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嵂淅起初以為她是裝睡,坐在那兒微笑以待,等著看她能夠裝到何時,聽到她發出微微的鼾聲時,他滿臉不可置信的起身快步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揺了下她的肩,見她依舊動也不動,他這才確定她是真睡著了,不免有些呆愣住。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喃喃低語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接著他干脆坐到床邊,仔細地打量著她。
比起她醒著的時候,老是渾身帶刺、散發著冷意,熟睡時的她顯得可愛多了,雙頰有些紅撲撲的,像開著兩朵粉花,粉唇微啟,看起來帶著幾分純真,又有幾分撓人心扉的誘惑。
看著她嬌嫩的面容,他突然有股沖動,想知道摸起來的觸感是否也如他想象的這般軟綿,可是就在即將碰觸到她臉頰的瞬間,他又停住了手。
他定定地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像是頭一回見到一樣,臉上許多表情快速閃過,先是疑惑和不解,最后則是驚愕和了然。
不解的是自己頭一回對一個女子產生這樣的心思,驚愕和了然則是在思考過后,發現他竟然對這小姑娘有了愛慕之心?
他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不管是隨著呼吸而微微抖顫的睫毛,或者是臉頰上細薄得幾乎看不到的汗毛,他想要找出一個理由,能夠推翻自己剛剛推想出來的念頭。
可是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因為太過仔細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覺得心陡然跳得更快了,甚至連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變得可愛了。
楚嵂淅不是一個喜歡壓抑自己的人,更別提以他的身分來說也不需要。
他這些年當輔政王早就膩歪透了,輔佐小皇帝一開始和那些老狐貍斗狠斗智,是還有幾分趣味,可是時間一久也就是那樣,畢競人都是有弱點的,只是看什么時候會被他抓到把柄罷了。
而讓他這種本性不純良的人抓到了把柄……呵!他心黑手狠的別名也不是喊假的,他向來不喜歡太過迂回的事情。
你有把柄在我手上,那么就別怪我朝這個弱點往死里折騰。
不管是明著暗著想和他作對的,早些年也有幾個不怕死的,可讓他使勁兒的折騰幾次后,朝廷里不能說是萬眾一心,但至少在他的面前不敢攪出什么大亂子。
官場一片清靜,就是有外敵,那也是他想辦法他們照做就是了,幾年下來,這天下能不太平嗎?
偏偏一太平了,那些人又要鬧起來,暗地里拉黨結派的他也懶得管,小皇帝大了,這些事該讓他自己煩惱,他則是衣袖一揮,準備走遍天下找樂子去。
可沒想到這樂子……居然這么容易就找著了……
想來他也是二十有五了,這小姑娘才剛十六呢,還是花骨朵兒一樣的年華,如果不是親人過世,也應該是說親的年紀。
「那可不行,本爺看上的人,怎么能夠讓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覬覦呢?當然只能由爺兒好好的守著了……對嗎?」他含笑淺淺低語,唇輕碰了她的眼,在她還沒有任何感覺前就起了身,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吹熄了房里的燭火,這才踩著歡喜輕快的腳步離開。
南風把人隨便找了個空位置給丟著就回來了,一見主子歡喜得很,想著自家主子難得做了這等善事,肯定是心情好的,也就耿直的笑著拍起主子爺的馬屁,「主子今晚肯定心情好!
楚嵂淅停下腳步睨了他一眼,雖然不覺得他說的好事和他所認為的「好事」會是同一件,但還是笑著贊了他一句,「可不是,老樹開花,這心情能夠不好嗎?」
他越想越覺得今日這事兒的確插手得值,忍不住笑呵呵地往自己住的艙房里走,也不管被他一句話被弄得傻愣在原地的貼身侍衛。
南風呆呆的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撓了撓頭,覺得無比苦惱。
老樹開花?這是哪棵老樹?又開了哪朵花?他怎么覺得主子打上了這艘船后,打啞謎的功夫是越來越強了?
洛晴衣起床的時候,窗外已是陽光燦爛,可是她卻感到莫名的疲憊。
大約是昨天晚上一直夢見被一只花豹給追著跑的緣故……她皺了皺眉,實在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會作這種幼稚的夢,甚至還影響了睡眠質重。
不過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就將這個夢拋在腦后,起身看了看周遭,挑了挑眉,沒想到屋子里已經讓人給打掃好了。
昨日那一盆子的水,還有桌上被佯裝動過的餐食,甚至是昨天晩上因為打斗有些凌亂的東西,全都被重新擺放好。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全都是那男人親自做的,只是感嘆有錢果然不錯,在這種古代階級社會里,有個能干活的下人能夠少了多少功夫。
原本想著已經解決船上的隱患,接下來的航程應該就沒什么大問題了,誰知道她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大約是因為在水湳的時候把身分給抖了出來,楚嵂淅也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她準備喊人送飯的時候,就聽說下一個碼頭要停船。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送飯的大娘驚呼連連的瞎扯什么王爺大戰兇狠賊子的故事,心里盤算著自己該不該提早下船,轉道走陸路算了。
但是等官船慢悠悠地在下一個碼頭?康臅r候,看著碼頭上那臉上滿是褶子的捕快,她也知道這個愿望很難成真了。
果不其然,船一靠了岸,齊總山一張褶子臉都要笑開了花,身后帶著的衙役們也是個個滿臉興奮。
可不是興奮嗎?折騰了一個月的案子,他們怎么查找都沒有半點線索,結果前天一大早就聽說之前硬要離開的官船上,有大人物把兇手給抓了,還讓他們趕緊趕到下一個碼頭來,好把兇嫌給帶走。
這個好消息讓他們趕夜路都是高興的,沒想到他們到的時候船還沒到,他們也不怕冷,日頭剛出來,就急急站在碼頭上等著了。
不過這些小事洛晴衣一點也不想知道,因為在那只花孔雀「謙虛」的說自己不過是協議,抓住歹人的另有其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被「請」了出來,來到一旁已經凈空的茶棚里。
齊總山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這不是沒辦法了嗎?上頭逼著要他們趕緊破案,說是京里頭要開始看年度查核了,要是這等兇案沒破,呈上去的政績不好看,他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
他搓著手,討好的請求道:「姑娘,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您就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您那時候提點我的話,我們一群粗人腦子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道理來,結果就聽說您已經把人抓了,讓我騎馬就趕過來了。
「我也不是不懂您之前的顧慮是啥,還不就是擔心您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惹事,太過扎眼嗎?可現在人都逮著了,您也可以說說了,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水湳附近的地界,我老齊肯定還是能夠護您周全的!
洛晴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掛著兩個黑眼圈,顯而易見是被這案子給折騰出來的,她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打算也只能先擱淺了。
說來命運挺奇妙的,上輩子她因為那個男人,什么都想要表現一番,可是光她這專業也不可能隨便就能找到表現的機會,所以除了滿肚子心機外,好像也沒給那個男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可這輩子她都已經打算處處不管事了,麻煩卻又主動找上門來,還有一只惹人煩的花孔雀在一邊煽風點火,讓她不管也不行。
看著齊總山和他身后那一群捕快們一個個面露期待的模樣,她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還是讓人拿來了紙筆,一邊在上頭寫寫畫畫,一邊用清冷的聲音講解道:「那天我要你注意死者的死亡時間,早因為在這種時節,尸休要達到那天那個模樣,肯定要比較長的時間,又假設尸體一直在船底,就算都沒被人發現好了,可是船只一路前行,尸體多少會有所碰撞,不可能保存得如那天發現時的完好!
她點了點紙上她寫下的時間這兩個字……
「所以我們可以確定,船底下是拋尸的現場,代表尸體不是一開始就在那里的,再加上船只一直在前行,除了短暫?吭趲讉碎頭,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航行的時候把尸體弄上船來,所以可以排除是外部人作案……」
楚嵂淅看著她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漠平靜,但是講解的時候卻異常的有耐心,甚至只要一看到齊總山皺眉頭,她就會停下來,問問他們哪里不明白,又重新解釋一回,直到他們明白為止。
他不知道自己專注的凝視讓許多人都發現了,洛晴衣自然也感覺到了,不禁聯想到昨晚的夢境,有種被某種大型獵食動物給盯上的感覺,身子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楚嵂淅倒是渾然不覺,依舊專注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自己之前對女人不感興趣根本就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那些女子都太過無趣了,整日不是摘花撲蝶,就是女紅詩詞,多么無聊。
瞧瞧他看上的小姑娘,咬文斷字不提,就算面對兇殺案也面不改色,鎮靜得很,甚至舉出來的理由都是可以讓人再三琢磨的睿智,一般姑娘哪比得上。
「……我當時就推測兇手是在找像是大型商船或是官船上頭非富即貴的船客下手,且主要目標是針對單人行走的旅客,即使在半途下船后,誰也不知道誰,有沒有下船也沒人知曉,尸體在船里擺著,只要不讓人發現,半夜再把尸體往船外一扔,即使被人發現了也無妨,因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人是在船上遇害的!拐f完了結論,洛晴衣看著被綁在一邊的兇嫌,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順便提道:「還有你說的其它的案子,因為我沒見過尸體,無法確定是不是這樣,但如果是的話……可能這不是單一案子,他們可能是一伙人,分散在不同的船上!
齊總山從一開始的困惑迷惘,到最后的恍然大悟,心里對于這個小姑娘的評價是越來越高,甚至最后都有種崇拜的心思了,要說這些尸體他們可沒少看,怎么她不過看個幾眼,就能夠看出這么多東西來,而他們卻只看了滿肚子惡心呢?
先不說其他的,齊總山聽她解釋這么多,也只聽懂了這個案子的曲折,還沒想到可能是一團人犯的案,光是這一點,他一個大老粗就對這個小姑娘服氣了。
一個案子就這么結束了,齊總山領著下屬把兇嫌帶走了。
洛晴衣則是坐了下來,替自己倒杯茶,好好的喘口氣。
連喝了兩杯的茶水,她才轉過身看著那個從剛剛就一直盯著她看的花孔雀,冷聲問道:「看夠了嗎?」
「你沒回頭怎么知道我看的是你?」楚嵂淅笑笑的回望著她,一點也沒有偷看被逮個正著的心虛。
洛晴衣總不能說是自己感覺到的,沒有話可以反駁,她有些不滿地拉下了臉色,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去火。
兩人沒了聲音,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棚子里的氛圍顯得格外的暖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聯想到曖眛這個詞匯,只是她突然覺得在那個人的目光下,她向來自恃的冷靜有點動揺,還有種如坐針氈的錯覺。
「你……聽說和長樂郡主的獨子有過婚約?」楚嵂淅平平淡淡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