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栗望國蒼白虛弱的躺在床上,病床旁坐著的是他的女婿,而在病床對面的小桌旁板著臉削蘋果的,則是他的女兒。
三人都不說話,病房里靜得沒有半點聲音,連蘋果皮落到報紙上的聲響都一清二楚,氣氛凝滯得讓人忍不住心驚膽戰。
是的,是心驚膽戰,尤其當栗望國看見栗書禾用刀子重重將蘋果切成兩半再用力刦成對半時,心臟都控制不了的加速跳幾下。
他苦著臉,對現在這種詭異的氣氛很用力腦筋,但這樣一直下去可不利于他這個病人休養,不得已,他只好想辦法緩和氣氛。
“咳咳……咳……”
被他故意的干咳聲打斷,本來已經切成四分之一的蘋果塊,突然又被刀子再狠狠從中刦半,從四分之一變成了八分之一,這個明顯表示操刀人不悅的舉動,讓栗望國霎時噤聲,只能安安靜靜的看著她仔細把每塊蘋果都切好,然后放在盤子里,再插上精制的叉子。
栗書禾端著裝了兩三種水果的盤子站起來,就在栗望國以為自己至少可以用吃水果來開啟話題時,她卻腳步一轉,往外面走去。
“書禾啊,那個水果……”
她面無更讓轉過頭來,淡淡說道,“這是給護士小姐們吃的。爸,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我記得沒錯吧?”
栗望國哪里受過女兒這種冷淡的待遇,心一驚,連忙苦笑著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什么。
栗書禾說完回頭,姿態冷傲的走了出去,留病房里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哼!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誰教他們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瞞她這么久,她如果再不表示一下自己被欺騙的憤怒,誰知道他們下次還會聯手瞞她什么事。
看著女兒走出去,栗望國仿佛恨鐵不成鋼,忍不住看向板著一張臉的嚴肅女婿,“我說你啊!就只會在這邊坐著發呆,那可是你老婆!
嚴立綱抬頭睨岳父一眼,淡淡的回了句,“那也是您的女兒。”
栗望國被他簡短的話給堵住嘴,隨后不滿的咕噥,“要不是你說漏嘴,我們今天會是這種待遇?”
“要是您當初不瞞著她這件事,還拼命要我幫您掩護,今天我們就不會有這種待遇!眹懒⒕V也不遑多讓的馬上回嘴。
栗望國齜牙咧嘴的瞪著他,“臭小子,現在公司開大了,就不把我這個贊助者放在眼里了是吧?”
“這跟那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嚴立綱拿起床邊的蘋果,自己操刀削了起來,一邊淡淡的回應道。
“總之,要先想個辦法讓書禾不再生氣才行!卑肷危跬麌鴩@了口氣,無奈的說。
“我想,這次可能不容易!币幌氲角疤斓那樾危瑖懒⒕V就覺得這次事情大條了,絕對比上次他住院時還要棘手。
那在她眼底的失望以及臉上的冷漠,都不像是裝的,她是徹底的傷心又憤怒……他輕皺起眉,也想跟著岳父一起嘆氣了。
“唉,這次不是那個老毛病復發,竟是胃潰瘍,早知如此,我自己就先來照胃鏡看醫生,也不會那么剛好還被她撞見……”栗望國悔不當初。
嚴立綱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就算不是老毛病,也該看醫生,如果您早點就醫的話,那就什么事情都沒了。不對,應該說,當初您若不要托我也幫忙隱瞞她這件事,今天我們兩個什么事都不會有。”
“這……誰知道胃潰瘍的癥狀會跟胃癌差不多?”栗望國有點惱羞成怒的反駁。一樣都是胃痛還有食欲不振,加上黑色的排泄物,不能怪他會這樣懷疑。
“昨天醫生說這兩者其實還是有差異,假如您一開始就來醫院,也不至于讓胃里的潰瘍變得這么嚴重!眹懒⒕V可不是什么事都沒做,早在前天驚恐過后,第二天,他就找了醫生問清楚。
在這之前,是岳父自己根本沒去看醫生便胡亂猜測,那天還把這個錯誤訊息告訴他,才會使前天一接到電話就以為岳父真的是癌癥復發,一時沒控制好,露出口風。
栗望國終于沒話說了,重重的嘆了口氣,“立綱啊……你是我女婿對吧?女婿也等于半子,是吧?”
嚴立綱地看著他,撇了撇嘴,大約已猜到岳父要說什么。
這時候,栗望國可顧不得什么長者風范了,繼續無賴的說:“既然是半子,有些事……你是不是要義無所顧的替我做一下啊?”
嚴立綱看著手上被削得七零八落的蘋果,眉頭忍不住蹙得更緊,在旁邊找了個容器將蘋果扔進去,又拿張紙巾擦了擦手,最后才回頭看向躺在病床的老人。
“要我做什么?”
“去求書禾的原諒吧,說你不是故意的。”栗望國笑瞇瞇的給意見。
岳父還真敢說,要他去取得老婆的原諒,還說他不是故意的?
嚴立綱無言的看著眼前像個老頑童的長輩,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他當然不是故意的,因為主謀還躺在病床上呢,他不過是順勢配合而已。
可他又能夠說什么?也是只能照做,誰教岳父不只是他事業起步的貴人,更是他老婆唯一的親人。
。
由于夫妻倆都各自有工作要忙碌,所以早早就請了專業看護,在平日他們沒辦法過來時照顧栗望國。
等到看護過來,大概了解栗望國的情況后,栗書禾確定沒有問題了,就拿著包包打算離開。而嚴立綱則自動被她忽視,她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醫院,見她要到路邊攔車,他立刻皺著眉上前阻止。
但她不管他臉色有多黑,又逕自往旁邊小跑了幾步,繼續招車。
嚴立綱不打算讓她繼續這樣耍脾氣,兩個大步就追了上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栗書禾直接無視他的存在,閃身而過,“不用了,我有錢可以叫車。”
在她閃過身邊的時候,他趕緊抓住她的手,“你要氣到什么時候?”
掙扎半天發現掙脫不了后,她抬頭看著他,也學他一樣板著臉,冷淡的說:“我怎么敢生氣?我可以生氣嗎?你們愿意讓我生氣嗎?連那么重要的事都瞞著我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事不需要你們批準的。”
嚴立綱知道她氣還沒消,只好硬拉她走到醫院旁的小公園里,不想讓他們的爭執成為路上行人的焦點。
“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彼椭宰诱f。
解釋?一聽這話,栗書禾兩天以來積壓的不安還有怒火全都爆發出來,她大力的甩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怒吼,“我不需要解釋!你們瞞我這么久,要是爸爸這次胃潰瘍沒有被我撞見,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件事?”
這幾天她只要一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想哭,卻又得強自壓抑,讓自己看來冷靜淡漠,因為她不想用哭來表達情緒,不想在這個時候,證明他們當初選擇的做法是對的……就因為她太單純、太軟弱,所以他們才把這么嚴重的事情瞞著她,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冷靜下來!彼ブ氖,與她四目相視,試圖讓她鎮定下來。
她紅著眼,發絲有點微亂,一只手被他抓住,另一手卻忍不住槌打他,甚至連手上的包包都一起往他身上招呼。
“知不知道你們很過分?知不知道當我看到爸倒在地上時心里是什么感受?知不知道我在醫院里,第一次聽到醫生說爸的胃曾經動過胃癌切除手術時,心里又是什么滋味?你們知不知道,要是……要是爸真的在我不知情的時候生病走了,我又會是什么心情?”
說到最后,她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來,掙扎的力道也慢慢消失,質問的話語漸漸只剩下哽咽。
他抿著唇,將落淚的她緊緊抱在懷里,“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們不想讓你擔心太多。爸那時告訴我的時候,也說只要手術后就會痊愈。后來這幾年,爸很注重身體的保養,就是怕你會太過擔心他!
“可是你們怎能什么都不告訴我?”她從他懷里抬起頭,憤怒的又問:“就算一開始是不想我擔心,但手術后呢?這幾年的時間一句也不說?”
“告訴你之后呢?能夠做什么?”他現實的反問她,雙眼瞅她,注意著她每一個表情。
她一下子愣住了,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嚴立綱看她無法回答,連忙打鐵趁熱的繼續洗腦!俺硕嘁蝗藫、多一人煩惱外,什么都不能做,對吧?”
栗書禾垂下頭不發一語,沒有反駁。
看她態度有軟化的跡象,他放柔了嗓音說:“一開始我們知道時是胃癌初期,醫生說可以開刀切除,只是不確定會不會很快復發。怕讓你看到爸治療時的痛苦,我們才決定先不告訴你,后來手術的的效果不錯,我們也就覺得沒有特別告訴你的必要。”
栗書禾還是有點不甘心被他們欺騙,但她無法否認他說的似乎該死的正確。
“別生氣了吧?爸今天看你都不說話,剛剛你走的時候他很難過,都快哭了……”嚴立綱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替無法親臨現場的某人造謠。
苦肉計對她向來有效,只不過現在他不宜再親自上陣,只好委屈一下長輩了。
“真的嗎?”想到父親到現在還不能進食,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樣,再想起自己這兩天的態度實在不怎么好,她頓時有點不安起來。
“不然……我們再回去看一下爸爸吧?”她懇求的望著他,心中越想越內疚。
對自己生病的父親用那種態度,確實不應該。
嚴立綱配合的陪著栗書禾回去,而栗望國則是沒想到女婿手腳那么快,才一會兒的工夫而已,就將女兒給勸了回來,態度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女婿該不會是用什么下跪的招數博取原諒吧?他狐疑的想。
從岳父臉上那種隱忍笑意的表情,嚴立綱大概猜得出對方又在亂想些什么,他挑了挑眉,這回倒是沒有多解釋,畢竟他是用了些手段沒錯,而他不覺得岳父會想知道。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手,然后相視而笑。
總之,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把書禾哄高興就好。兩人在心中同時默默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