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心痛得厲害,像是活生生教人掏出心臟凌遲一般,只因那人癲狂的陣,只因那人竟發狂到不存一絲理智。
「不要……四哥!」
「五姊!」
胸口一陣刺痛,痛得她像從海底深處浮出,大口大口地貪娶呼吸著。
「五姊……可認得我是誰?」柳九問得小心翼翼,手里拿著手巾,不敢隨意碰觸她,就怕她I激動起來又厥了過去。
柳堇氣息紊亂地瞅著她,眉頭微微皺起!噶,你是傻了不成?」
柳九喜出望外地拿著手巾輕拭她覆滿細汗的額!肝彐ⅲ憬K于清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也真的無計可施了!
柳堇緩緩地調勻氣息,卻發覺自己渾身發燙!肝疫@是怎么了?莫不是你在晚膳里給我下藥吧?」
「五姊還能如此伶牙俐齒,我就更放心了!顾诖才希瑢⑹纸頂Q干了再覆在她的額上解熱。「五姊昨兒個半夜夢囈得嚇人,丫鬟趕緊通報我,而你像是夢魘了,我喚了好幾次才醒,卻像是不識得我。」
柳堇回想自己的夢境,疲憊地閉上眼!肝沂菈裘院恕!
「四哥是誰?」柳九輕聲問。
夢嘛,大抵就是夢些周遭的人,要是不識得的人,決計不會在夢里喊出口,可問題是她們柳家只有十來個女兒,沒半個兄長呀。
柳堇銳利地睨她一眼。「怎,我連夢境都得跟你說?」
「話不是這么說的,五姊,我診了你的脈,脈是緊澀了些,并不算是病癥,可問題是你身上發高熱呀,這真是難倒我了,你這狀況倒像是……遇見教你大慟大悲之事,脈象暫時的亂了,衛氣不通,所以體熱解不了,淤塞在體內,這要是不往心里解,就算我針灸了幾壯,也只是醫個表面而已,往后會落下病癥的!
「……我沒事,很快就會沒事。」她夢醒了,夢境的痛苦會慢慢消逝。
柳九深知她的性子,要是她不想說的事,硬撬開她的嘴也沒用,現在只能盼十三趕緊到來……她最不會應付五姊了,這事得交給十三才行。
「我想喝水!
「好。」柳九趕忙起身倒了杯茶,使了點勁將她扶起!肝彐⒙!
柳堇喝了一大杯的茶,解了嘴里的熱,正欲躺下時,瞥見床頭擺了本醫書。「你還真是認真,醫書不離手的!
「五姊,這醫書可不一樣,這可是侯爺特地幫我從宮里帶回的,是外頭沒有的逸品呢,而且這里頭詳載各種藥材的炮制法不同,會有不同的功效,行的脈經也會不同,連服用的時間也記載得鉅細靡遺。」這根本就是一本所有大夫夢寐以求的珍奇醫書,得供起來拜的。柳堇閉上酸澀的眼,隨口問:「是哪位高人撰寫的,這般了得?」
「是咱們王朝近千年前的一個高人,還是個皇族呢。」
她驀地張眼,問:「什么名字?」
「華逸。五姊,這人很厲害對不對,一個皇族竟然如此深諳藥性,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是說皇族也忒小氣,這種珍書竟然一直收在宮中,存心不讓人傳承,這醫術怎么進步……」話都還沒說完,手中的醫書就被柳堇給搶了。「五姊,你小心點,這書皮有點破爛了,我還沒謄寫呢!
柳堇直瞪著書里的內容,那是她在鐘粹宮里所見的雜記,是華逸的雜記……是誰幫華逸整理重謄的?
「五姊?」五姊雙眼都發直了,肯定也認為這是本寶貝吧。
「……他不是王爺嗎?」
「他是王爺嗎?上頭倒沒寫得詳細,不過你瞧——」柳九翻到最后,指著末處寫的!干项^是寫說他是南朝皇族,而且一生戰功無數。」
柳堇心思一轉,輕聲說:「柳九,宮中該會有關于他的事蹟,你不如讓侯爺進宮去找找,也許還有遺漏的醫書!
「五姊放心,我早讓侯爺去幫我找了,只是侯爺說這位皇族的著作不多,關于他的事蹟,嗯……找史書吧,宮中史書該是有記載,我再跟侯爺說一聲。」嘿嘿,太好了,就推說是五姊想看的,侯爺就不會老是一臉心不甘情不愿的。
就說她家夫君真是善妒,都近千年的人了,他也能吃味,真是太愛她了。
「好,要是書到手了,再跟我說一聲!顾廊A逸最終的命運。
「這有什么問題?」這種逸品,只要是習醫者都有興趣的。
「夫人,尹二夫人來了。」外頭丫鬟通報著。
「讓她進來。」
不一會,門一開便見柳芫捧著木盤走來,柳堇一見她微露笑意,然而看到后頭跟了個男人時,惱意迸生的瞬間,柳九已經快手地放下半邊床帳,不悅道:「尹二爺,這是女眷閨房,你怎能踏進?」
「九姨子,我家娘子做了好幾籠的糕餅,直到今兒個還不肯跟我回家,只因她心系著五姨子,所以我就趁機探視五姨子,省得下回在路上撞見了,還不知道彼此是親家!勾揞U笑得壞壞的,就等著他兩個姨子將他夫妻倆給轟出侯府。
「十三……」柳九沉著眉眼瞪著拖著牛步走來的柳芫。
柳芫可憐兮兮地來到跟前,正打算要泣訴她家相公怎么欺負她時,卻見柳堇已經轉醒,忙將木盤遞給柳九,一屁股坐在床邊。
「五姊,你可終于醒了……還記得我是誰嗎?」聽九姊說,五姊初醒時不認得她,所以她順口問著。
柳堇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好妹妹,化成灰姊姊都認得出來。」
柳芫干笑著,心知五姊是惱她將尹二爺給帶進房!杆屠侠p著我,不管我到哪都非跟不可,可我又擔心五姊,沒親眼看五姊清醒,我怎么安心。」
「你就跟他說,再纏下去就休離。」柳堇淡聲下著指導棋。
「我說五姨子,壞人姻緣可是會自斷姻緣的!勾揞U硬是走到床邊,身形微偏,瞧見了床帳后的她。
雖說是初醒病容,卻可以預見她病癒后的絕艷面容,柳家果真是專出美人,而且,她竟是……
柳堇冷睨著他,「滾出去!
崔頤微挑濃眉,這話換作他人說,他是肯定不饒的,但看在是他五姨子的分上……「我馬上滾!
見他自動自發地離開,柳芫有點傻眼,原來她家相公是這么好商量的,還是說得端出跟五姊一樣的氣勢?她得好生學習了。
崔頤踏出門外,嘴角始終上揚,像是揭開了什么秘密,獨自竊喜,黑眸懶懶朝左手邊的遠處望去,就見華逸站在腰門墻上,朝這頭瞧著。
崔頤隨即報以一個囂張的笑,像是在告訴他,瞧,身分不一樣,他哪里都能去。
而華逸回以一記訕笑,像在嘲笑他,人家要他滾他就滾,丟盡了武判顔面,而后隨即轉身如煙塵般消失。
兩日后,柳堇已經恢復得可以起身在房里走動,每每看到屋外的天色,她就急著想回青寧縣,可偏偏柳九硬是以大夫的身分扣住她不放。
「走走走,今兒個天候還不錯,咱們到園子里走走,走動走動,氣血兩暢。」柳九熱情地邀請著。
「你眼睛壞了就趕緊醫,這種天候你敢說好?」柳堇指著灰蒙蒙的天。
柳九隨即頹喪地垂下臉,早知道五姊那張嘴這么可怕,她就應該要拖著十三留下,不該昨兒個就教尹二爺把十三給拐回尹府。
「至少沒下雨!顾懔,跟個病患計較,顯得她肚量小。
「下雨就糟了,我的棉樹已經吐蕾,要是下起大雨,今年的品質就不好了,依我看,我還是早點回青寧縣!
「別別別,你難得休憩,就好生休養,何況我這園子里的花可都是移自宮中的奇花異草,肯定有你沒見過的。」
柳堇啐了聲,正要開口,余光瞥見一抹小巧成瀑的紫,不禁正眼望去,果真是一整列的金露華,就倚在墻邊吐蕊。
「欸,瞧,這可是宮中移株的,是當年先皇賞給我婆母長公主的,這可是民間少見的!骨屏老袷怯辛伺d趣,二話不說地帶她往那頭去。「五姊要是喜歡,讓五姊移個幾株回去!
「這般好?」
「自家人,應該的,不過……不知道五姊府上的銀杏能不能也移栽進侯府?」她相公說銀杏能趨吉避兇又能擋煞,尤其是擋那些妖魔鬼怪,她也認為威鎮侯府實在太需要一株銀杏鎮壓了。
否則地府的文武判官老是把這當家來去自如,她真的很頭痛。
「行,等我回去馬上處理。」柳堇撩起裙擺蹲在金露華前查看根部,忖著當年在鐘粹宮的東寧園里,就是華逸教她如何分株,忖著,心又隱隱作痛起來。
夢,太過真實,真實到她開始懷疑那是曾經發生過的歷史,尤其柳九手上還有本華逸著作的醫書……她忍不住想,夢境也許是她的前世,否則她不該這么痛,痛到無法忘懷。
柳九壓根不知道她的心思,正準備看她如何分株,余光卻見貼身丫鬟走來,手上還拿了本書,她趕忙起身接過,略略一翻,不禁輕嘆了聲。
「嘆什么氣,福氣都教你給嘆光了!沽李^也沒抬地道。
「不是……」柳九拿著宮中史書蹲到她身旁!肝彐ⅲ闱,原來華逸的下場這么慘,怎會這樣?」
柳堇雙手胡亂抹著衣裙,接過史書一看,便見上頭寫著華逸的一生功過,她一目十行,看至最后,心頭狠抽了下——長樂公主政變弒君,豫王大義滅親后,自刎身亡……
「自刎身亡?」她顫著聲。
她在夢里沒有看到最后……她以為,他至少會活下去,至少會為他們的孩子活下去,然而他卻選擇了自刎……
「這也真是奇怪,這公主是被嬌養得刁蠻了不成,怎會弒君呢?后來登基的竟還是她的兒子華羽……這也沒辦法,所有皇族都滅了,就只剩他一根余苗,不過這個懿皇倒是……啊!快來人,快!」
柳九話都還沒說完,瞥見柳堇往旁倒下,仔細一看,唇角竟纏著血絲,嚇得趕緊差人將她給抬回屋里。
「五姊,你別嚇我了!沽胚呧叴蜷_針盒,取出數把金針,拉開她的衣襟,沿著胸口幾個大穴入針。「是我不好,我不該硬帶著你去逛園子的……五姊,怎會這樣?明明就好轉了!」
屋里,瞬地亂成一團,屋外,飄過幾不可察的嘆息。
是夜,半夢半醒間,她彷佛回到魂牽夢縈的那一夜,她出閣前的那一夜,注視著華逸的睡臉,她滿是激動滿是悲喜,雙手緊緊抱住他,多渴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她寧可處在永夜里。
她錯了,她自以為是善后,殊不知卻累及他。
「四哥……」在這個夢境里她還有能力改變一切嗎?
「千華。」
她突地頓住,緩緩抬眼,就見黑眸如星的他,不禁疑惑地皺起眉。他怎會是清醒的?這一夜,他不是在這兒睡到寅時的嗎?
正疑惑著,他俯身親吻著她的頰她的額,一如小時候那般親昵的親吻,她閉上眼,任他索求著,直到他吻上她的唇……這教她驀地張眼,他渴求著的唇舌纏得她發痛,這個吻莫名真實,吻得她渾身酥麻,吻得她意識模糊,像有什么正從她的腦袋里消逝……
「不!」她驚喊了聲,張眼的瞬間像瞧見了華逸,但眨眼間,他卻像是煙霧般消逝。
「五姊!你冷靜一點,沒事沒事,什么事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柳九柔聲勸著,卻見她的眼直瞅著門,回頭望去,空無一物!肝彐,你不要嚇我!
柳堇張了張口!浮覜]事,九妹,我沒事!
聽她這么一說,柳九愈覺得她有事,她甚少喊她九妹的!
老天,她還能請誰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