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燒般的熾熱之后,沈晚芽感覺自己忽然被丟進了冰冷的池里,不斷滲進骨血里的寒意教她打起哆嗦。
好冷。
誰?哪個人好心來給她起個火盆子吧!
沈晚芽覺得渾身都泛著酸痛,像極了那天她從小廟離開后不久,失足滾進了一個炕洞里,渾身跌得好疼,左腳踝腫得像饅頭似的,令她動彈不得。
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想著爹,想著娘。
想著要回家……
下雪了,好冷。
無論她將自己抱得多緊,凍人的寒意還是滲進了她骨子里。
會死掉吧!她一直在想,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然后被人當成了無名的尸骨,丟上了亂葬崗去?
最后,在這天底下,將沒有人知道她的死去,包括她的爹和娘。
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就連死亡都是如此寂寞,這樣的沉重令她一口氣喘不過來,滿滿的酸澀化成了眼淚潰決而出。
可是,就在眼淚落下的同時,她感覺有人用手在替她擦淚。
粗縝而且指節分明,是男人的手。
然后,她聽見了有人在對她說話,是問守陽渾厚的嗓音。
你為什么要哭?為什么?
因為她覺得悲傷。
因為她覺得孤單。
因為她覺得彷徨。
因為她覺得無助!
沈晚芽想要開口回答他,可是提不起一絲力氣睜開眼睛,卻隱約可以聽見自己嗚咽聲滑出唇間,滾落頰畔的淚水止也止不住。
該死!你們誰想想辦法?
怎么了?是他在發脾氣,當她昏迷的神智又稍微恢復清醒的時候,她聽見了他在大吼,在咆哮罵人。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生氣,好不知道他究竟在罵誰,接下來一陣七嘴八舌的聲音,讓好聽了好混亂,但她認出了鳳姨的聲音。
還有叔爺。
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很擔心,很急切,還有著被冤枉的無辜。
然后,她又聽見了他的聲音,收斂些了,但還是一樣的心急如焚。
她在哭!如果她不痛,為什么她會哭?原來,他是在糾結著這一點!
驀然間,沈晚芽覺得有點想笑,心想她聰明的爺怎么在這時候犯胡涂了呢?她哪兒都不痛。【椭皇怯X得悲傷而已!
她只是覺得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讓她再也忍不住想哭的沖動而已!該怎么讓她的爺知道這一點呢?
就在這個時候,令她再熟悉不過的男性胸膛將她整個人抱進了懷抱之中,摟著她的力道,就像她是尊珍貴易碎的搪瓷娃娃。
不哭了!芽兒,告訴我該怎么辦,才能收住你的眼淚呢?
他在她的耳邊說話,厚實的大掌揉著她的頭發,一雙寬大的男人臂彎就像是密密的繭般將她給包覆了起來。
好溫暖。
她原本微擰的眉心不自覺得舒了開來,感覺一股子暖意從他的臂彎滲透進她的身子里,讓她不由得想要依偎得更緊。
從青城逃出來的那一天起,那么多年過去了,她第一次不再感覺打從心里泛出像是要將人凍成冰的寒意。
多想……多想就賴在這懷抱里,一輩子不要離開了!
她伸出手,緊緊的、緊緊的捉住了他的衣袍,聽見他不斷地在她的耳邊說話,一字一句,都充滿了如焚的憂心。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擔憂,不過就是一場小病罷了!
不過就是一場小病痛而已,他為什么要……啊啊!她想起來了,自從進‘宸虎園’以來,她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一直就壯得像條牛似的,鳳姨曾經戲弄地說過,她是一只最瘦卻最強悍的小牛犢。
因為她不允許自己生病,用全副的意志支撐著讓自己不生病,唯有如此,才可以應付他這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刁難。
原來,她一直是為著他,就連不生病,也是為了他!
沈晚芽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當她緩慢地睜開眼睛,只覺得身子骨每一寸都在疼痛,卻不似先前那般難過了。
“覺得好些了嗎?”坐在床畔的鳳九娘見她醒了,急忙問道。
“嗯!鄙蛲硌课⑿c頭,讓鳳九娘替自己墊上兩顆軟枕,可以半坐起身,“鳳姨不要擔心,大概是睡了很沉的一覺,感覺精神都來了!
“那就好,就不枉咱們被鬧了一晚!兵P九娘撇了撇嘴。
“鳳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拜徹夜未眠的某人所賜,”說著,鳳九娘抬眸瞥了一旁的問守陽一眼,語氣故意刻薄,“咱們被吵得一夜也沒能合眼,他就怕你出事,把能找的大夫全找來了,卻是哪個大夫的話都不信,直說如果你只感染風寒,沒有大礙的話,為什么在睡夢中會一直掉眼淚,一定是哪里會疼,才會掉眼淚。”
聞言,沈晚芽有一瞬怔愣,抬起美眸瞅著問守陽,卻見他大爺在同時別開俊顏,但臉上的表情猶是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
“我不疼!彼亻_口對他說道:“我只是做悲傷的夢,心里覺得難受罷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問守陽悶吭了聲,故作高傲的表情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在向她刨心挖肺之后,反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
“死小子!”忽然一記硬棍打上了他的背,問延齡神出鬼沒地冒了出來,手里握著一卷字軸教訓自個兒的侄孫。
“叔爺!”問守陽與沈晚芽一個愕然、一個震驚地喊叫出聲。
“你這個臭小子,昨天晚上把咱們一個個搞得人仰馬翻,現在倒是惜字如金了。俊痹挷耪f著,又是好幾棍打在侄孫身上。
問守陽沒有閃躲,也沒有還手,硬挺挺地站直身軀,任由長輩一棍一棍地狠狠教訓。
“我家的芽兒是哪里對不起你了?是哪里配不上你了?你倒是說說,你不希罕她,咱們也不希罕你!等她這病一好,老頭兒就跟她一起離開問家,省得瞧你這個后輩沒心沒肝的樣子!”
見問延齡發狠似的在打,沈晚芽的心里不由得發急了起來。
“叔爺,快住手!”她掙扎著要起身,拉著鳳九娘的手,“鳳姨,你快點把叔爺攔住,讓他不要再打了!”
“為什么要攔?瞧咱們當家主子也沒閃沒躲啊!看起來是他自個兒知道心虛,知道自個兒該被教訓!”
“鳳姨!”沈晚芽大叫了聲,冷不防地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得臉蛋通紅,身子像是蝦蛄般蜷了起來,“咳咳……”
眾人看見她痛苦得像是要連心肝都咳出來似的,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下來,問守陽沒有多想,箭步上前拉開了鳳姨,將她抱進懷里,替她拍背順氣。
沈晚芽停不住咳嗽,一邊伸手推開他,卻被他霸道地摟在懷里,一瞬間分不清楚她臉上的紅暈是因為劇烈的咳嗽還是羞怯?
“你這是在做什么?不過就是被打幾下,我就當做是被蚊子給叮了,你這么緊張做什么?瞧,現在咳成這樣不是更折騰嗎?”問守陽拉沉了臉,氣急敗壞地嚷道。
聽他說這話簡直是蠻不講理,沈晚芽忍不住惱火,反手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硬實的胸膛,“你這個人……咳咳……我急不行嗎?我……咳咳咳……擔、心你會被叔爺打傷,也不可以嗎?你這個人……這個人……怎么就這樣不講理咳咳……咳咳……”
她咳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氣呼呼地要把問守陽推開,但是哪里搖撼得了不動如山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