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栗書禾緩緩睜開眼,窗外的陽光灑進房里,讓她知道自己大概又睡過了整個晚上。
她蒼白著臉,忍著陣陣的頭痛起床盥洗,當看到鏡子里明顯憔悴的人兒時,忽然又有點慶幸現在夫妻倆幾乎分床睡覺的習慣。
她慢條斯理的打點自己,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家里除了早早過來幫傭的林嫂外,只剩下她一個人而已。
走出浴室,她看見他昨天放在床頭矮柜上的盒子,上面明顯的品牌包裝讓她忍不住苦笑。
她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粉紅色的珍珠項鏈,襯著底下的白色絨布,散發出優美晶瑩的光澤,讓人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只可惜……這不是她想要的。
蓋上盒子,她拉開梳妝臺下的一個抽屜,將盒子放進去的同時,可以看見抽屜里已經有許多類似而大小不同的盒子。
一整晚半夢半醒回憶起過往,頭痛欲裂的她下樓時還有點暈眩感,肚子也有些不舒服。她揮揮手,讓林嫂不用管她,自己捧著一杯牛奶坐著發呆。
林嫂看她一臉精神不濟的樣子,覺得不太對勁,偷偷跑到客廳里去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很快就被那頭接起,嚴立綱平淡冷沉的嗓音瞬間傳來。
“什么事?”
“呃……先生,剛剛太太起床了,不過看起來臉色很蒼白,而且早餐也吃不下,現在只捧著一杯牛奶要喝不喝的……”
如果是在別人家,林嫂一定不會把這種小事當作機密一樣,還特地打電話通知家里的男主人,但她心里明白這個家不同,這個男人把妻子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
辦公室里的嚴立綱聽到林嫂報告后,皺眉想了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樣,他瞥了眼桌上的月歷,看到上面標注的一個大星號,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應該是她的生理期要到了,這幾天多煮一點滋補的東西。還有,我記得冰箱里有一些寒性的水果,不要再拿出來了,等等煮一點紅糖水放在保溫杯里,讓她不舒服的時候喝一點!币豢跉饨淮艘欢咽,他頓了頓后又繼續說著,“如果等會她還是有不舒服的情況,馬上打電話給我,我會再趕回去。”
林嫂握著電話不自覺點頭,一邊在心里感嘆著,現在這樣細心的男人要上哪里找。
連老婆的生理期都知道,水果寒不寒性也記得清清楚楚,說出去絕對沒人相信平常在報紙上看到的大老板,竟然會有這樣體貼的一面。
就在林嫂以為嚴立綱交代完、即將掛電話的同時,他停了幾秒,又開口說:“還有幫我問問,昨天她……是不是在公司里聽到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什么都沒說就走了!闭f完,他在林嫂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掛了電話,盯著桌上方才看到一半的文件,臉上忍不住露出些茫然和疲憊。
昨天助理和員工的對話他聽到了,也訓了她們一頓,不過到會客室找她時,卻只看到還溫熱的便當沒看見人,當下他馬上臉色一變下樓去追人,可惜慢了一步,警衛說人已經走了。
他本來還想安慰自己,或許她什么都沒聽見,但一整個下午打電話回家,幫傭卻都說她人還沒回去。那時,他也忍不住心慌了,幸好就在他預備放下公事趕回家時,幫傭又來了通電話,說她終于到家,令他放下心中高懸的石頭。
有時候,他也會想,到底為什么兩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還記得,他們沒結婚之前,因為他的事業剛起步,所以常常忙得只能久久才來看她一次,而且每次能陪伴她的時間也不多,但只要看到她,她總是帶著笑容,一臉滿足的望著他。
那時候,不管再疲憊或者遇到什么挫折,當看到她那個笑容,他總覺得自己又重新有了勇氣,充滿繼續努力向前的力量。
他以為,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她都能這樣不離不棄了,那么,他們夫妻永遠的走下去必定不會有問題。
婚后第一年,正是他公司擴大發展的時候,他能夠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甚至半夜回家她已經睡著,而他隔日要出門時,她還沒睡醒。
兩個人明明住在一起,卻好幾天都見不到一面,他知道自己沒辦法盡好一個當丈夫的責任,所以為了表達愧疚,他開始買一些珠寶給她。
然而,當他終于讓自己有了超過千萬甚至億萬的身價時,卻也發現自己似乎離她越來越遙遠。
他緊皺著眉,看著桌上擺著兩人婚前的合照,伸手拿過它,大拇指輕撫照片里她笑得燦爛的笑容,忍不住低語,“你到底要什么呢?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快樂?”
。
還在屋子里發愣的栗書禾,不知道有個男人正為了她的反應傷神糾結,她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緒里,難以自拔。
她其實有點鴕鳥心態,雖早明白兩人之間已經隱約有問題,卻從來不敢去正視。
結婚后,他們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有時她甚至幾天都見不到他一面,加上他回到家后還要忙著公司的事,她唯一能幫上忙的,卻只有在旁邊保持安靜。
他的忙碌,讓她想要說的話全都只能吞進肚子里,然后再看他因愧疚而將一件件華麗的珠寶或其他奢侈品往她面前送。
其實她很想說自己要的不是那些東西,只希望他能夠好好的坐下來和她吃頓飯,好好的和她說幾句話就好,無奈這樣的愿望隨著他公事日益繁忙,似乎也越來越難達到。
她苦笑地看著手中已經有些失溫的牛奶,感覺自己也好像逐漸失去活力,更克制不住地讓一直努力壓抑的自卑一擁而上。
他已經不是幾年前的窮小子,她卻一樣只是個平凡的女人,甚至被他圈養在這間大屋子里,失去自我與存在的價值。
他的那個學妹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幫不上他什么忙,連在家里想親自替他做一頓飯,他也不喜歡。她真的很想問,她這妻子對于他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呢?
她伸手按住太陽穴,覺得耳朵里有聲音嗡嗡地響,思緒像錯亂的毛線,在腦海里翻來覆去,讓人頭疼。
“太太,你不舒服嗎?”林嫂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問。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沒事,我可能只是有點睡不好,貧血吧!闭f著,她感到下腹的疼痛越來越明顯。
“那要不要我弄點紅糖水給太太喝?”
“嗯,也好,麻煩你了。”
林嫂點了頭,然后到柜子里拿出用罐子裝好的紅糖,還不忘從一旁拿出一本小冊子來翻了翻,才開始泡紅糖水。
這本小冊子,是她開始上工前先生給她的,原本她還以為是之前幫傭留下來的筆記,后來才發現這根本就是先生自己寫的。里頭內容從太太喜歡吃什么菜、喜歡衣服有那種洗衣精的香味,甚至習慣用什么品牌的生理用品,全都寫得一清二楚。
而泡紅糖水,自然也有太太喜歡的泡法,她雖然已將太太大部分的生活習慣細節記了起來,可偶爾還是需要翻翻這個本子加深記憶,才能不出錯。
坐在椅子上的栗書禾看到林嫂在廚房里忙著,也看見了那本常常出現的小冊子,忍不住走到她身后好奇的問:“林嫂,這個冊子是什么?怎么好像?匆娔隳贸鰜砜?難道是你的獨門秘方嗎?”
林嫂被她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連忙把小冊子蓋起來,“沒什么啦,就是一些我平常工作的心得,我年紀也有一點了,有時候常常會忘記東西……”
栗書禾聽了點頭表示了解,沒有多加追究,自己慢慢出了廚房想回去房間休息。她一只手捂著扔疼痛的肚子,一步步慢慢的走上樓梯。
或許等等應該去看一下醫生了。她在心里想著。
林嫂看她什么都沒追問就離開,心中不禁大大松了口氣,連忙把那本小冊子又收起來。
這本小冊子可不能讓太太看見,這是先生之前就交代過的,她大概也猜得到原因。先生能寫出這本小冊子,可見平常多用心觀察太太,冊子要是讓太太看見,那太太不就知道了這一切?依先生那種別扭的性子,自然會交代絕不能讓太太發現。
林嫂搞不懂這對夫妻,忍不住輕嘆,“唉,現在要當個幫傭也不容易啊。”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不管是嚴立綱還是栗書禾,似乎都想把那天在公司的事給忘記,仿佛只要不提,那天的事情就可以當作不存在。
嚴立綱因為第二天就又要出差,只好請林嫂替他再觀察栗書禾幾天,發現她除了第二天有點睡不好和虛弱的情況下,接下來幾天只是變得更沉默,看似沒有什么不對勁。因此,他也就放松了心情,順著她想要的,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沒人知道的是,對栗書禾來說,那天意外聽到的話像根刺牢牢的扎在她心底,成為一個痛處時時刻刻提醒她。
還有第二天她去看醫生的結果,也讓她內心多了一個想隱藏的秘密,更無時無刻提醒她這份痛楚。
這樣煎熬的日子直到某天下午,她突然接到他打回家的電話,簡單吩咐下午有個朋友會來家中借住幾天,他會讓秘書先帶對方回去。
她有點訝異,因為很少聽他提過自己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不過還是連忙跟小月一起整理客房,并讓林嫂多買些菜回來,晚上好多做些料理招待客人。
只是沒想到,下午當電鈴響起后,她站在門口,迎來的卻是兩個女人。
一個女人身材高挑、容貌艷麗,另一個則是嚴立綱身邊的助理。
一進門,助理秦桑殷勤招呼著身邊的女人,像是自己是這個家里的另外一個女主人,流利的用英語說著,“朱莉小姐,這是我們董事長夫人,董事長說這幾天就請你先住在這里!
栗書禾和林嫂傻傻看著眼前比一般女人高上許多的女客人,然后由林嫂用蹩腳的英語招待她往里面客房走,栗書禾則被秦桑給留了下來。
秦桑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花瓶模樣的女人,心中忍不住有股火氣想發泄。
她實在不懂這個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夠讓學長將她捧在手心里寵?偏偏她還老是裝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仿佛自己多清高一樣,讓人看了就討厭。
“董事長夫人,這個客人可不只是學長的好朋友而已,還是目前有名的生物科技學者,是董事長為了這次產品開發特地請來的專家,請好好接待她。”
“我知道了!崩鯐厅c頭,沒有理會她語氣里的挑釁。
再次聽到那種像是不屑或示威的語氣,她并沒有太多的傷心,因為自那天后,她早已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或許他們的婚姻現在是有問題,但那也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別人怎么說,她不想太在意。
她原本就不是容易沉浸在風花雪月中的人,有些低落的情緒也只是暫時存留,只要想通了,她也能自己慢慢振作起來。
當然,說不定就是她這種有點粗神經的個性,讓她在過了那么多年后才發現自己和嚴立綱兩人交流過少的婚姻,充滿了不滿足和問題。
秦桑本以為這女人會露出傷心甚至哭泣的表情,怎知她完全沒有預料中的表現,讓她有種拳頭全力出擊卻打進棉花里的無力感。
那種無力感,讓她更討厭眼前這個女人了。
“你……我等著看你還能這樣高高在上多久?什么都不在意,以為那個朱莉小姐只是學長單純的朋友?我告訴你,或許有一天你這嚴太太的寶座就要讓給她了也說不定!
栗書禾停下離開的腳步,緩緩轉過頭來望著她,“你說這些,對你有什么意義?”她的眼神中帶著憐憫。沒有質問,因為不必要。假如那是真的,她問也沒用,而若是假的,那么他想,丈夫自會跟她解釋。
繼上次說了那些刻薄的話之后,現在秦桑又不遺余力的說話打擊她,她倒是很想知道為什么?
畢竟上次的那些話,讓她明白了秦桑對丈夫原來抱有曖昧的情愫,那么現在呢?助長另外一個女人的士氣來打擊她,對秦桑來說有什么意義?
“意義?沒有什么意義,但只要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取代你現在的位置,我就開心了!鼻厣崙嵉恼f,呼吸顯得急促。
她在學長身邊好幾年了,早就明白學長對她不可能有別的感情,即使之前她說了那些話,學長還留下她當助理,只不過是因為臨時找不到人而已。
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她更討厭栗書禾,認為就算自己不配站在學長身邊、那也該是一個才貌雙全或家世背景優秀的女人才夠格,絕不是這個小工廠老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