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將近四年后——
安東想不到,幸福竟降臨得如此緩慢。
“童話屋”餐坊開在熱鬧觀光夜市附近的靜巷里,招牌并不顯眼,一盞微弱昏黃的燈光映著字體很卡通的木板招牌。
店里只有五、六張四人或兩人圓形餐桌,餐椅背是白色鏤空雕花,椅墊是柔軟的心形坐墊,四周墻面漆上淡黃色珠光漆,其中一堵墻彩繪了王子與公主的婚禮,最上頭寫了一串英文——Prince Silan&Princess Angel。
經營童話屋的女老板,看起來年約二十五、六,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了點。
這位年輕女老板留著一頭烏黑秀麗的及腰直長發,神情冷漠,甚少笑容,但要是遇上她心情好,鉆研命理多年的她,會免費幫來店用餐的顧客算算命運。
這家童話屋在靜巷里開店已三、四年,會來店里用餐多半是熟客,要不就是逛夜市的人無意間繞進巷子里,進來歇歇腿喝飲料。
這晚,童話屋決定提早打烊,因為女老板的三位姐妹淘來訪,這三位姐妹淘分別有很童話的綽號——美人魚、灰姑娘、小紅帽。
原本女老板的三個姐妹淘只是童話屋的常客,有回女老板心情好幫她們算命,沒想到算出超壞愛情運,跟女老板的壞運氣有得比,四個情場失意的女子越混越熟,因而產生某種“革命情感”。
靜巷某盞街燈下,站著兩個身高差不多的男人,一名身穿黑衣黑褲、一名則穿亞曼尼西裝,兩人沉默站了一會兒,穿亞曼尼西裝的男人先開口。
“要繼續站在這兒嗎?”雖說客戶最大,但他耐心有限,能陪客戶在外頭站十分鐘,已是建筑師梁喆繹的極限,戴了副無框眼鏡的他,長相斯文俊逸。
“進去吧。”安東握緊拳又松手,如此來回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平緩心里復雜洶涌的情緒。
他終于找到她了,沒想到,他們一別,竟等上將近四年才有辦法再見面。
安東領在前頭,推門走進小餐坊。
童話屋的女老板王湘菱正與好姐妹們談天說笑,話說到一半,玻璃門忽然被推開,接著兩個高大男人走進來。
“對不起,我們——”打烊了。王湘菱邊說邊不耐煩抬頭,在看見其中一人時,打烊了三個字硬是梗在喉嚨,凍住了!澳恪
王湘菱臉色瞬白,那個穿了黑衣黑褲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她瞧了好半晌,尋了靠門角落的桌子,與跟他進店里的另一個男人坐下。
安東看著將近四年沒見的她,久久移不開目光。
想說的話太多,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從今以后,他要把她留在身邊。
建筑師梁喆繹仔細打量了餐坊陳設,安東委托他幫這家小店的女老板蓋一棟花園別墅。
王湘菱終于回過神,她朝兩個男人不冷不熱地說:“我們打烊了,下回請早。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再來了!焙竺娴脑挘龑χ谝履姓f。
“我明天再來。”安東終于開口,語氣冷冷冰冰,毫無情緒。若不如此,他怕自己失控,沖上前緊抱住她不放。
“明天不營業。”王湘菱也冷著聲音回應。
安東沒再說話,起身走出童話屋,梁喆繹也跟著他離開了。
安東問:“這樣可以嗎?”
“應該可以,我的新助理剛好是方小姐的好朋友,我會再問她方小姐的喜好。設計初稿大概需要一個月,如果有問題,我再聯絡你! 梁喆繹剛剛仔細看了童話屋的擺設,大概抓出幾分方安淇的喜惡。
“好,麻煩你了。梁先生,請慢走!
安東目送梁喆繹出了靜巷,他站在街燈下,動也不動地盯住童話屋。
這一回,他不會給他任何機會從他身邊逃走。
他找她這么久嗎,以為她躲到天涯海角,沒想到她居然在士林夜市附近落腳,開了童話屋餐坊,還改了名。
現在的她,不叫方安淇,她改從母姓,連名字都換了。
這些年找不出她的下路,他跟安哲、安沁在猜,也許她搬到中南部、也許她出國了,他動用關系,花了許多錢,中南部查探不到任何關于她的消息、出入境資料也沒有她的名字,她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無蹤。
誰猜得到,她竟離他如此近的距離,他們之間是咫尺天涯。
再也不會了,他再也不會讓她離開了。
安東默默站在街燈下,看著童話屋走出兩名女子,看著門落鎖、店內的燈關了,他沒離開,也沒打算現在打擾她,他知道她還有個朋友在屋子里,也許今晚會住在她那里。他不急,一千多個日子他都等了,不差今晚。
天色越來越暗,接著慢慢轉為明亮。
清晨起了陣薄霧,淡淡的霧氣罩住他,他的目光一整夜都停在童話屋那扇門上,終于有了動靜,門被人緩慢打開。
他看見她走出來,他們隔著小巷斜短距離,無言對望。
安東沒動,她似乎嘆了口氣,朝他走來。
女人身上依舊是昨晚那套衣服,她也許跟他一樣,整夜未眠。
“為什么不走?”她聲音微微沙啞,像是哭過。
“你哭過?”安東低頭看著她問,很想一把緊緊抱住她。
“你為什么不走?”她固執要得到答案。
“從現在開始,我絕對不離開你!彼f,語氣中有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你為什么哭?”他不理會她的話,執意要答案。
“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
“你為什么哭?”安東又問一次,跟她同樣固執。
他們真像兩頭負傷的獸,帶著傷,憤怒角力。
“因為你出現,打擾我的生活,這答案滿意了吧!”她終于生氣。
“安淇……”
“我不叫安淇,我叫王湘菱!
“我知道你改了名字,但你永遠是我的安淇。”
“我不是你的誰,我跟你沒有關系,我老早就把你忘記了!彼吐暦瘩g。
“如果你真把我忘記,你店里那一大面墻,為什么畫著你送我的完美結局?你不可能忘記我,就像我,除了你,我誰也不愛。”
“安東,我們已經沒關系了,你已經娶歐芷嵐……”
“我沒娶她,方安淇,你聽清楚,我沒有娶歐芷嵐。你不知道嗎?”他曾以為新聞報這么大,她看了新聞后,應該會回來找他。
“我不知道……”方安淇一臉驚訝,搬離原來的套房后,她忙著布置童話屋,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因為她不想聽見任何關于“婚禮”的消息。
離開他之后,她才曉得……她有多愛他,才曉得她根本做不到瀟灑。
于是她讓自己忙碌,她忽然對命理起了興趣,學塔羅牌占卜、學易經、學手面相,她讓自己忙到與外界隔絕,不看不聽不想關于安東的一切。
她算別人的愛情、命運、事業,獨獨不算自己的。許多童話屋的顧客說她算命挺準的,但她怎么也不敢算自己,反正,她的愛情注定沒有好結果。
時間過去越久,她就越不快樂,越明白她愛安東愛得多無可救藥。
廚房儲藏柜上擺滿各式糖果,但不管怎么吃,她似乎都嘗不到甜。
她一直以為他結婚了,去年電視新聞播了安德仁性侵小模特兒,被判重刑,入獄服刑,安東接下遠盛集團執行長職位……
她替他高興,又為自己心酸,安東終于得到想要的結果了,她想,他跟歐芷嵐應該過著幸福的日子……
“那一年,我星期五去找你,安哲、安沁說你搬走了,我想告訴你我不娶歐芷嵐了,我要待在你身邊,一輩子陪著你。可惜,我去晚了,來不及告訴你!被叵肫疬^去,安東的心還是痛著。
“我安慰自己,你很快會跟安哲、安沁聯絡,他們畢竟是你弟弟、妹妹。我沒想到你竟然狠得下心,要不是陳劍文上星期經過這里,發現童話屋、發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跟安哲、安沁聯絡?你為了一個打算拋棄你去娶別人的爛男人,連弟弟、妹妹都不要了,這樣值得嗎?”他問得心痛。
“你不是爛男人!”她出聲反駁,“你的苦衷,我了解!
“方安淇,你這個笨女人!我再苦,也沒有你苦!為什么你不留在我身邊?你說過你這輩子最大的愿望是,要很快樂、很快樂地過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長很久,所以不想因為別人而顧慮太多。你說過的,為什么不徹底執行?!為什么你不自私到底?為什么……要讓我這么心痛?痛到快不能呼吸!”
他所有壓抑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頓時傾泄而出,他吼她,吼到后來,聲音哽咽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她聲如蚊納,輕輕地顫聲問道。
安東望著她,眼眶紅了,淚水在里頭打轉。他伸手碰觸她的臉、她發白的唇瓣,眼里盈滿憐惜又充滿感情,終于他將她抱入懷里。
“方安淇,你什么都不要再想,從今以后,你就自私地活,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陪著你。你記住,你活著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快樂、要幸福。其他的,你都不要想,從今以后,我陪著你,負責讓你快樂幸福!”
“你全都知道了……對不對?”她連身子都在發顫。
“對……”安東啞著聲,緊緊圈住她,“我全都知道……我看過你的日記……所有日記……”
她聽了在他懷里放聲痛哭,安東陪著她哭,一千多個失望日子終于結束,她又回到他懷里、回到他的生命。
從今以后,他也什么都不想,只想著怎么讓她快樂。
“安淇,我們重新開始,我給你一個Prince Silan&Princess Angel的完美結局,我幫你蓋一棟漂亮的花園別墅、買一只伯恩山幼犬,我們一起把它養大。如果你真不想結婚、不愿意生孩子,沒關系,我們不結婚、不生孩子,不管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幫你隔視聽室,買任天堂、Wii給你玩,有百寸大熒幕……”
她止不住哭泣,看了她日記的安東,明白她所有的想法,她不想結婚,害怕有孩子,怕孩子像她一樣被傷害……她想要一只伯恩山……她想像個小孩一樣天天打任天堂、Wii……
“我不能……”她想拒絕,因為她配不上他。
“不要說!方安淇,在我心里,你比白紙還要純潔。你說過,你要快樂地活,說到就要做到。我不會再讓你離開,絕對不!”安東制止她的話。這幾年他每天看她的日記,有時流淚、有時笑,每天想著找到她時要跟她說什么,現在真的找到她了,千言萬語梗在喉嚨,他只想緊緊抓住她。
“希藍……”
“安哲、安沁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安淇,你說人生很短,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
“好,我們別再浪費時間!彼敲磹鬯,曾經很困難地離開他一次,那像是徹底死過一次,這回她真的找不到力氣了。
既然他沒娶歐芷嵐,也已經平復仇恨了,那她應該可以任性、應該可以聽他的話了吧?!
她的希藍要她自私地活,她就自私地活。她揚出一抹淡淡的笑,仿佛一切真的重新開始。
“我們重新開始,我不叫方安淇,我是王湘菱。”
“王湘菱你好,我是希藍·尤命,很高興認識你!卑矕|依著她。安淇想拋棄舊的她,他但愿她也一并拋棄過往的傷痛,希望往后新的王湘菱只有幸福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