味的菜吞進肚子里。
牡丹原本正等著看好戲,沒想到竟會看到這一幕,她愣愣的看向一旁的海棠。
海棠表面上是平靜無波,但心里也有些訝異,她原等著五少奶奶發脾氣,最后鬧到西院不安寧,讓五少爺發怒,將人給逐出去,沒想到……
這幾日,她利用送菜的機會,留意到五少爺從沒宿在五少奶奶的房里,五少奶奶不受夫君寵愛,娘家不待見,現在是徹底的孤立無援,世上只怕無人理會她日子是好是壞。
“五少奶奶,這些飯菜可吃得慣?”
劉蘭芝淡淡的看了眼海棠,這個丫鬟長得還算水靈,據說她不單是太守府當家主母姚氏房里的大丫鬟,娘親還是姚氏最看重的劉嬤嬤。
想到這里,她又想捶心肝,出嫁時,劉家也讓兩個丫鬟陪嫁過來,但因為鬧了一場投湖殉情,姚氏硬把兩個丫鬟帶走,昨日聽說還發賣出府,但當然那些賣出去的銀子,沒半毛錢入了她的口袋。劉家人雖不滿,但畢竟是自家人理虧,所以縱使知情,也沒派人上門多說什么。
當家主母賣了媳婦的丫鬟,收了銀子,表面功夫也做足,派了自己房里的丫鬟送飯菜,沒對新媳婦有半句苛責。外人只覺得太守府對一個才娶進門就鬧丑事的媳婦寬容大度,絕對想不到送來的是這樣的飯菜。
劉蘭芝又塞了口菜進嘴里,也不顧嘴里還有東西,沒興趣陪她們演什么小媳婦委屈求全的戲碼,很直接的道:“自然是吃不慣,這飯菜又冷又難吃,還有不少焦黑,想我劉家雖不是什么富貴人家,也沒吃過這般粗食,看來公爹這個太守還真是清廉,縮衣節食的過日子。改天有機會出府,我逢人還得多贊幾聲,讓他人好好學學。”
牡丹臉色一變,這些菜其實并不是姚氏交代的,而是……她看著一旁的海棠,因為海棠討厭這個甫進門就讓太守府顏面掃地的五少奶奶,才故意讓她吃苦頭。
前幾日五少奶奶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對于飯菜看都不看一眼,只知道發傻,所以對送上什么飯菜也都沒個反應,之后精神好了,開始吃東西,即使看到桌上是冷菜冷飯,雖吃得不多,卻還是動筷,不出一聲抱怨。
今日海棠故意給她不熟的米飯、燒焦的菜,她還是吃進了肚子里,牡丹還想,她是個好欺負的主,沒料到她竟盤算著要找機會把事兒捅出去,牡丹不由得有些心慌,她不過是被交代來暫時照顧這個眾人都不待見的五少奶奶,可不想要惹事。
海棠偷偷朝牡丹瞥了一眼,見她有些慌張,暗罵了一聲沒出息。她根本不在乎五少奶奶鬧,她鬧得越大,讓五少爺更討厭最好。
這樣一個被休的女子憑什么能嫁給五少爺,雖說五少爺是個庶子,但他玉樹臨風又天資聰慧,能配上他的不該是這樣心中還有別的男人的殘花敗柳。
“若五少奶奶吃不慣,”海棠低著頭,掩去心里的不屑,故作恭敬的說:“奴婢回頭去跟夫人稟報。”
夫人其實沒打算在吃食上為難這個五少奶奶的。
別人不清楚,但是娘親是夫人最看重的嬤嬤的她卻很明白,府里的中饋雖說是握在夫人手中,但因為兩個嫡子不爭氣,整天只知風花雪月,最后還是靠著有個太守爹的關系,花了不少錢買了兩個小小的芝麻官,才不至于無所事事。
太守府內外要吃飯的人不少,憑太守大人和兩位嫡少爺少得可憐的俸祿,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夠,所以這些年來,府里的開銷全都靠著五少爺撐著。
五少爺不若兩位嫡少爺一心求官,他開酒樓,做南北貨買賣,不論世道如何,總能賺進大把的銀子。
夫人就算再鄙夷五少爺當個商人,心中再不甘,但為了五少爺手里的錢,也得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因為利害關系,夫人再不喜五少奶奶,看在五少爺的臉面上,也不敢明著為難。
只是這這幾日看下來,她實在覺得夫人多慮了,五少爺的態度擺明了不在乎五少奶奶的死活,成親都幾日了,藉著送飯菜的機會,根本就沒看到五少爺出現在五少奶奶的房里,看來這個女人此生注定得不到五少爺一絲眷戀。所以就算她把這件事兒捅到了夫人面前,只要五少爺不管,夫人頂多就是表面數落她幾句便了事,根本不痛不癢。
“這倒不用真到嫡母跟前說。”劉蘭芝抬頭燦爛一笑。“府里的規矩如何便是如何,別為我壞了規矩!
她注意到,相較于海棠的神色自若,牡丹顯得有些不自在,難不成這樣對待她不是嫡母的交代,而是下人搞的鬼?她好笑的想,好一個奴大欺主,想她錢小鼠落入這身子里,被困在太守府,連奴才都嫌棄。
她沒興趣擺個主子的架子去教訓不長眼的奴才,因為她已經想到了出路,她不要留在這里,她要離開,所以這些人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笑笑要進去,惠子你走開。”
聽到門外有聲響,劉蘭芝抬起頭,透過窗看到一抹粉紅色的身影跑過,另一道人影忙要拉她。
是笑笑!她的眼里不自覺浮現了笑意,看笑笑的樣子是想進她屋子里來,但惠子正手忙腳亂的擋著她。
“海棠,你看,是那個傻子。”
劉蘭芝聽到牡丹的話,臉色一沉。
海棠眉頭一皺,瞪了牡丹一眼。
牡丹這才想起了五少奶奶也在,神色略微不安。
“你們退下吧!眲⑻m芝冷冷的開口。
海棠和牡丹馬上將東西收拾好,行了個禮,一同退了出去。
“真不知羞!”牡丹才踏出門,立刻沒好氣的說:“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貨色,還擺個主子的譜!
“小聲點。”海棠的目光停留在遠處那抹粉紅色的身影上頭。
笑笑本名張若菲,自從落湖變得癡傻后,太守府對外就宣稱她死了。
這些年張青揚帶著笑笑住在西院,又派人守著院門口,不讓閑雜人等進來,要不是今天見著,她幾乎要忘了還有張若菲這號人物存在。
“海棠,你這么漂亮,二少爺也喜歡你,你不如跟著二少爺,何必把心思放在五少爺身上?五少爺有什么好,不過是個庶出又不知上進求取功名,渾身銅臭的商人!
“你懂什么!”海棠的目光須臾不離笑笑。
就連夫人看在銀子的分上,都不得不對五少爺彎腰,縱是商人又如何?想起五少爺在夫人面前那不卑不亢的從容,她的心不由得跳快了些。
她是真心喜歡五少爺,比起那兩個只知風花雪月的嫡少爺,她更看中這個庶出的五少爺,靠著自己的力量掙得一片天。
想起五少爺從小就跟笑笑親密,海棠揚著笑,正要走向笑笑套交情,突地,一抹巨大的身影出現,擋住了她的路,那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令她眼底閃過一絲懼意。
“海棠姑娘,”大牛將她的恐懼看在眼里,冷冷的道:“出西院的路在另一頭!
海棠身子一僵,有些尷尬的道:“我不過想跟小姐請安罷了!
大牛跟在五少爺身邊多年,雖是奴才,但更像是兄弟,是五少爺的外公從小調教的人才,送到五少爺身邊的幫手,她可得罪不得。
大牛居高臨下的掃了海棠一眼,每個月他都得跟著五少爺進主屋向姚氏請安,不是沒有察覺姚氏身邊的丫鬟對五少爺的心思,但可惜,她是姚氏的人,此生五少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這里沒有小姐。”大牛說得直接。
早在張若菲落湖,太守府宣稱大小姐淹死之后,世上再沒有任人欺凌的張若菲,只剩天真無邪的笑笑。
“大膽奴才!”牡丹沒有海棠的心思,不客氣的道:“敢這么跟我們說話!
大牛冷笑一聲!澳档す媚,你當真以為今日稱你一聲姑娘,你也是主子嗎?容在下提醒一句,咱們都是奴才,誰也沒高過誰!
牡丹被他高傲的語氣嚇了一跳。
海棠忍著氣,退了一步!笆ФY了,大牛哥。只是天冷,還盼大牛哥叮屬五少爺保重身子。”
大牛沒有任何回應,目送海棠和牡丹離開,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他才轉過身,看著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劉蘭芝。
“以五少奶奶的身分,偷聽壁腳實在不妥!
劉蘭芝微笑著走上前!叭舨煌德牐趺茨苤肋@么有趣的事。”
有趣?聽她這么說,他的嘴角不自覺輕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