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朱棣封蕭離做校尉,便直接要他去兵部領命。
兵部侍郎看出這其中的奧妙,所以沒有給他過多的工作,只是讓他在城門負責統領那十幾個的小兵。
但是蕭離做得卻很認真,每天天未亮就起床點卯,然后出操習武,原本守城官兵是六人一班,兩班輪崗,到了蕭離這里,改為四人一班,三班輪崗。這樣一來,站崗的士兵精力充沛,站姿也特別威武,百姓更是議論紛紛的說,現在這個城門的守軍怎么看起來截然不同了。
百姓的嘴巴是最好的傳話筒,這件事慢慢地就傳到兵部,兵部尚書和蕭離還算友好,所以趁機將這件事說給朱棣聽,當時錦衣衛指揮使魏建南也在旁邊,朱棣順口問了他一句,「你那里還有適合蕭離安插的位子嗎?」
他低下頭,有氣無處發。「南北鎮撫司都有人了,位子如果太低又怕辱沒了蕭離這樣的人才!
朱棣笑笑,「我也覺得他再當回錦衣衛并不合適!
這一句話后,他就沒有再說什么,但是魏建南卻留了心,心中更加惱恨。
從皇宮出來的路上,他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辦事衙門,而是轉道去了東城門。
東城門那里,蕭離果然就站在城門口。
他快馬來到門口,翻身下馬就假笑著拱手,「蕭大人,有禮有禮!
蕭離瞥他一眼,「魏大人又來巡城?」
「豈敢豈敢,我是特地來給蕭大人道喜的!刮航闲χ鴾惖剿磉,「我剛從皇上那里回來,聽皇上的意思,近日很有可能要重新起復大人呢!
「君若有命,我當不敢辭!顾领o地說,「不過萬歲沒有任何旨意給我,魏大人這些話還是不要說出去比較好!
魏建南又說:「我這次來其實還有別的事,你聽說最近京中又鬧刺客了嗎?」
蕭離皺皺眉,「沒有!
「唉,也難怪你不知道,畢竟你不是當年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啊哈,看我這話多該死,我可不是要取笑蕭大人。我的意思是說,這件事讓皇上很不愉快。我得到消息說,刺客當日從皇宮跑山后就朝東城門逃竄,不知道蕭大人這里有什么線索嗎?」
「是哪天的事情?」
「就是前天。」
「幾時?」
「戌時之后了。」
蕭離叫手下兵卒翻了一下記錄冊,「沒有。凡是當日有特殊模樣的山城人員,我都會命人登記在冊。戌時之后沒有什么特別的人山城,亥時城門就關了!
魏建南好像很困惑地說:「那……莫非那個刺客還躲在京中?」
「這就是魏大人的事情了!故掚x眸光一跳,忽然抬手指道:「那輛馬車為什么沒人檢查?」
他所指的是即將出城的一輛馬車,那馬車看起來豪華至極,四輪是烏木鑲金,四匹駿馬都穿著精心繡制的坎肩,車廂寬敞,車身皆由綢緞包裹。
一名小兵低聲對他說:「蕭大人,這是金城絕家的馬車!
他淡淡道:「金城絕又怎樣?無論人車,到了城門口就要接受檢查,這是萬歲新進的旨意,以防有亂黨作亂,難道你們忘了嗎?」
魏建南卻在旁邊冷笑,「金城絕總不至于造反吧?看這馬車的樣子,應該是他家中女眷坐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新婚妻子……」
話音未落,蕭離已經幾步走到馬車前,朗聲道:「請車內人移步一見,本軍例行檢查!
車內幽然響起的果然是女子的聲音,那聲音讓蕭離眸光更顯篤定。
「蕭大人,不必在小女子面前大露虎威吧?我是出城賞菊,又沒攜帶兵器!
「例行檢查乃是國法,與被查者是男是女無關。圣旨有言在前,凡是出城人員或馬車,皆要檢查之后方可放行!
這時車內忽然跳出一個小丫鬟,雙手扠腰,瞪著他嬌斥,「這位軍爺,您難道不認得我家車子嗎?我們公子姓金城,和萬歲是朋友。」
蕭離看著她,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溉f歲沒有朋友,金城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的車子怎么就不能查?再不讓查,我就要強行上車了,到時候如果讓車里的人難堪,可不要怪我。」
接著便是一片沉默,周圍的人也屏息凝神起來,忽然覺得好像聽到什么人輕輕嘆息了一聲,下一刻,「刷拉」一聲,車內的人掀起了車簾。
坐在里面的是一個年輕女子,雖然年輕,但已是出嫁婦人的打扮。艷麗的紅色鳳尾裙,一條長長由珍珠瑪瑙串成的墜領垂掛在胸前,腰上掛著一個小巧的金飾,像是云雀的圖案,在她精心點就的妝容上,眉心處點了一瓣梅花。
眉翠而唇紅,千指尖細白皙,只是她的睫羽輕輕低垂著,蓋住眸中本應流光四溢的靈動神采。
「蕭大人,請看吧,這馬車內的東西一目了然,除了我和丫鬟,你認為還能容得下什么反賊嗎?」她緩緩揚起睫羽,那一瞬間的抖動如羽毛滑落在清風之中,是一種讓人心疼的柔弱。
蕭離望著她,一字字清晰地說:「我想看到的東西,自然會去看,旁人無論對我說什么,我都不會信。」
車內的女人也望著他,「大人太自負了。自負的人容易被自信遮住眼,您以為看到的真相,也許是您錯誤的自以為是!
「我怕的正是這個!故掚x居然朝她笑了,「所以我必須靜下心來仔細地看,誰若想騙過我的眼睛可不容易,別忘了,我曾經審問犯人無數,只要對方眨眨眼,我就知道他心里在轉什么陰謀詭計!
她的眸中因為這話閃過一絲慌亂和詫異,睫羽又蓋了下去。
「大人是否檢查完畢?我家的馬車可以走了嗎?」
蕭離這才退后一步,「檢查完畢,夫人請便。」
這句「夫人」似乎讓車中人的肩膀顫了下,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平靜!该顑,上車!
那名婢女狠狠地瞪了蕭離一眼才跳上馬車,招呼車夫重新趕車前行。
車外,魏建南還在大聲道:「金城夫人,有空時請代我向金城公子致意!
車內沒有響應,只有車輪粼粼前行的聲音,漸行漸遠。
謝縈柔在車內悄悄掀起車廂后的布簾,一眼就看到蕭離還在朝這邊看,驚得她一下子將布簾放了下來。
那石頭以前從不會這樣說話的,這一次他故意攔下馬車,說了這么多奇奇怪怪的話,是想告訴她什么?
他不信她?不信她絕情地說要和他分手的那些鬼話?
忽然間,車外響起了悠揚的笛聲,她渾身一震,猛地抓住窗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是婢女也在此時驚訝地說:「咦?是誰在吹笛子?」
「真的……有人在吹笛?」這笛聲并沒有多么超群拔俗的高超技藝,但是每一個笛音都緊緊扣住她心底的記憶,一下下狠狠地撞擊。
蕭離,你在叫我嗎?茫茫人海中,曾經你吹響笛子就能找到我,但是現在……你找不到了,連我都找不到自己了……
那笛音漸漸遠去,她心中的痛卻越來越深,深到她以為自己的胸口已經裂開,整顆心都碎裂在眼前。
原來,她還可以如此地痛。
「夫人,我聽公子那天和管家說,咱們好像要搬到云南去住了呢!规九鋈唤o了她一個意外的消息。
「搬到云南去?為什么?」如果說要搬到北方,那是為了跟隨朱棣的遷都,提前去北方安置,可是為什么是搬到云南?此時的云南還不是繁華之地,金城絕搬到那里去,總不會是為了幫助那里繁榮興盛吧?
「奴婢也不知道公子為什么要搬家,不過夫人……您可否勸公子不要搬?」婢女囁嚅道:「奴婢聽說那里是蠻荒之地,有好多野人,會喝人血吃人肉……」
謝縈柔淡淡的笑了!肝抑缞叺挠H友都在這邊,不想搬家,不過這種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我會問問公子為什么要搬家!
忽然間,馬車震了一下,像是車輪壓到了什么,只聽車夫在外面叫了句,「糟糕!」
馬車在震動之后,忽然車速變得極快,四匹駿馬像是受驚似的陡然狂奔起來,車廂里的謝縈柔和丫鬟一下子被晃倒,立刻摔得七葷八素。
「怎么回事?」丫鬟嚇得大叫起來。
「夫人……不知道是誰……在路上灑了東西……馬腳踩到了……馬受傷……驚了……」車夫的聲音都斷斷續續的。
「想辦法把車停住。 寡诀呒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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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縈柔緊緊抓住窗框,幫助自己緊靠在車廂的廂壁上,減少撞傷,這時她好像聽到車廂頂部「咚」的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砸中,或是有人跳到上面,緊接著,一聲長長的清嘯在車外響起,這一聲清嘯浩長渾厚,震在人的心頭,如被重捶擂鼓一般,車速陡然慢了下來,車夫又在叫著,「謝天謝地!」
車一停下,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車簾就被人從外面掀開,有人一下子躍到車廂中,拉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妳沒事吧?」
「沒事……」她本能地回答,卻一下子愣在那雙深沉黑亮的眸光中。
「蕭離?」她沒想到他會來救自己,這里距離城門已經相當遠了。
「妳受傷了!顾哪抗鈪s停在她手上,她這才留意到自己的右手手背和手心都劃破了,有鮮血滲了出來,應該是剛才車廂搖晃的時候她撞到而割傷的。
「沒什么大不了的!管噧冗有那個幾乎嚇呆了的丫鬟,她怎么能讓那丫鬟看到兩人太過親密的舉動?但是蕭離一言不發將她拉出車廂,拉下了車。
「蕭離,你干什么?」她驚得使勁掙脫,但是他的手指卻如鐵鉤一般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去上藥!
他不由分說將她一口氣拉回城門口,守城的小兵目睹剛才的那一幕,也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