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咱們現在去哪兒?”
手上挎著兩個包袱,一個姑娘的,一個自個兒的,葉嬤嬤跟在從出府后就顯得心情愉悅、一路走馬看花的駱含瑄身后,愁眉不展的出聲詢問。
“先找間客棧住下來吧!瘪樅u答道,隨即又問:“葉嬤嬤,你對這附近熟不熟悉?咱們若要租房子,要去哪兒找人介紹?應該有專門做這事的人吧?不需要咱們街頭巷尾一間一間的慢慢走吧?”
“姑娘說的可是牙行?”葉嬤嬤問。
“牙行?”駱含瑄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就是聚集牙儈那些居間買賣人的地方!比~嬤嬤解釋道:“牙儈是專門替人跑腿辦事的,不管是要買賣土地或是買賣房子、下人,都可以找他們,只要在事成之后給點辛苦錢做為報酬就行了,可替人省不少事!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地方!瘪樅u一臉長了見識的神情!耙蝗辉蹅儸F在就來去牙行,早點找到住的地方也能早點安定下來做別的事。”
葉嬤嬤頓時露出些許無奈與為難,說:“姑娘,這事恐怕沒你想的這么簡單!
“什么意思?”
葉嬤嬤苦笑了一下,“咱們是要租房子而不是買房子,多數牙儈都不會接這種差事的,因為有錢人只會買房子而不會租房子,會租房子住的皆是窮人或手頭緊的,而這種人通常最會挑三揀四、斤斤計較,想找的也是那種便宜狹小或與他人同住的胡同大院,牙儈能從這種人身上得到的報酬極少,所以……”未竟的話語不言而喻。
駱含瑄聞言沉默了下來,眉頭輕蹙的沉思了一會兒之后才又開口,“好吧,那咱們還是先找間客棧住下來再說,至于找牙儈尋宅子的事,我再想想有沒有什么好方法!
葉嬤嬤點點頭,為姑娘引路朝城里風評最好的“賓悅客!比。雖然好客棧住宿吃食都比其他客棧要貴,但姑娘金枝玉葉,加上她們主仆倆都是弱女子,投宿之地還是要以妥善安全最重。
一刻鐘后,兩人抵達了賓悅客棧,并在小二哥的招呼帶領下住進其中一間上房,房里很干凈,空間不是太大,但住兩個人倒也不嫌擠。
葉嬤嬤將房里的一切仔細打量過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后,便選了塊寬敞的地板踏了踏,說:“一會兒老奴下樓向小二哥要床被子,晚上老奴就在這塊地上打地鋪了!
“葉嬤嬤,這床鋪夠大,睡得下兩個人——”駱含瑄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這可萬萬不行,哪有主子跟奴仆睡在一起的?姑娘千萬別折煞老奴!比~嬤嬤誠惶誠恐的拚命搖動著雙手。
駱含瑄無奈,只好點頭同意讓她去打地鋪了。
稍微整理了下兩人所帶來的行囊之后,葉嬤嬤出了房門下樓去找小二哥要茶水和被子,駱含瑄便一個人待在房里,思考著請牙儈幫忙找房子的事。
她手撐在桌幾上,單手托腮,腦袋里不斷地轉動著,對于房門外不斷響起的聲音完全聽而不聞,亦無一絲擔憂或害怕的感覺,畢竟她可不是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羞于見人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古代女子,而是一個從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學過跆拳道且段數達黑五段的高手,她怕啥?
不過話說回來,穿著這一身裙裝好像不太好使跆拳道啊,要不要讓葉嬤嬤去幫她買幾件褲子來穿呢?只怕是找不到女子穿的長褲,得找男子的衣服來買了……
等一下!
她的思緒猛然一頓,往前翻找剛才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某個觸動。
男子……衣服……
沒錯!就是這個,她可以女扮男裝啊,這樣不僅方便在外行走,若遇到危險威脅需要自保時也方便她動手還擊,還有最重要也算是意外驚喜的一點,那就是她可以用小廝的身分去請牙儈辦事。
沒錯,就是這樣!雖然她的目的是租房子而不是買房子,但只要她這個下人稍微語焉不詳的透露主子的善變,說也許會突然改變主意改租為買也不一定之類的,還不讓那些想賺取仲介酬勞的牙儈們前仆后繼的爭取為她服務的機會?
呵呵呵……天啊,她怎么會這么聰明!
駱含瑄愈想愈得意,忍不住咧嘴仰頭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啊哈哈哈……”
說時遲那時快,廂房門在這一瞬間毫無預警的被人給推了開來,兩名年輕男子一前一后的出現,走在前頭的男子一邊轉頭對后方的男子說話,一邊抬腳跨進屋內,接著卻像一二三木頭人般突然整個人僵住,目瞪口呆的瞪著她。
房內的駱含瑄也一樣圓瞠雙眼、張口結舌,只因為她剛剛正好仰頭大笑,還得意忘形的故意擺出了白鳥麗子的標準動作與笑聲,沒想到卻被人看見……
噢,怎會這樣?怎會這么尷尬、這么丟臉,老天快讓她死了吧!
站在房門邊的男子在一陣錯愕后迅速回神,反應極快的脫口道:“對不起,失禮了!彪S即迅速伸手將房門關上,瞬間退場。
駱含瑄又僵直了一會兒才緩慢地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剛才好像作了一場短暫又可笑荒唐的白日夢似的,而不是真在兩名陌生年輕男子面前丟過臉。
好吧,不管如何總之對方是陌生人,未來也不會再有交集,所以忘了吧,就當剛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她自我催眠著,突然這時隔壁廂房傳來大笑的聲響,而且還持續不絕,讓她瞬間臉都黑了。
賓悅客棧三樓。
駱含瑄入住廂房的隔壁房間房門被推開,兩名年輕男子神態從容,君子端方,一前一后的走進去。
走在后方的男子在進入廂房后,轉身將房門關上,接著整個人開始抖動肩膀,然后像是再也壓抑不住般噗哧噴笑了出來,隨即一發不可收拾。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到無力,整個人靠在房門上繼續笑,笑到肚子痛還是抱著肚子一直笑,笑到幾乎要直不起腰來還停止不了。
同在房內的另一名男子一樣也在笑,只是他笑得比較含蓄,比較壓抑,他嘴角高高的揚起,卻緊抿著,沒讓笑聲從他口中流泄出來。
兩人都覺得剛才所撞見的畫面實在是太好笑了,那位姑娘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是……
該怎么說呢?太與眾不同、太夸張,也太好笑了。
耿燁磊比較疑惑的是,怎么有人笑起來的模樣這么怪異又可笑呢?那聲音和動作真不是一般人會有的,況且廂房里似乎只有她一人,獨自一個人笑成那樣……嗯,該不會是不小心撞了什么邪物招致的吧?她笑起來的模樣也太讓人不敢恭維了。
耿燁磊搖了搖頭,看好友還是笑個不停,整個人都笑到坐地上去了,忍不住開口道:“你也該笑夠了吧,馳?適可而止!
“止不了,哈哈……真的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哈哈……”坐在地板上的連馳俊笑不可抑的邊笑邊說。
“真想讓京城那些名門貴女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她們還會不會覺得你是個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耿燁磊搖頭道。
“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她的樣子,她的笑聲,還有她臉上的表情—— 噗,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
“你誤闖人家的廂房,失禮在先,竟還這樣嘲笑人家,小心有報應!
“報應什么?換我被人誤闖廂房,丑態畢露嗎?真這樣我倒是求之不得,天知道我裝謙遜、裝君子裝到都快要吐了!边B馳俊撇著唇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后找了張椅子坐下。
“又沒人要你裝。”耿燁磊看了他一眼說。
“不裝我能活到現在嗎?算了,別提這事了,讓人心煩!边B馳俊揮了揮手,一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表情。
不過耿燁磊卻不想就此打住,他為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的喝了幾口之后,這才放下茶杯緩聲開口問道:“你打算要裝到什么時候?以前是年紀小沒靠山不得不裝乖借勢,現今你羽翼已豐,還有誠王爺府給你當靠山,你還不撥亂反正,是在等什么或怕什么?”
“怕把那個老太婆給嚇死啊,雖然她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她不義,畢竟在我歹活那些年里她也不是沒護過我,救過我的小命!
“那是因為她需要你活著當她的棋子。”
“雖然如此,我能活到現在她功不可沒卻是不爭的事實,為此,她能有各種死法就是不該死在被我氣死這一種死法上!
“想不到你也有婦人之仁的時候!
“你不是我,不會明白那種復雜的情感。”連馳俊目光幽深沉暗的凝望虛空,神情顯得惆悵。
“難怪你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選擇離開京城,而不是選擇動手將原屬于你的一切奪回來!惫罾谶@才恍然大悟,隨即又輕嘆了口氣道:“只是可惜了這么一個好機會!
“要機會隨時都有,制造就行了!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信心滿滿啊!惫罾谌滩蛔∴托σ宦,好奇的問他,“你打算要在外頭待多久?該不會是想待到你口中的老太婆咽氣之后才回京城吧?”
“知我者,誠王世子也!边B馳俊朝他拱手道。
“別咬文嚼字的。”耿燁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隨即又皺起眉頭,言歸正傳!澳惝斦孢@么打算?但我看那位老太太可是中氣十足、紅光滿面的,短時間內應該很難蒙菩薩恩召!
“你上回見到她是什么時候?”連馳俊問他。
“不就她六十大壽那時候!
“半年前的事還提它做什么,難道你沒聽過物換星移,世事多變嗎?”連馳俊撇唇道。
“怎么,該不會只半年的時間,那位老太太的身子就垮了吧?這不合理啊,李大夫都沒說什么嗎?”耿燁磊疑惑的問。
李大夫原是當朝名醫程老御醫的高徒,多年前因犯錯被逐出師門,之后被皇商連家以極高的薪俸聘請入府,成為府內的專屬大夫。
“說什么?那只老狐貍八成是收了什么好處,從頭到尾不是三緘其口就是口若懸河的忽悠人,老太婆的身子也沒見好,反倒是每況愈下,要不然這回怎會如此兇險,差點沒救過來,當真是吃里扒外的家伙,也難怪他會被逐出師門了!边B馳俊哼了一聲,語氣譏諷的道。
“聽你的語氣怎么好像是在替那位老太太抱不平的樣子?”耿燁磊挑眉道:“看來你的君子謙和也不全是裝的,有幾分本性。”
“這是贊美還是嘲諷?”
“你覺得呢?”
“當然是贊美!边B馳俊毫不猶豫的說。
耿燁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嘆為觀止的道:“我還真服了你的厚臉皮!
“那老太婆的身子會出問題其實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边B馳俊忽然換上一本正經而嚴肅的神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什么?”耿燁磊猛然一驚,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此話當真?誰下的毒手?你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或證人嗎?”
連馳俊緩慢地點頭,說:“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誰?”
“老太婆的親孫子。”
“連馳佑?”耿燁磊睜大雙睛,既感到驚訝卻又不覺得意外。“那家伙一直很不服那位老太太對你的寵愛,自小就拿你當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我以為他再不服也只會拿你開刀,不可能會對他的親祖母下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于藍而更勝于藍!
“那家伙不僅像老太婆,更像他母親,前者只是自私寡情,后者卻是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馳俊面無表情的說。
“你倒是了解他們三人!
“換作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命被他們威脅迫害了二十年,你也會和我一樣了解他們!
“真是辛苦你了!惫罾陔S口敷衍了一句,又將話轉回正題!安贿^你真的不管嗎?弒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倘若不小心傳了出去,對皇商連家來說肯定是一大打擊,弄不好甚至連皇商的資格都會被取消的!彼J真道。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連馳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的說。
“你還真是……”看著他,耿燁磊都不知要說什么了。
皇商連家在京城中可是赫赫有名,不單因為他們是皇商的關系,更因為連續三朝的改朝換代都沒能動搖他們身為皇商的地位,可見他們對于朝中勢力改變的敏銳度有多強,與各系人馬的交情有多深厚,又有多么的長袖善舞,讓人不敢輕易得罪。
連家人善商便專行商賈之事,百年來從未有一人入朝為官,即便是有人參加了科舉,中了秀才、舉人甚至是探花,也因連家家訓而棄官從商。
喔,對了,連家有史以來唯一的探花郎就坐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