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葉茹觀一顆心怦怦跳不停。
雜種?齊穆勒不是老王爺的親生子嗣?既然如此皇帝為什么讓他襲爵?難道皇帝也遭受蒙騙?倘若王爺的身世被揭穿……那是欺君、是滅九族的大禍。
呵呵,她笑得凄涼無比,原來從嫁給齊穆勒那刻起,她就一腳踏進死局,不管是毒死他,或是成為他貨真價實的王妃,都無法擺脫悲慘命運。
背靠在樹干上,她無語問蒼天。
回想剛接到賜婚圣旨那天,她整個人輕飄飄像踩在云端似的,幸福得很不真實,所有人都用羨慕眼光看她,有人嫉妒、有人討好,她這輩子從沒享受過那樣的目光吶。
沒想到,嫁進王府短短一天,她就從云端上重重墜跌,并且眼睜睜看著自己將尸骨無存……
她就快要死了嗎?她拼盡力氣,在爾虞我詐中費盡心機辛辛苦苦地活到十五歲,然后在一個料想不到的婚姻里,以為生命將出現重大轉折……
誰知,接在轉折后,竟是慘不忍睹的悲愴?
不,她不甘心,她要逃!
葉茹觀抬眼,卻意外接觸到一雙銳利的眸子,那是個她從未見過的女人,瓜子臉、新月眉,單薄的唇瓣,眼底散發冷冽的殺氣,下意識地,她肌膚上凝起一層疙瘃,仿佛冰凍上她的心,冷得她全身發顫。
那女人就這樣站著,冷冷地注視葉茹觀,然后不發一語,片刻后轉身離開。
來無影去無聲,曹夫人口中撼人心神的消息沒教葉茹觀腿軟,可那女子的目光一抽離,她的雙腿再也支擇不了自己。
緩緩地,她順著樹干跌坐地上,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膛,耳邊還隱約傳來曹夫人的聲音:“放心,我不會讓他好過的,王爺的名頭早晚要落在穆風頭上。”
“大夫人的意思是,那藥……已經傷了王爺的根本?”
“若不是傷了根本,怎會他娶一堆女人進門,卻連半個崽兒都下不了。”曹夫人得意笑著,她根本不必去追問,光是看那群女人沒有動靜的肚子,就知道早已事成。
“太好了,神醫師傅說過,那藥潛伏在身體里五年后便會發作,屆時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到時大少爺就出頭天……”
阿觀從惡夢中醒來,嚇出滿身汗,她分不清現實或夢幻,只能呆呆地望向床頂,任憑一顆心劇烈跳動著。
那是什么?是葉茹觀的記憶或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夢?
如果是記憶,未免太清晰,她甚至記得那兩位中年太太的衣著和表情,如果是夢,就算她再有創意,也不會有這么荒謬而且論譎的想像力。
她們說齊穆韌是雜種?這年代的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和隔壁老王搭上關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保守封閉以及無聊的從一而終觀念……齊穆韌他娘哪有本事搞外遇?
可是直到現在,那名陌生女子銳利的眼神依然讓她全身發顫,曹夫人嘴邊的譏笑、孫姨娘臉上的忿忿不平依舊歷歷在目。她該怎么解釋?
最重要的是,她壓根不知道葉茹觀身邊曾有個叫做翠袖的婢女、不知道新婚夜的合巹酒被動過手腳、不知道曹夫人住的地方叫做景和居啊。
所以,那是葉茹觀曾經的親身經歷……一陣冰寒從腳底往上竄起,搞得她恐慌不已。
沒有Q10壓住心悸,沒有肌肉松弛劑緩和自律神經,她完全地接收到葉茹觀的驚惶恐懼,可以感覺她前無門、后無路,娘家無法仗恃,丈夫無法依靠的害怕。
怎么辦?那個“她”已經變成“我”,第三人稱已經轉為第一人稱。
在她承接本尊的身體后,也接下她的未來命運。
身為正妃的阿觀,注定要和討厭自己的丈夫共赴死亡,就算曹夫人的毒,只會毒死齊穆韌,就算她和齊穆韌是關系清白、無牽無扯的夫妻,但她不至于天真到相信齊穆韌一死,曹夫人會仁慈地留下齊穆韌的一票妻妾。
到時曹夫人會怎么對待她,逼她殉葬以便吞掉葉茹觀的嫁妝?還是把毒殺齊穆韌的罪名推到她身上,讓她享受一下凌遲滋味?
越想心越抖,她的頭超痛,咬緊下唇,阿觀搞不懂自己怎會攪進這灘爛泥巴,難道是她死的方位、時辰不對,以至于拿不到穿越優惠票?
當不了皇后公主,至少做個身家清白,沒有人吊把刀懸在自己腦袋上方的平民百姓也好啊。
她的要求真的不多,窮一點無妨,苦一點還行,就是別讓她做這種絞盡腦汁才能活下去的技術活兒,她的腦子適合用來天馬行空、適合用來搞文創新意,真的不適合用來算計。
呼,她重重吐氣,抓亂滿頭長發,真是他媽的好,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鬼地方啊,能不能把她塞回去,重新穿一遍?
下床時,她才發覺天色已經快黑了,這場午覺睡得太久,晚餐已經擺在桌上卻沒有人敢叫醒她,想來葉茹觀的余威尚未自仆婢們心底消除。
燃起燭火,阿觀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只熱鍋螞蟻,明明知道鍋子危險,明明知道底下的柴火劈劈咱咱燒不停,她就是找不到平安離開的路,只能任由那股子燒灼感,燙得自己跳腳。
阿觀在屋里來回快步繞圈圈,她知道要心定才能琢磨出好辦法,但心被熬熱了、腦子被煮得熟燙,大大小小的氣泡咕嚕咕嚕地拼命往上冒沸騰了似的。
不行、不行,心越急越沒辦法思考,她得先穩定下來。
深吸氣、深吐氣,她連續做三個回合吐納后,閉上眼睛,假裝老媽坐在沙發里,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假裝老爸雙手橫胸、一臉嚴肅地等她背書。
對,心平、氣穩,才能背出一口流利的好古文。
舔舔干涸的雙唇,她開始默背:“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滅六國者,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一口氣把《阿房宮賦》背完,阿觀張口習慣性地想講幾句“他令堂的”、“你母親卡好”、“shit”……來平衡一下自己被古文性侵的悲慘創造力。
可是張開嘴巴、臟話在舌尖纏繞時,她竟然驚駭萬分地發現——她、不、想、講?
怪異、詭譎、驚愕,不是沒講幾句臟話,她無法洗滌迂腐文章對腦內壓力的重大影響?不是沒有爸媽用親情逼迫,她絕不去背誦自己痛恨了十幾年的老文章?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的啊!
她怎么會自動自發去背創意的重大毀滅者?又沒有人在跟前逼迫她,她裝什么溫良恭儉讓啊!
夭壽,她才穿越兩個月,就不再痛恨苦文,要是再多當兩個月古人,她會不會像老爸老媽一樣,認定古文是人類歷史上最有價值的資產,那半年呢,半年后她會變成怎樣?
張口之乎,閉口者也,隨便就吐出幾句詩詞、默背一串成語,而且發聲時一定要搖頭擺腦,仿佛正浸淫于優美高深的文化中?
完蛋,她這個犯賤界的翹楚,在沒人強迫下居然做出這么荒唐的事,她崩了、她毀了、她沒救了……讓她死了吧。
阿觀用力捶幾下腦子,很想把它給剖開清洗一遍,只是要找誰來操刀比較好?華佗扁鵲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同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