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牧傾心與女兒睡午覺的時間,房門被咿啞一聲地開啟……
感覺有人掀了被,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眼看見的是她的夫君,睡意滿滿的嬌顏不自覺浮現一抹微笑,在他俯身而下時,反射動作地迎了上去,給予一吻,接著便倒下閉眼再睡。
看她不設防的愛嬌模樣,姚舜平眼中滿是憐愛之意,但這時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總覺懷中的女兒讓他抱了去,牧傾心困惑,又睜開了眼,看見他將女兒交到一旁待命的武海手上……不只武海,牧傾心這時才發現,房里都是人,還有神色略微緊張的福福、帕瑪跟柳姑。
眼見在姚舜平的授意下,猶呼呼大睡的女兒讓武海給往外抱去,接著福福、帕瑪跟柳姑也跟著急忙出去,牧傾心的睡意已去了一半。
”怎么了?”在他的幫助下,她努力坐起。
“我不瞞你,但你聽了,要保持冷靜!敝獣圆m也沒用,太過了解她的情況下,姚舜平選擇先穩住她情緒。
孕期已接近中后期的孕婦其實很想睡,但此時的情勢讓她打起精神,鎮定地點點頭,表示她準備好了,說吧。
“之前害你動了胎氣的下流胚子,你還有印象吧?”他問。
牧傾心點點頭,表示有印象。
“上回苗姑娘一怒之下,沒讓人給他治傷就把人給趕出了寨子,他懷恨在心,如今帶了人回來尋晦氣,目前還在控制之下,但為保萬一,苗姑娘希望我們避一避,跟著村里的老弱婦孺一起到后山躲躲。”姚舜平盡可能溫和地說明局勢。
這話一聽就知有漏洞。
若只是尋常地找晦氣,怎可能動用到全村婦孺得撤離避難?
牧傾心看著他,要他進一步解釋。
畢竟不是姚心兒,而是見識才智過人的牧傾心,姚舜平也知瞞不過,但仍是用最溫和的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他很不剛好的,是威遠將軍潘耀關的兒子。”
牧傾心一點就通,馬上理解出,是仗勢欺人的官家子弟咽不下一口氣,領著人前來鬧事了,因而以同樣的冷靜再問:“帶了多少人?”
“估計百來人!
“那不是一般家奴仆役。”她指出,在他的幫助下穿了鞋,一邊很實際的回想……過去人們是怎么贊譽威遠將軍的部隊?
“嗯,所以苗姑娘希望我們避一避!币λ雌秸f,不忘補充:“但苗姑娘也說了,帕夷娃族的控毒能力一向是部族間的佼佼者,而為了防范其他部族在收成不好時鬧事,寨子里也一直保有良好的攻防能力,這百來人的小隊不至于帶來太大的災難,只是怕過程中誤傷了我們,才讓我們跟著避一避。”
“這不是辦法!彼櫭,跟著他準備前往避難處,不忘分析道:“就算這回守住了,也是結下了更重的仇怨,下回再來,只怕不是這百來人!
下回?
清逸的俊顏閃過一抹陰霾,一直刻意壓抑住的惱火不小心溢出了一些些。
想他悠哉逍遙的人生里,曾幾何時吃過這樣的悶虧?
回想以往,在他皇帝老爹的背后支援下,他少爺就算是兒時與娘親得隱姓埋名過日子,也一向是稱心如意,沒鬧得人雞飛狗跳就是萬幸,何況是欺到他頭上來?
直到他八歲那年開始闖出了小小的聲名后,打點好關系,為的就是哪日待他金榜題名、那更是人人競相巴結奉承,早早想跟他建立交情、飛黃騰達時,可以因為他的關系而跟著雞犬升天。
他一路就是這么讓人捧著、端著、快活逍遙過來的人。
不管是財力智識或權勢,他要什么有什么,今天卻讓這么個仗勢欺人的狗東西給帶兵追擊?
就為了這一百多名的兵力,他堂堂一個逍遙王竟然只能窩囊地帶著妻小避風頭,這讓他如何能不惱火?
“這種事,不會再有下次。”再次隱下怒氣,姚舜平貌似冷靜,但心里頭的唯一念頭卻是——這種被攻其不備的窩囊事,他姚舜平要再栽一次跟頭,那他的姚就倒過來寫!
牧傾心跟著他出了房子,忍不住往人聲鼎沸的方向看去,但屋宅擋住了視線,讓她無法看見寨外的戰況,頂多就是幾球隨箭矢凌空飛來的火球……
“用火攻……”牧傾心覺得不妙。
“苗姑娘防的就是這種意外,所以讓我們先避避!彪m然女兒先一步的避難去,但眼前的人兒要沒能進到避難處,姚舜平怎么也無法安下心來,一心要帶著她先離開這有可能淪為戰場的家園。
“威遠將軍的部隊一向是以精實驍勇聞名!备姆龀,牧傾心雖然在走,卻仍感到憂心。
“別擔心,這回他們討不了什么好,苗族人擅長驅役毒物,待苗姑娘召來一群毒蜂或大蟲,就夠他們受的了!
牧傾心覺得有理,可他的步伐卻突然停住,連帶讓她跟著停了下來。
而后,姚舜平向前了小半步,護在她的前頭,越過他,牧傾心看見前方站著三個人……尾隨在后的兩名打手模樣的人姑且不論,為首的那一個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畫面,因為這眼熟之人而一幕幕沖擊而來,牧傾心略顯失神。
護在她身前的姚舜平已不見平日里溫煦、儒雅之色,只見他烏瞳微瞇,不發一詞,平靜的俊顏上,盡是叫人看不透的莫測高深。
“怎么,看見老朋友也不打聲招呼,一副見鬼的模樣……”那帶著點陰郁之色的俊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想是突然想到,以扇擊掌道:“蒙你所賜,要不是我留了一手,只怕真要成了水底冤魂,也難怪你一副見鬼的表情!
“這一切都是你的部署?詐死?潘耀關的孽子?今天的帶兵來襲?”姚舜平問,對著死而復生的人,神色倒是冷靜。
范大垌,那個早該以命賠命、成為水底冤魂的人輕笑道:“別把我跟潘敏力那不入流的家伙當成一掛的,我只是在苦思該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到這寨子的時候,湊巧逮著他要鬧事的風頭達成我的目的而已。”
讓人吃癟的事,竟然一天里出了兩件?
姚舜平不由得懷疑……在他過度順遂的人生里,該不會所有的挫敗全集中到這一天里發生吧?
“剛剛看著武海抱著之兒過去,就賭你會尾隨在后……我贏了呢,平子!狈洞筵碛H匿地喚著摯友兒時的小名,笑道:“看看,你帶給我多大的驚喜啊,這不是你寶貝得要命的小女仆……。〔皇桥,現在應該是牧家的牧二姑娘,讓人美稱為華中第一美入的牧二姑娘才是。”
牧傾心覺得不舒服。
眼前這人,雖然是露著笑,但笑意不達那雙冰冷的眸,整個人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氣……隨著那些不受控制,直冒出來的畫面,她感到有些的頭暈。
不是錯覺,不是想像,她的頭……好似有什么在她腦海里翻攪,讓她一度好似什么也看不見,但又好似是看見得太多……突來的暈眩感讓她忍不住踉蹌了下,只能趕緊扶著姚舜平好穩住自己。
姚舜平在第一時間緊護住了她,看著懷中臉色微白的人兒,忍不住流露出擔心之色。
沒事吧?
牧傾心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表示沒事,要他別擔心……
突來的掌聲,打斷了他們眉目流轉默契的時刻,范大垌獰笑道:“感人,這鶼鰈情深的畫面,還真是感人……”
姚舜平冷冷地看著他,不想隨著他失控的情緒起舞。
“為了這女人……你就為了這女人,不惜跟我翻臉不認人?”強裝出來的笑意盡數消散,范大垌面目猙獰,語氣狂暴地發問:“值得嗎??我們幾年的朋友?從小時候穿著開襠褲就認識,你說,這是幾年的交情?就為了一個女人,你跟我翻臉不認人?”
“你弄錯了一件事!睂Ρ绕鹧矍扒榫w激狂的范大垌,姚舜平平淡的語氣、冷漠的神態是極為強烈的反差。
”不可能!”范大垌立即反駁!澳愕氖拢覐膩!從來都沒有弄錯過!”
仿佛沒聽見,姚舜平逕自冷淡地說道:“她確實是女人,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我姚舜平結發、要牽手過一生的妻子!
“憑什么?”聞言,范大垌的臉幾乎要脹成了赤紅色,如數家珍的怒數道:“跟你一塊兒長大的是我,從你搬家后,三天給你寫封信的是我,直到我夠大了,開始能上慶縣找你玩兒了,陪著不裝斯文人的你做盡荒唐事的人是我,她到底是憑什么可以跟你牽手過一生?”
牧傾心忍著暈眩過后的不適,看著他的目光盡是憐憫……
“看個屁!”那同情之意如針般地扎著范大垌,讓他更是暴跳如雷,大為光火的怒吼道:你!都是你!都是你這妖女在作祟,從中破壞我們哥兒倆的感情,逼得他跟我反目成仇……”
忽地沒了聲音。
范大垌突然想起,他何必跟這可恨的女人廢話那么多?
回頭,朝特意聘來的兩名殺手下令:“把這女的給我殺了!”
“大垌,你別逼我!币λ雌街庇X將心愛的小女人給護到了身后。
“沒了武海,我看你這回能怎么保她……”范大垌赤紅了眼,再一次地下了格殺令——
“男的別碰,女的給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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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之滄覺得自己很像捕快。
當快馬加鞭、十萬火急趕到現場時,事情已經解決,不是已經調停得宜,就是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沒出手的機會。
雖然說,他風塵仆仆抵達之際,迎面而來的對戰場景確實是讓他大吃一驚……
怎會搞這么大?竟是苗人凰領著族人,與他們族人的好伙伴,一窩蜂的毒蜂、毒蛇對抗漢兵的大戰場景?
驚詫歸驚詫,但眼看著漢兵這頭只剩少數幾個在頑強抵抗迎頭追擊的嗡嗡蜂兒,苗人凰跟她的族人已經在捆綁那些因毒蜂跟毒蛇而哀哀叫喊、倒地不起的士兵,既然已經是打得差不多的收尾景況,他少爺可沒空停下來管這些。
苗人凰倒是上道。
眼見他的來到,也知道這情況他會有的擔憂,素手一伸,往后山頭一指,冷之滄一個點頭,表示了解后猶如箭矢那般,足不落地地直飛躍而去。
雖然只來過一次,但他依稀還有個印象,加上有苗人凰的指引,他很快就看見他要找的人,但很不幸的,在他遠遠發現目標的時候,兩名勁裝打扮的殺手也正舉刀向她。
情況十分危險,不容人多作細想,在一名文秀的男人不顧性命地挺身擋刀,但是反被對方用刀柄敲昏而倒下時,這瞬間給冷之滄爭取到了些微的時間。
反手,兩枚含著劇烈藥性的毒針已要射出,但不用了。
冷之滄傻眼地看著前一刻還舉刀要砍的兩人咚的一聲倒下,猶如兩灘爛泥……連著更后頭那個冷眼旁觀的,一共三灘。
捕快,他還真像專門來放馬后炮的捕快啊……
“妹子?”冷之滄很快趕到她的身邊。
“滄哥哥,你怎來了?”看見他,牧傾心甚感意外。
”這人是?”冷之滄沒答她,指著那個幫她擋刀卻反被打暈的人問。
適才生死一瞬的驚慌感開始平靜了下來,大難不死,整個松懈下來的牧傾心雖然臉色猶白,突然覺得好笑。
“姚舜平。”整件事,充斥一股叫人忍俊不禁的荒謬感,讓她忍不住掩嘴一笑,答道:“我的夫君!
知他難以接受,她趕緊道歉!斑@說來話長,這陣子我讓他攪得一團亂,除了忙著在確認這件事,也是因為……”
頓了頓,想起先前孕吐期的慘況,她不覺得這會是件讓人聽起來心情愉快的事,索性略過,直接跳到結論!翱傊,前些天奉你之命送補給品的人才來,我寫了封家書托他帶回去給你跟姊姊,沒幾天前的事,你們可能路上錯過了!
“夫人!”安置好小主人的武海剛好趕回來,遠遠就看見這倒了一地的畫面,趕至身邊后,自然是神色警戒地看著冷之滄。
“不礙事,這是我滄哥哥,自己人!蹦羶A心要武海寬心,并吩咐道:“少爺他剛剛讓人打暈了,你幫我扶他回屋里去,我一個人處理不來!
猶豫地看了冷之滄一眼,見他確實無任何敵意,只能扶起暈厥過去的男主人,領命而去……
“妹子,這到底是?”將她的發號施令看在眼底,對她從容不迫且自然而然的態度,冷之滄是真好奇他到底錯過了什么?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滄哥哥,咱們屋里頭說去,這事真的是說來話長了……”看了看倒在較遠處的范大垌,牧傾心搖搖頭,嘆了口氣,打起精神說道:“真多虧了你的先見之明,先前讓人留了‘七上八下九暈暈’給我,要不,今兒個可就慘了。”
冷之滄不是個笨人,那從容的神態,毫無遲疑的自信與篤定,再加綜合目前所得到的資訊,只能有一個結論——
“你……”冷之滄狐疑地看著她,揣想著可能性有多少。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牧傾心點了點頭,正面答覆他的疑問。
沒錯!那些消失的記憶,全回來了!
“所以他……”吃驚地看著剛剛被扶進屋的人,冷之滄讓這當中的劇烈變化給砸得七葷八素。
“嗯,是我的夫君沒錯!彼姓J,語氣泰然,有點理所當然的意味。
冷之滄無言。
到頭來,他白忙一場,如此披星戴月又日夜兼程地趕來這兒,到底是為了什么?
“進來坐吧!狈鲋⑼Φ亩亲油葑尤ィ羶A心招呼道:“滄哥哥會親自來這一趟,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覺得很重要,是不?”
“你不都知道了!备牟椒ィ渲疁鏇]好氣。
“那可不一定!蹦羶A心不認同,說道:“知己知彼,總要了解透徹,確認有無疏漏的部分,方能百戰百勝。”
百戰百勝?
挑眉,因為這一句。
不知怎地,對這位尚未真正識得、可以稱上一聲妹婿的傳奇人物,冷之滄竟沒來由的開始感到一股同情之意。
惹熊惹虎不要惹到女霸主……而且還是特別聰明,完全是扮豬吃老虎、專走智慧型犯罪的女霸主。
冷之滄決定事情過后,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下家規,白紙黑字的警告后世子孫,對這樣的女人,交朋友可以,當枕邊人的話……
嗯,真是太悲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