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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由征北王領軍,蘇尹、世于略隨侍,帶領兩位總兵及五萬勁旅,恍若一陣焚燒的烈焰,一路朝韃靼邊防狂燃而去。
傳聞,朝霧之死讓征北王殺紅了眼,戰場上凈是震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將士們喝聲殺敵的咆哮猶若地底惡鬼般駭人。
不出幾日,他們已經殺破韃靼邊防,連占兩個城池。
只是入城后,他們不殺降兵,不欺降城百姓,入夜,城若死減,半點聲息皆無,也沒有旗開得勝的喜悅,沒有大肆慶功的筵席。
因為,征北王要的只是旭兀術的命,可貪生怕死的旭兀術盡管掌帥印,卻總是躲在軍隊后方,不管他怎么追逐都逮不著他,令他大為光火,半點勝戰的喜悅都沒有。此刻,城,是靜的。
他,是醒的。朝霧的亡故,殺敵的快意,教他無法入睡。
“過來!笔烙趯⒙淠_在城內一家野店,大明軍便在周圍駐扎。他倦極的臥在屏楊上,對著坐在炕上的人招了招手。
璽看著他,滿臉擔憂,走到他身旁落坐,讓他枕在腿上,玉手輕撫他垂下的長發。
“你恨我嗎?”他沉啞低問。
“不!币浪淖鞣,已是十足仁慈。“既然倦了,何不停下腳步?”
“為何要停下?”
“依你現在的作法,殺不了旭兀術的。”纖手撫上他眉間緊攏的小山。
“你認為我贏不了他?!”長睫頓掀,黑眸綻現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險氣息。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三戰之內,我會取下他的性命!”他忿忿地截斷她的話,倏然起身,煩躁地走到窗前。
她張口結舌,被他突來的火焰懾住。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朝霧的死不能說是他們的錯,卻與他們兩人有關,但明明說好不把這件事往身上堆的,怎么他卻因為朝霧的死而性情愀變?
站在窗前的世于將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說:“璽兒,我厭倦了無休止的戰場,我想要趕快解決這一切,我想要找個地方好好跟你生活,遠離這些殺戮!钡菓鹗孪萑肽z著,逮不著旭兀術,讓他非常焦躁。
真是為了她嗎?璽不由得苦笑,下意識的撫上她系在腰間,朝霧親手縫制的乞巧娃娃。
“快七夕了嗎?”她問。他的眸色軟化!澳阋猜犨^七夕嗎?”
“是朝霧告訴我的。”她揚起腰間系著的娃娃!斑@是她給我的!
“是嗎?”他走近,拾起娃娃一瞧,瞳眸透著一抹痛。
“她也曾送我一個……這娃手里捧了個瓶子,你知道是要做什么用的嗎?”
“不知道。”朝霧沒來得及告訴她。
“我朝有個習俗,若要乞求姻緣,只要在七夕前夜放一只蜘蛛進去,隔日掀開若是有織網,那就代表乞得姻緣。”其實,原本是放在盒子里,但朝霧喜歡弄點不一樣的,總是拿瓶罐代替,而他的乞巧娃娃瓶罐,卻是被他拿來盛裝夕顏的骨灰。
“是嗎?”真是有趣的習俗。
“我朝有許多七夕慶典,很有趣的!彼f著,唇角泛澀。“朝霧每年都會要求扎座彩樓,辦乞巧會,一些人吃吃喝喝……今天已是初五,明日就是前夜,但我卻再也看不見她在彩樓前穿七色線了!
瞧他陷入回憶,璽不禁氣惱自己說錯了話。
她神情泛著苦澀,想再把話題導回!坝趯,依我看,這戰事必須要從長計議,如果可以的話……”
“璽兒,你回房吧!彼厣恚质疽馑齽e再說下去。
“……于將?”怎么突然說翻臉就翻臉?
“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彼凰鏌o表情的狠戾震住。“我比你了解旭兀術,如果要擒拿他,我想我應該可以……”
“璽兒!”他粗聲低斥!坝涀,在這里,你是我的妻子,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他的聲量之大,就連外頭才剛彎上二樓的一干將領都聽得一清二楚,被他粗重的咆哮聲給嚇到,其中,世于略和蘇尹快步向前,前者一把推開兩人所在的房門就挨在門邊哀哀叫,“我的好弟媳,我的心又痛了,你還不快來看看我?”
璽僵硬的將視線從世于將身上移到那唱作俱佳的痞子笑臉,緩緩垂下眼起身,扶著他往外走,與干將領頷首示意,擦身而過。
才剛轉過長廊,拔都立即向前,主動攙扶世于略進轉角邊的房。
才剛坐定,世于略隨即示意兩人坐下。“坐坐坐,喝杯茶吧!
“你不是心痛?”她神情淡漠地看著他。
“是啊,于將吼你,吼得我心都痛了!彼麚嶂乜诎櫭肌
“大哥舍不得!”她瞪他,唇角緩緩勾起。瞧她笑了,世于略總算安心了點。
“別生他的氣,只不過有將領接近,他大概是為了阻止你說出不該說的話吧!甭勓裕t垂斂長睫,也相當認同他的話。這點是在她剛才攙他出房時才發現的。
在這里,除了世家兄弟和死去的朝霧,沒人知道她真實的身份,大伙現下只知道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大夫,拔都是她的隨侍。
“別怪他,他只是煩躁了點,不把你帶在身邊怕你出事,帶你在身邊又怕你露出破綻!笔烙诼試@口氣,朝她擠眉弄眼!翱丛谒剂繕O多的份上,你就別氣他了!
“我不是氣他,只是認為他應該聽我說,畢竟我太熟悉旭兀術了,那家伙有什么爛招,我比他還清楚。”
“他現在腦袋不清楚,你跟他說再多也沒用,倒不如跟大哥我說,讓大哥我來替你出口氣!笔烙诼孕溥涞奶嶙h。
橫看他一眼,璽隨即朝拔都使了個眼色。
拔都立即上前,輕而易舉地將世于略扛到一旁的屏楊上。
“喂、喂,你要干么?你要干么!”有沒有搞錯?脫他衣服做什么?見他抗拒,拔都二話不說直接撕開他的衣袍,目光頓在他懸在胸膛上的護身符。
“拔都,把他兩只手抓牢!杯t走來,手上的金針閃閃發亮著。
拔都這才回神,收回目光,抓牢世于略的雙手。
“我的好弟媳,你是要做什么?”看著亮亮的金針,他開始后悔自己沒事干么充當和事佬。
他想掙扎,卻被拔都制得無法動彈,只能含怨瞪他,卻瞥見有個東西從他的領口翻出,像是護身符,跟他的很像。
“你知不知道你氣色很差?你氣色這么差,好像我的醫術很差似的!杯t說著,找著了穴道,二話不說往下扎。“早點睡,對身體好。”
“等——”話到一半,世于略便雙眼一閉,睡去。
“世于將發瘋似的猛攻,你這軍師不多睡一點,這破爛身子怎么撐得。俊笨粗烙诼陨n白無血色的唇,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是有法子,但不能告訴你。”話落,她看向拔都,意外瞧見他竟有些出神。
“怎么了?”向來寡言的拔都微抬眼!皼]事!
“是嗎?”璽微挑起眉,瞧他惜字如金,也不勉強他!鞍味迹臀覀涔P墨紙硯。”他不解。
“我要寫封信給旭兀術!彼獙⑿褙Pg約到外頭,再親自殺了他!
“璽殿下?”
“到時候要麻煩你替我送去。”她頓了下,嚴肅交代,“記住,苗頭不對,就立刻走人,千萬別讓他逮住你!
拔都深沉瞳眸直瞅著她!鞍味急囟ㄍ瓿森t殿下所托!
只要是璽殿下的要求,他絕不負所托。
***
待璽將信寫妥,拔都立即領命出城。
快馬來到韃靼軍營前,所幸前哨兵隊是璽麾下將領,讓他得以順利見到旭兀術。
主帥營里,旭兀術快速看完信,抬眼打量他。
“你的主子沒死?”他笑得戲謔。
“是!
“易容潛伏在大明軍營,想與我商議如何里應外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旭兀術照念著信上所寫的內容。
“是。”
“……你的主子可真是才智過人呢。”話落,他笑得邪佞。
拔都無懼的黑眸直視著他,想要看穿他心里的打算。
打從踏進營區,他莫不注意著營內所有陣營擺設,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旭兀術的一舉一動。
“皇子的意思是?”他沉問。
“他真厭倦了殺戮?真的愿意王動放棄可汗之位?”旭兀術說著,笑聲連連。
“是!
他垂下眼,勾著魅笑!案嬖V你的王子,我會準時赴約。”
“謝皇子!卑味嫁D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