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跑了狼族,搶回一堆牛羊,救出所有人質,司儒之沒有多加停留,急忙將大軍撤回,免得狼族大軍回防時被打個正著,就前功盡棄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被引離的狼族大軍見到烽煙,知道有人襲營,二話不說放棄追擊涼州軍,急忙回防。而歐陽僉見有機可趁便由后頭追擊,撿了一個便宜,也因此司儒之的救援能夠及時到達,成功達成任務。
當然,計無遺策的司儒之早把回程的路都安排好,出征時就在大漠沿途設置臨時帳幕,離開時不拆派員留守,大兵回程時便沿路拔帳,如此便不缺飲食,同時還能當作引路的指標。
因為準備萬全,金虎族救出人質后,大軍直奔了八百里路,直到戰馬再也跑不動,人質也奄奄一息,才緩下休息。
至于狼族,他們也不擔心會被追上,因為情勢很明顯,涼州軍與金虎族已經結成聯盟,狼族若要再入侵或反擊,便會被雙面夾殺,更不用說他們經此一仗大傷元氣,恐怕也沒這個能力。
受了二十軍棍的陸蕪,難得回程沒有坐在馬上,而是搭乘在她一開始為司儒之準備的馬車里。因為她除了滿身傷,屁股又痛到坐不了馬鞍,只好和一些老弱人質一起乘車。
這下,就像將一頭老虎關在籠子里一樣,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司儒之卻仍要賞她軍棍,人不是都替他救回來了嗎?
她生氣、她憤怒、她傷心、她難過,各種負面情緒交雜,導致整車的人都離她遠遠的,大軍扎營時,連送飯的族人都不太敢靠近她,因為這途中已經不知道被她打飛了幾個人。
族人沒辦法,只好求助司儒之,他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其他人都只是被遷怒,便再無二話地接下了餐盤,走向陸蕪的營帳。
由于身為金虎族首領,加上又是副元帥,還是個女性,陸蕪可以自己住一個帳篷。司儒之進帳后,看到的便是她身上都是繃帶,側臥在榻上,眉頭深鎖,一副心情郁結的樣子。
他記得初見她時,她是多么意氣風發,雙目炯炯有神,興高采烈的向他介紹金虎族的一切,然而如今的她有如一只受傷的獸,雙目黯淡,心里與身體都是傷痕。
這不都是他害的嗎?他利用她的愛慕之心,讓金虎族出兵替他救人,明知她擅自行動是想討好他,他卻無法不鐵面無私的懲罰她。
他真的……很卑鄙。
當他掀簾入帳時,陸蕪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原本黯然的眼光本能的乍現了一絲神采,但下一瞬卻又帶上了幾絲警戒。
司儒之突然覺得心頭有些絞疼,以前她看見他,都是純然的喜悅,如今她卻提防他了。
他慢慢走了進去,將餐盤放在小幾上,然后來到榻邊,語氣溫和地道:“還疼嗎?”
“哼!”陸蕪別過頭,連看都不看他。
看來她是覺得他黃鼠狼給雞拜年了。司儒之摸摸鼻子,嘆了□氣道:“我知你惱我,但你必須知道,我會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拚得險些連命都沒了,只換來他一句不得已?陸蕪光火地抬起頭瞪他,“你要我別亂殺族人,我做了,你要我學做對子,我學了;你要我率族人幫你救人,我也救了,然后你不得已要你的親兵用棍子打我?那我何必聽你的?”
他知道,自己正慢慢失去她的信賴,但這已經不是感情用事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她以后領導整個金虎族的準則,于是他正了正臉色,開導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故意罰你,只是不想讓你成為眾矢之的?”
眾矢之的這句話司儒之教過她,所以她懂,但她不明白為什么替他救人還要被人攻擊,又為什么被他賞棍子,別人就不會攻擊她?
“在我們中原,行軍時軍律就是最高準則,元帥的命令高于一切,甚至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說法。你知道我們中原皇帝是多么威風,但只要行軍打仗,元帥可以連皇帝的話都不聽,由此可見軍中有多么講究服從!
他瞧她似乎聽進去了,又繼續道:“有了軍律,軍隊的行動才能有所依據,而你是金虎族的首領,如果你不遵軍令,則兵士無所適從;若兵士不遵軍令,則指揮無法達成,無論是哪項都會導致戰爭失敗,導致無謂的傷亡,你希望這樣嗎?”
陸蕪的表情慢慢變了,由提防變成深思,又從深思轉為挫敗,看來她是真的察覺了自己的問題,而不再只是單一直線的覺得司儒之辜負了她的努力,無視她的用心。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看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瘋虎成了小貓。
司儒之心一軟,婉言道:“你是做錯了,但如果現在開始改過,還不算晚!
她覺得更難過了,不由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會更討厭我嗎?”
“我從來不討厭你,所以沒有“更’討厭!币驗樗年P系,讓她變得信心全失,動輒得咎,司儒之其實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當他在戰場上見到浴血奮戰的她時,他更進一步明白了,他對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什么時候萌芽了,而在以為自己要失去她的時候,倏然綻放,連他都無法否認這樣強烈的情感沖擊。
他突然在床沿坐了下來,陸蕪一下子和他靠得這么近,幾乎全身僵硬起來,警戒的望著他,詎料他突然伸出手、彎下身,以一種不會太緊,卻也絕對不算放松的力道擁住她。
“公事說完,咱們說私事。”想到那血腥的一幕,他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抱著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緊了些。“你知道嗎,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她只能怔怔地望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近而心慌意亂,另一方面又緊張著不知道他的用意,一顆心亂得方寸全無,連話都說不好。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如此對我示好,展現你的愛意之后,若是又用那種令人無法接受的方法在我眼前消逝……你認為我受得了嗎?”他半是責備,半是心疼地質問。
“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所以只好用那種方式,只是沒想到還是被我搞砸了。”說到這里,她又是一臉挫敗。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原本桀驁不馴,如今卻因愛他而變得怯懦的明亮雙眼!拔胰舨幌矚g你,會這么擔心你嗎?會硬生生改變計劃,率大軍救你嗎?又會怕你失了軍心,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對你嚴厲嗎?陸蕪啊陸蕪,我或許開竅得晚了些,但我要告訴你,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是被你感動或者我自己動心了,總之,你的付出沒有白費,我也不會讓它白費!
其實,司儒之在發覺自己的愛意之后,深感自己利用她心情這點十足自私,甚至因為她全然的信任與討好,害得她受傷了,如果愛情可以這樣利用,簡直就是褻瀆了她單純的情意。
他真的覺得,在這場愛情里,他欠了她許多。
他的話如雷般重重擊中她,令她呆愣了好幾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你也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
陸蕪又呆了,突然大吼一聲,嚇了司儒之一跳,然后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用力的反抱住他。
“你也喜歡我?!你也喜歡我!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她純然的欣喜,完全忘卻之前和他的過節,只知自己的付出終于有了收獲,當然要用力慶賀,哪里還會顧忌什么。
只是司儒之就苦了,他“施力”抱著她原是表達親近,但她“用力反抱住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陸蕪,你輕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金虎族大勝回歸后,如何安置那些中原人質,成了一個大問題。
若是直接送回原籍,保證沒有多久又會被狼族給抓回去,畢竟他們家鄉已陷入戰亂。但送到附近的城池,又不知哪里適合他們。何況要讓這些人落戶,也要先有戶帖,才能讓地方官府接受,但戶帖早在戰亂中遺失,要去哪里尋?
該是頭痛萬分的司儒之,對這件事卻十分鎮定,因為他早在事前就想好了他們的去路。
實施教化,有什么比實際融合兩個民族更快?
當金不換來詢問他如何處理這件事時,他只安排這群中原人民先在金虎族搭簡易村寨生活,并直言這群中原人有助于他的教化工作。
“讓他們協助?”金不換臉都歪了,“但他們和我們的生活習慣差很多,而且你們中原人很奇怪,好像讀書識字的人就比較高高在上一樣,對我們族民不太瞧得起……”
“高高在上?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后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了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了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么市儈討厭!彼┤蛔匀舻卣f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接下來可能會經過多大的激蕩與爭執。
金不換聽不懂,不過既然司儒之都這么說了,他便回報陸蕪,讓族人照著做。
因此,這群中原人平時除了建設自己的家園外,同時開始農耕及畜牧工作,至于幾位伶俐女眷,則派給司儒之及其親兵做婢女,平時趁著這些大人們不在,替他們洗洗衣服、整理內寢等等。
司儒之的新女婢名為嫣娘,因為公務繁忙,他目前還沒見過她,不過她將他的內寢整理得井井有條,衣服被褥也洗得干干凈凈,令他頗為贊賞。
身為中原在金虎族內最大的官,司儒之自然要在大伙兒安定之后來個安撫慰問,雖然他很想懶洋洋的睡三天大覺,但有些事仍是非做不可。
當他和陸蕪來到中原部落時,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在他們眼中,司儒之就是活菩薩,是他救他們脫離苦海,還承諾他們能回到穩定平安的生活,當然對他的敬仰便如江水般滔滔而來。
數百名漢人搭了幾十座簡易帳篷,吃住自然不便,司儒之一間間慰問,在旁邊的陸蕪都不耐煩了,他還是擺著溫和的笑臉,令她不禁佩服起他的耐心。
當他來到一處草場時,一群正在鏟草的漢子遠遠地就和他打起了招呼,天氣寒冷,連說話時都口吐白霧。司儒之等人靠近他們,正想問問適應得如何時,陸蕪卻好奇地道:“哎呀!你們的衣服怎么長草了?”
長草?司儒之朝她目光落下之處一看,不由得失笑。那群漢子有人的外衣破了,破掉的地方岔出了幾縷干草。司儒之恍然大悟,笑道:“好方法,在這里御寒的衣物取得不易,虧得你們想到將干草放入衣服的夾層中,成了最好的襖子!
“這方法是嫣娘想的啊,幸虧有她呢!”一個漢子臉色微紅地笑道!暗故擎棠镒约鹤罱吹归_始不穿北方的衣服了,說是嫌笨重不好干活,還穿起南方姑娘的輕紗襦裙,大伙兒還真怕她凍著了!
“穿裙子?”陸蕪皺起眉咕噥,“裙子就好干活了嗎?真不明白!
司儒之沒聽到她的低語,“嫣娘?”很是熟悉的名字,想了想,他輕啊了一聲,“是負責我起居的那位姑娘吧?”
“是,就是因為嫣娘心靈手巧,當時大人的親兵來挑人時,才會找了她去。”那漢子搔了搔頭,有些興奮地指手畫腳!斑有我們吃不慣金虎族的一些東西,都是嫣娘稍加改善,才變得可以入口了!
難怪他覺得最近的伙食似乎比較好吃了,看來跟嫣娘脫不了關系。這女人引起司儒之莫大的興趣,下意識問道:“她現在在哪里?我想見見她!
“她現在在學堂里呢!”那漢子指了一個方向!八f司大人來金虎族是來實施教化的,我們中原子弟當然也不能含糊。她在我們鎮上還沒被狼族毀壞時,也算得上是才女,現在領著一群孩子教他們學字去了!
“哦?是這樣?”司儒之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這個女子了。
他索性帶著陸蕪直接來到學堂,一進門,果然看到一個窈窕纖細的背影,正彎身教旁邊的孩子寫字。整間屋子里也不過就這么一個大人,想來必定是她無誤。
她的姿態優雅,裊裊婷婷,不由得讓人期待長相是否也,樣出眾。
“可是嫣娘姑娘?”司儒之直接出聲。
嫣娘一怔,緩緩起身,回眸給了來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