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方才嫣娘在廣場上唱的曲子,是什么意思?”兩人并肩坐在林子里,陸蕪素手撥弄著雅托克琴,邊好奇地問著。
“那是詩經的桃夭篇,內容是以盛開嬌艷的桃花來比喻新嫁娘,并祝福她嫁到好人家,婚后家庭和諧美滿!彼救逯唵蔚慕忉。
陸蕪聽得眉頭深鎖!霸瓉砣绱,哼!她根本是在向你示愛嘛!
“那是她刻意選來唱,可不是我要她唱的!睂τ谒粊淼拇滓,他忍不住失笑!拔乙棠愕模橇硪皇赘!
“什么歌?”聽到有歌學,她整個勁兒就來了。
司儒之調了調琴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行云流水的唱了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悠然且情意真摯地唱完一曲“關雎”,陸蕪雖然對歌曲的內容一頭霧水,卻十分享受他低沉且渾厚的嗓音。
“你的歌聲真好!”她不由得贊嘆著。
司儒之笑了起來,“重點可不是我的歌聲,而是古詩的內容!
陸蕪眼睛一亮,“是什么意思?快,快解釋給我聽!”
“關雎說的是男子相思之情。男子聽到雎鳩水鳥的叫聲,勾起了他對喜愛女子的情思,他想像著兩人如水鳥般形影不離,相親相愛,直至有情人終成眷屬!彼粲猩钜獾赝呎f著。
“原來……嘻嘻!”如此聽來,嫣娘是一廂情愿的唱著想嫁給司儒之的曲兒,而司儒之卻是唱著追求她陸蕪的曲兒呢!所以她在他心中,自然地位就比嫣娘高得多了!
陸蕪開心的湊了上去,忽地親了,下。“賞你一顆櫻桃!唱這種曲兒就對了嘛,比起嫣娘那觸霉頭的什么‘一死一家’要好得多了!”
司儒之被偷了一個吻,正怔愣著,隨即聽她這么一說,倒真是哭笑不得了。
看來要讓她了解詩經之美,要走的路還長啊!
不過那又如何?反正,橫豎他會陪著她走。
在這樣的氣氛下,司儒之突然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也許天下之大,他再也找不出讓自己這么喜歡,又這么常給他驚喜的可人兒了。
更別說陸蕪對他的愛情,是最純摯、最無偽的,甚至是無條件的信任,事事以他馬首是瞻,為了他,她能收斂自己沖動沒耐心的性子,輕易接受了被他設計的事實而不記恨。原本在萱兒死后,他便斷了情愛之念,然而陸蕪的出現像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兩人個性南轅北轍卻意外的適合,如此的人生伴侶,夫復何求?
他放下手中的琴,將她摟在身旁,兩人就這么互相依偎著,心中只有彼此,彷佛頭倚著頭就能天荒地老。
然而好景總是不長,突然間,陣清咳聲傳入,司儒之只得無奈地放開陸蕪。而正當陸蕪想著是誰這么不識相,打斷他們的獨處時,樹林小徑那頭走來了一個人。
那是嫣娘,踩著小碎步,巧笑倩兮的走來。
“方才遠遠的聽到男子歌聲,走近才知道是司大人,想不到司大人的歌喉也如此之好,嫣娘卻是恭逢其盛了!彼踔救逯瑓s絕口不提自己在外頭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事。
陸蕪一見到她就想發火,只是礙于司儒之在旁,不得不按下動刀的沖動,只是有些火爆地道:“你來做什么?又沒有人請你來!”
“陸首領,難道這樹林嫣娘來不得嗎?”她委屈地問。
“每個人都識相的走了,就你硬是要闖進來,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标懯彶荒芰R她,就只好抱怨了。
嫣娘馬上雙目含淚,難過地看向司儒之,“司大人!嫣娘……嫣娘真的不是故意闖入的,陸首領怎么能這么誤會我呢?”
“方才金不換暫時解散了群眾,留我與陸蕪在此議事,為了避免他們又闖進來,他該是在樹林外守著,你既沒有被他攔住,是否代表你始終匿在林子里沒走?”
這次,司儒之沒有像以前那樣站在嫣娘那邊,反而暗示他也懷疑她出現的動機,他的語氣不重,也沒有責怪,卻讓嫣娘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但、但司大人并不是在與陸首領議事啊……”她反駁著。
此話無疑昭示了她確實一直匿在暗處,否則又怎會知道兩人在樹林里做什么?司儒之不由得板起臉來,“既然知道我與陸蕪在林里是為了私密之事,你卻在一旁窺探,不是更其心可議?”
嫣娘驚退了兩步,顫抖地咬著下唇。司儒之從來不會用這么嚴厲的語氣向她說話,何況她這么像他的前妻,他怎么舍得罵?
仇視的目光投向了陸蕪,一定是這個女人勾引了司大人,他才會改變了態度!嫣娘轉頭對司儒之道:“司大人!你與陸蕪……”她根本不想稱那女人為首領了,“你如此文質彬彬,陸蕪卻是粗俗不文,她配不上你的!”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說了算。何況她是一族之長,我只是中原一個小官,真要說起來,還是我配不上她!彼救逯料履。
“不!明明是她配不上你!你要想清楚啊,即使司大人只身在外想找個伴,也該找像你前妻那般溫柔似水、才貌兼備的可人兒,絕對不是像她這種粗魯無行的人啊”
“嫣娘,你今天的言論,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明白嗎?”司儒之以前所未有的嚴厲,疾言道:“還有,我要提醒你,萱兒只有一個,不管長得有多么神似,都不會再有另一個。我喜歡陸蕪,就是單純的喜歡,與萱兒一點關系也沒有。”
硬的話說完了,司儒之更是意有所指地道:“我司儒之自認城府深沉、心機極重,因此不需要另一個城府深的人為伴,這樣你明白嗎?”他未曾向外人提過前妻的事,她會知曉定是背后不知又做了什么,可他沒興趣知道。
而這等于是當面拒絕嫣娘,更是明白的告訴她,她以前使的那些離間兩族、丑化陸蕪的手段,他也全都知道。
嫣娘的淚水終于流下,她的心碎了。
陸蕪在一旁卻是大快人心,一點也不同情。她可不是兩三滴眼淚就能打動的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還安慰或是開導嫣娘,這種圣女的行為在她看來,只是偽善。
不過由于司儒之長期的潛移默化,她也不會在此時打落水狗就是了,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
濃情密意的雙人時光被打斷,司儒之拿起琴,欲與陸蕪離開,此時村寨里卻突然鐘聲大作,天空冒出了土黃色的烽煙。
陸蕪與司儒之齊齊臉色一變。
“狼族入侵了!”
兩人急忙奔出林子,也顧不得嫣娘一個人在這里,而仍自哭泣的嫣娘,卻是恨恨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被司儒之拋棄了,她努力了這么久,學習她前妻的模樣,但司儒之竟然愛上那個外表內涵都差了她十萬八千里的陸蕪!
她不甘心,絕不甘心!
狼族說服了附近的幾個小部族,集結成,個龐大的軍隊,以金虎族水草豐美為由,誘使他們合作攻打,雖然仍比不上狼族全盛時期的戰力,但要攻打猝不及防的金虎族,還是綽綽有余。
不過“猝不及防”是狼族自己想像的,司儒之早知他們會回來攻打,事先就做好萬全準備,平時也演練了各種應變的方式,因此雖然狼族聯軍來得突然,他們仍然勉強能應付。
以狼族的所在想進入金虎族,一定是從大漠的方向來,因為另一邊是不可測的密林,也就是金虎族實施天葬的地方,里頭不僅原始叢林茂密,更是猛獸毒蟲遍布,要從那里進入金虎族領地,幾乎不可能。
然而越不可能就越可能,果然在狼族由峽谷入侵之后不到一天的光景,另一端的密林也傳出了殺伐的聲音。
這是一個習慣于叢林作戰的小部族偷偷潛入,正好被司儒之安排在林子口的軍隊截住,也多虧司儒之行事鉅細靡遺、算無遺策,才沒有被敵人趁虛而入。
而更令人意外的,則是陸蕪與司儒之由主戰場匆匆趕來林子口時,眼前的景況幾乎令她目瞪口呆。
因為,在那里為了金虎族拚命的,并不是金虎族人,而是那群中原人。前一陣子他們還在與金虎族對立,但在互相了解、互相幫忙之后,兩族化干戈為玉帛,相處融洽,甚至還有聯姻的,因此他們也漸漸將這里視為自己的家園。
如今,他們正是為了家園而拚命。
一開始,陸蕪是又驚又急的來到這里,但當她目睹中原人舍生忘死的沖殺時,滿腔熱血隨即涌起,感動得熱淚幾乎就要落下。
因為不久前她還在主戰場,金虎族人個個驍勇善戰不在話下,但他們能有條不紊的受她指揮,最主要還是因為她是首領,而且她近來作風大改,對族人更加寬厚公正,他們也更有向心力。另外司儒之曾經的戰陣訓練,也大大提升了他們的戰力,所以每個人都信心十足,對她的信任更是無限上綱。
但這些中原人會這么拚命,卻是出她的意料,在這一瞬她也好想沖上去與他們并肩作戰,因為她多出一分力,他們就能少死傷一個人。
她心緒的變化,全看在司儒之眼中。他故意不讓她參戰,是要她學習運籌帷幄'指揮軍隊,更重要的,他要她親眼看著這個事實——學習尊重生命、珍惜生命。
“你看到了嗎?因為你善待放人,與中原人友好,所以每個人都愿意為你拚命、為你犧牲、為金虎族付出一切!彼Z帶深意地道。
陸蕪動容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她微顫地道:“我看到了!他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們好像是我真正的族人,刀砍在他們身上,我會心痛,狼族肆虐他們的領地,我會憤怒,我不想他們死,不想他們受傷……”
聽到她的話,司儒之心中大定——她終于懂了,不枉費他辛苦的策劃準備這一切,讓兩族人自然融合,讓她改除暴虐的性子……而這與狼族的最后一戰,雖然也在他意料之中,不過他必須承認,確實來得快了一些。
“你現在要這么想,不管是金虎族人,還是中原人,都是你的家人。他們平時為你砍柴燒火、煮飯洗衣,替你獵狼獵熊,還會教你唱歌,如今他們正一個個喪失生命,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說著說著,他也不禁內心黯然。
“我知道,我知道……”陸蕪點點頭,又搖搖頭,臉色哀戚地道:“我以后再也不會那么輕賤生命了。我以前實在太傻、太壞了,根本不懂得體會每個人對我的重要性,我很后悔胡亂殺人,以后我會更善待他們,把他們都當成我的親人、我的朋友……”
她泫然欲泣地轉向他,“司大人,我可以殺進戰場嗎?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狼族實在太可惡,搶人財物還要害人性命……”
“我說過了,你是統帥,沒有你主持戰局,萬一情況有變,誰來應變?再說,如果你在戰場里出了什么事,群龍無首,軍隊必不戰自敗,屆時死傷更慘重!”司儒之搖搖頭,“你接下來要學習的,是冷靜。只要軍隊訓練有素,指揮若定,即使面對的是狼族這樣的強敵,也必能勝利!
何況,來的是聯軍,聯軍必然其心各異,所以金虎族應戰的方式,大部分是要分化對方戰力,而這樣的戰術確實十分有用,主場的軍情得到良好的控制,他與陸蕪才會把戰事暫時交給金不換,匆匆的趕到林子口。
而指揮中原人的工作,對陸蕪來說,會比指揮金虎族還難。司儒之便是要她承擔這件事,如果連中原人的軍隊調動也能如臂使指,那她身為金虎族最高統帥及最高首領,就再也沒有問題了。
當他正認為自己的策劃再無遺漏,必能使她步入新的境界,往后他就能繼續犯懶,將大事慢慢交給她時,突發狀況就在此時出現,令他只能嘆息世事無絕對,即使再滴水不漏的計劃,也有意外。
只見陸蕪詫異的指著戰場中央,驚呼道:“那不是嫣娘嗎?”
司儒之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嫣娘不知為何出現在戰陣中,左閃右躲,險象環生,而四周的中原戰士,顯然沒有辦法顧及她。
“我去救她!”陸蕪一心只想著嫣娘長得像萱兒,司儒之必定無法接受另一個萱兒在他面前死去,所以她不能讓嫣娘死!
“陸蕪!等一等……”
司儒之正想阻止,但才喚出她的名字,陸蕪早已拎著大刀,沖到戰場中間。
陸蕪一進戰場,馬上似虎入羊群,一路直殺到嫣娘旁邊,然而敵人似乎知道她地位特殊,加上她武功高強,因此許多人便圍著她猛攻。而陸蕪除了抵抗,還要保護在她身后的嫣娘,顯得左右支絀。
司儒之看得背脊發涼、緊張冒汗,眼睜睜的看著一把不長眼的刀,就從陸蕪肩頭劃過,原就火紅的衣服立即染成了深紅.,而另一把刀倏地又揮向了嫣娘,嫣娘尖叫一聲,逼得陸蕪不得不回頭來擋,結果手臂又中了一刀。
這樣下去不行!戰場上沒有其他人能幫陸蕪,最慘的結果可能是兩個姑娘都香消玉!。司儒之當機立斷的叫了身邊武功強高的親兵護衛立刻下場去協助。
“可是大人,這樣你身邊就沒有防護了……”
“事有輕重緩急,陸蕪是金虎族首領,她若出事,很可能導致整個金虎族潰滅,那我們也絕無幸免。而你們若能及時救下她們趕回,敵人應該還殺不到我這里。”他肅容道。
知道陸蕪的安危確實重要,司儒之的考量也有道理,親兵們立即領命,殺入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