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彷佛被下了定身咒,雙眼瞪大,嘴巴微張,滿腦子只想著同一件事——
可能嗎?程曦驊喜歡她?!
兩人對坐已經將近半盞茶功夫,程曦驊還是半句話不說。
齊柏容不解的上下打量著他,不曉得他到底是怎么了,最后他實在受不了了,輕推了下他的肩頭,問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快說話啊,想急死人吶!”
是他說有話要說的,偏偏一直保持沉默的也是他,齊柏容真搞不懂他故弄什么玄虛。
“你說,凌之蔚是皇上替彎彎找的駙馬人選?”
“是啊,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你把我拉進屋子,就是要求證這件事?”
“彎彎樂意嗎?”程曦驊不在乎皇上怎么想,他只介意彎灣的心情。
“又沒相處過怎么知道樂不樂意,所以父皇才讓之蔚和我們一起到成陽縣來辦差事。”
“彎彎和他處得好嗎?”
“這……不好說,彎彎從早忙到晚,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也就這兩天稍微空閑一點兒,兩個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講上十句話。”
“你覺得凌之蔚這個人好嗎?”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彎彎喜歡他嗎?
“他挺細心的,腦袋也好,長相又斯文,彎彎心里怎樣想的我不知道,但這里有許多官員的千金很喜歡之蔚,才來一個月,他屋里的衣服鞋子大概都快要可以開鋪子了。”
“人家送他就收?這種男人太沒有原則了!背剃仳懴騺聿粫S便批評人,但是不知怎地,他光是聽到凌之蔚這個名字就心生厭惡。
“不能怪他,是他的管家收下的,父皇有這份心思,卻不對人家長輩透個意思,眼看過了年之蔚就要二十了,多少人在這個年紀都有兒子了,也難怪人家長輩操心,吩咐管家多上點心!
“男兒本該建功立業再成家,二十歲又怎樣?”程曦驊不屑的輕嗤一聲。
這話要是在過去,齊柏容肯定還聽不出問題,可這兩年的人事歷練,他不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程曦驊沒道理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一肚子不滿,所以是……他歪著頭,緊瞅著程曦驊不自然的表情,問道:“你不喜歡之蔚嗎?為什么?”
他思前想后,從程曦驊進門之后的別扭開始回想,再想到他問起彎彎、父皇、之蔚……
像是某個機關突然啪的一聲打開了似的,他頓時恍然大悟,直指著程曦驊,兩只眼睛瞠得老大。
“你、你、你……不會吧?!你看上我家彎看?!”
“看上她很糟嗎?”程曦驊有些沮喪的回道。
他不知道應該怎么對付這種事,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就算了,彎彎對他的態度居然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冷冰冰的,不,說不定對待陌生人都比對待他要熱情,真真讓他手足無措,來之前的所有篤定,在見到她之后全都煙消云散了。
“可、可……那時候,你不是害怕彎彎看上你嗎?記不記得,你還連續問過我兩次,我一再拍胸脯保證沒這回事,讓你別理會謠言,怎、怎……”齊柏容頓覺滿頭的烏鴉嘎嘎叫個不停,世人都說他的兵法詭變,無法猜測下一步,難道他連看女人的眼光也變幻莫測?
“那時候是我錯了!
聞言,齊柏容下意識的掏掏耳朵,天吶,程曦驊居然在認錯?!他記得程伯父曾經說過,他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打死不認錯,從小養出一副倔性子,打罵都沒用,只能包容,可是現下他居然認錯了,是因為……彎彎?!
“所、所、所以……你真的喜歡我們家彎彎?!”由于震驚過度,他克制不了的結巴了。
程曦驊濃眉蹙起,他喜歡彎彎有必要這般大驚小怪的嗎?“不好嗎?”
“不是不好,可是你確定嗎?我們家彎彎、我們家彎彎……”齊柏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你反對?”程曦驊莫名有些不悅,既然是朋友,應該相挺到底才是!
“不是反對,是你們不合適啦!”
“怎么說?”程曦驊深邃的利眸猛地一睜,氣勢凌人。
如果不是齊柏容的氣勢也不輸人,還真的會嚇到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我父皇那么疼彎彎,不會讓她嫁到北疆去的啦,可你、你就是要長駐北疆啊,你要不要去找找北疆姑娘,說不定能找到好女人?”
他是很喜歡也很欣賞崇拜這個好朋友,可是甭說父皇,光是母后那關恐怕都過不了,好吧,不說彎彎,就是他自己,連作夢都想去北疆的人也去不成。
“我沒有非要長駐北疆不可!
等達西布上位,兩國締造和平,父母也希望他能夠回京團聚,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無數弟兄在自己眼前死去,這種舔血的日子,他已經膩了,況且他不是勇猛好斗、戀棧權勢之人,他反倒更加向往平和安詳的日子。
什么?!他這話的意思是,為了彎彎,他連理想志氣都可以舍棄?!這怎么可以!那是他想
了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機會,他居然說放棄就放棄,太可惡了!
“不行,北疆沒有你守著,北夷會打進來,大齊百姓將遭戰火蹂躪,你不可以為了女人放棄功業!”
程曦驊眼也不眨地直瞅著齊柏容,須臾,他揚起一道詭詐的笑容,緩聲道:“如果你肯幫我,我就幫你!
“幫什么……幫你追到彎彎嗎?”
追?彎彎跑得很快嗎?他的輕功不差,要追到她,不過是轉眼功夫。
發現程嗉驊滿頭霧水,齊柏容連忙補充說明,“我的意思是,要幫忙撮合你和彎彎嗎?”就說嘛,彎彎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不是人人都聽得懂,也只有他這個天賦異稟的二皇兄能明白。
“沒錯,事成之后,我帶你一起回北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先斬后奏?”對哦,他怎么沒想過這個,只要一到北疆,父皇還能如何把他給拉回京城?何況軍營里有“自己人”,他何愁不能建功立業?
頓時,齊柏容看著程曦驊的目光變得熱烈,閃閃發亮的眼珠子寫滿感動,這才是好朋友、這才叫知己嘛,哪有自己在北疆爽快,卻把他拋在京城受苦的理兒。
笑容揚起,他完全忘記這個條件是建立在“出賣最疼愛的妹妹”的基礎上,忘記京城里還有個徹底反對他到北疆的母后,現在的他,滿腦子的英雄夢,而這個夢想就架構在眼前好友身上。
“怎樣?”
“成交!”齊柏容滿腔熱血的舉起拳頭。
程曦驊也與他對拳一碰,訂下君子協議。
大清早,彎彎和齊柏容送史湘晴、凌之蔚的車隊離開。
昨晚凌之蔚想了一整個晚上,決定不再坐以待斃,于是他心一橫,無視程曦驊的炯然目光,大步走到彎彎跟前,將一個荷包交到她手上,說道:“公主,我想你心里明白,皇上為什么派在下隨公主到疫區。這一個月里大家都忙,許多話來不及講,但公主應該清楚在下的心意,這幾天,我不在成陽,希望公主能夠好好考慮,倘若覺得我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此為凌家的傳家寶,萬望公主妥善收藏,假設公主覺得我配不上……等我回來,就把玉佩還給在下吧!
這一票賭大了,但他非下賭注不行,因為他有自知之明,程曦驊氣場強大,是他遠遠不及的,倘若程曦驊有心,短短幾天,他將會失去所有機會,待他回到成陽,事成定局,便為時已晚,所以他必須在出發之前,把自己的心思交代清楚。
他能夠輸,但不能輸得不明不白,不管玉佩會不會被退回來,他都必須搶快一步。
傳家寶?程曦驊面色一凜,瞬間周圍五尺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冷意從脖子鉆進背脊。
這是殺氣!絕絕對對的殺氣,齊柏容感受到了,凌之蔚、史湘晴也感覺到,只有剛剛拿了凌家傳家寶的彎彎還傻傻的,低頭看著荷包。
她的心很亂,有兩個聲音在耳邊交戰,一個聲音說不能收,這時代的男女太純情,一收下就會被誤解為郎有情、妹有意,更何況父皇還很欣賞他;另一個聲音卻說,為什么不收?
那人在看著呢,總要讓他瞧清楚,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難道她只能喜歡他,不能喜歡別人?
彎弩的心在打架,史湘晴卻是看得清楚明白。
程曦驊喜歡彎彎?既然如此,他當年為什么要拒絕彎彎,還用那么讓人難堪的方式?難道人性本賤,凌之蔚的存在,刺激了程曦驊正視自己對彎彎的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是不是該助好友一臂之力?
半個時辰之后,在前往季陽的途中,凌之蔚扯動韁繩,策馬來到史湘晴搭乘的馬車旁,隔著簾子問:“公主喜歡程曦驊,是嗎?”
史湘晴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在彎彎心里比程曦驊更重要,就別答應賜婚,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很長,帶著自卑和懷疑的丈夫,無法讓婚姻幸福。”
自卑?瞬地,他挺直背脊,史湘晴的話激發出他的戰斗力,他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讓彎彎喜歡上自個兒。
至于仍留在成陽的人,一送走車隊,程曦驊二話不說,將彎彎手上的玉佩抽走,往齊柏容懷里一丟。
被兩個有功夫的男人搶劫,稱不上丟臉,不過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彎彎停下腳步,雙手在胸前交叉,望向兩個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大男人,臉上還帶著文文的笑意。
這個笑,對彎彎來講叫做皮笑肉不笑,對程曦驊而言是心情開朗,由于兩人的解讀不同,所以對于接下來的對話,也出現不同的體會。
發現彎彎突然駐足不走了,程曦驊和齊柏容齊齊轉身,看著不說話、一徑兒盯著他們瞧的她。
“不回去嗎?”齊柏容假裝沒發現妹妹不開心,故作呆愣的問。
“這年頭的大俠流行搶劫民女嗎?”她問。
程曦驊努力理解她的話,卻把重點錯擺在民女一詞,而不是搶劫,反倒覺得她說話風趣,好好的貴公主怎么會變成民女,難道她喜歡當民女?
理解會這般偏差可不能怪他,這輩子他往來的對象都是直來直往的漢子,高興時拍兩下肩、撞撞胸膛,不高興時,沖著對方怒吼一頓,發泄過后,什么事立即了結,他很少和心思九彎十八拐的女人溝通,誰曉得女人的腸子不順順地走,喜歡繞彎兒、打結兒,深得令人捉摸不透。
不過,好吧,她喜歡當民女就讓她當民女,穆語笙再三提醒過他,女人是要用來哄的,要順著女人的心思,這樣對方才會高興,所以他決定待會兒領她去街上,買幾套民女常穿的青布衫,也許再去借一部織布機給她玩玩,想起自己宏大的計劃,他忍不住開心的笑了。
相比之下,把妹妹一路哄大的齊柏容敏銳多了,他知道妹妹肚子里升起一簇小火苗,正預備朝熊熊大火邁行,這輩子他還沒違逆過妹妹的心意,凝睇著妹妹板起來的嬌俏小臉,他實在有些心虛,只好干笑臉兩聲,涎著臉說:“好彎彎,二皇兄先幫你收著,你要照顧病人很忙的,萬一弄丟了,怎么還給之蔚?”
“二皇兄又怎么料定我會把玉佩還回去,說不定我想留下呢?”她伸出手!澳脕!”
齊柏容左右為難,看看程曦驊再看看彎彎,怎么辦?他已經決定倒戈到好友陣線,可是讓彎彎生氣的話……
直到這會兒,程曦驊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的笑不是心情開朗,而是在氣他搶劫,不是喜歡當民女。
交手第一回合,他學習到一個重點,女人很難了解,短句子沒辦法溝通,必須要講一大串、一大串的話,才能夠了解彼此。
只是……她想把玉佩留下?難道她已經對凌之蔚上心?不行!他還沒有發動攻擊,怎么可以事成定局?
他是當將軍的,尤其是常勝將軍,多少有些強盜性格,一旦發現事情不照自己預料的進行,就會忍不住露出強盜的那一面,因此他二話不說,長臂一勾,打橫抱起彎彎,施展輕功,腳尖輕點幾下,轉眼奔得不見人影。
穆語笙原本就站在彎彎的斜后方,默默地看著師兄的動作,忍不住輕喟,師兄這樣對待女人,女人怎么會為他傾心?想想凌之蔚的體貼溫柔和尊重,再對比師兄的蠻橫霸道,突地,她覺得師兄命運多舛,前途無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