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出一星期,她開始想他了。
假日是他最忙的時候,她不好打電話叨擾他,連簡訊也不敢傳,擔(dān)心要他擠時間出來回訊會成了一種凌虐。
想著想著,她靈機一動,決定到“沐蘭亭”去吃晚餐,然后順便在那兒等他下班。
可惜,她想得太美妙了,她完全低估了他的名氣。
“沐蘭亭”的座位爆滿、訂位滿額,門口更是圍了一群等待候補座位的民眾。
她傻眼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連百貨周年慶的混亂場面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己。
正當(dāng)她還在猶豫該走還是該留的時候——
“周檢?”
在路邊聽到有人叫她“周檢”是一件不太尋常的事,她怔愣了下,回頭望去,卻看見一個有點熟悉卻也久違的面孔。
“卓律師?”
卓政岳對她行禮微笑,“如果你只是想來吃晚餐,那我勸你還是跟我走吧,我打賭你就算排隊排到打烊也不見得能夠踏進大門!
他說得有道理,而她也沒打算反駁這句話。
“那你有什么好建議嗎?”
“走,我的車停在前面,我?guī)闳コ砸婚g還不錯的。”
她沒有拒絕,亦沒有多問。
二十分鐘之后,他帶她來到市區(qū)里的一家燒肉店。他一坐下來就點了兩份套餐,兩壺清酒。
“酒?”她皺了眉。
“放心啦,我沒大膽到在檢察官面前酒駕!
“所以你這是要灌我的意思?”
“你想太多,我住的飯店就在旁邊,我用爬的都可以爬回去!
“希望你不會要我扛你上樓!
“我酒量沒那么遜,好嗎?”
“這很難說,男人的話通常都要先打個五折!
“嘖,你真的很痛恨男人厚?”
“這倒不一定!彼谋砬橐恢笔遣粦C不火、不冷不熱。
卓政岳看了她一眼,略帶試探性的問道:“那小淳呢?他的話也會讓你這么不信任嗎?”
她沉默了,沒答腔。
事實上,她心里想的是那句“你不會失去我”,當(dāng)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相信他嗎?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嗎?
她不太確定。
最后,她給了一個好像是答案,卻又好像是在回避答案的話。
“我們已經(jīng)在交往了!
卓政岳聽到了這樣的話卻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肮植坏盟趺礃右膊蛔!
“什么意思?”她聽出了弦外之音。
“他沒跟你說嗎?自從他在這里的消息被報導(dǎo)出來之后,多的是五星級餐廳老板想挖角他,連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都有人來找他。我聽說開出來的年薪至少是三百萬起跳,但是小淳每一次都拒絕!
她聽了,內(nèi)心像是經(jīng)歷了天搖地動的強烈地震。
“你……”半晌,她冷笑了聲,故作鎮(zhèn)靜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不走自有他的原因。”
“那你覺得他為什么不走?”
“我怎么會知道?”說到這,她煩躁地自行斟酒,猛灌了一口。
“所以他真的沒跟你討論過?”
“我不知道!痹僬逡槐,她語氣有些不耐煩了,“他從來沒說過,我也不可能知道要問這種事!
該怎么形容她現(xiàn)在的心情?
好吧,其實她不爽極了。自從上次的報導(dǎo)過后,雖然他保證“只要你問,我就會說”,但這種事情若他不想主動提起,她要過了幾百年后才會知情?
該死的,要男人坦承相對真的這么難嗎?
看得出來她臉色難看,卓政岳識相地閉嘴,他可不想引火上身燒到自己,于是他也替自己倒了杯酒、與她碰杯。
“那你怎么又跑來了?”她問。
“公事!彼唵螆蟾妗
“來這里出差,順便跑到‘沐蘭亭’去吃飯?”
卓政岳笑了下,道:“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平常要吃到米其林三星主廚的晚餐得花掉多少錢嗎?”
“多少?”她對所謂的美食界既沒興趣也沒研究。
“少的話是六千,正常的話是上萬。”
“咳!”她被酒嗆到了,“咳咳咳咳咳……”
不知怎么的,她的反應(yīng)令他好開心。
他慢條斯理地啜著溫酒,笑道:“你看吧,我就說沐蘭亭的老板根本是撿到鉆石。小淳應(yīng)征的時候沒把自己的履歷老實攤出來,這里的人都只當(dāng)他是一般的廚師,完全不懂他的價值。所以,我只要有來就會去那里吃飯,吃一餐就賺一餐,多好!
她不是笨蛋,聽得出這話是拐著彎在指責(zé)她。
當(dāng)然她也不是軟柿子!安还芩遣皇潜徊蛷d的老板占了便宜,他都有選擇的自由,否則,他何必把原本的餐廳賣了,跑到這里——”
說到一半,服務(wù)生靠了過來,打斷了她的話。“抱歉,上菜!
她閉上嘴,看著服務(wù)人員將一盤又一盤的肉片與菜葉全擺放上桌,她卻對這一桌的食物毫無胃口。
“餐點全部幫您送到了,請兩位慢用!
服務(wù)生退下,桌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冰冷、尷尬。
“你知道‘斯皮爾曼’收起來的原因嗎?”好半晌后他問了一句,順手將血紅色的肉片夾到烤網(wǎng)上,發(fā)出了滋滋聲響。
她搖搖頭,輕聲嘆息。
身為他的青梅竹馬,又躍升成了女朋友,她不知道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點,她突然有一種可悲的自覺。
薄薄的肉片很快就熟透了,他夾了片肉到她的盤子里,“他開了‘斯皮爾曼’沒多久,就開始受到有心人士的抹黑和攻擊。”
聽了他的話,她愣住,夾起肉片卻遲遲沒往嘴里送。
“抹黑什么?”她回過神來,追問了一句。
“細節(jié)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好像惹毛了一個滿出名的美食雜志總編輯。那個女人在美食圈權(quán)力大、人脈廣,很快就把斯皮爾曼的名聲搞臭了,再加上她聯(lián)合了很多美食部落客,把他的餐廳寫得很糟糕,說主廚高傲自大、目中無人……”
說到這兒,卓政岳聳聳肩,輕聲嘆息,“反正網(wǎng)絡(luò)就是這樣,只要文章寫得夠聳動就會有人相信,真相是什么根本沒人在乎。后來,店里的生意慘淡,營收根本不足以支付開銷,房東還趁機調(diào)漲房租。他不想繼續(xù)耗下去,干脆關(guān)門停損!
聞言,她呆若木雞。
原來這才是真相,是他從未告訴過她的丑陋事實。她依稀記得“斯皮爾曼”結(jié)束營業(yè)的那一晚,他嘻皮笑臉、漫不經(jīng)心的,還請她吃了一頓號稱可以令她又哭又笑的晚餐……
當(dāng)時,她的確是笑了,可眼淚卻是這時候才姍姍來遲。
心臟猛然像是洋蔥一般被人層層殘忍扒下,宛若那禁不起震撼的高墻,壁磚片片剝離,在摔碎的瞬間發(fā)出刺耳尖銳的凄厲叫聲。
他的人生渡過了那么多的低潮,自己究竟陪了他哪一段?
想到這里,一陣鼻酸眼熱,她放下筷子,拿了杯子又倒?jié)M了酒。
“喂,空腹別喝這么猛!弊空涝囍柚顾。
可她哪里聽得進去,一杯清酒下肚,熱辣辣的感覺順著她的喉頭一路往下。
卓政岳看見了她的眼眶在昏黃的光線下,粼粼流轉(zhuǎn)、熠熠閃亮,他閉上了嘴,靜靜地又夾了些烤熟的魚和肉給她。
“心情不好我陪你喝沒關(guān)系,但你別自己喝醉了啊。先說好,我不知道怎么送你回家!
“放心,我從來沒有醉過!
“沒醉過又不代表酒量就一定好!备悴缓盟皇菑膩聿缓榷。
“哦?那你就等著看好了!
她冷哼,以自信的目光睨了他一眼。
范姜淳是在打烊下班后接到了卓政岳的電話。
“喂?”接聽的時候,他人剛離開餐廳,正準(zhǔn)備走向腳踏車的停放處。
“是我,政岳!
“我知道啊,”他的腳步?jīng)]有停下,“干么,你該不會又來澎湖了吧?”
“呿,真了解我。”
他忍不住輕笑了聲,問道:“所以呢?這么晚打電話來有事?”
“是這樣的,”卓政岳咳了兩聲才繼續(xù)說明,“我現(xiàn)在在飯店里,床上躺了一個女人——”
“等一下,”范姜淳打斷了對方的話,“你真的不用跟我分享你的獵艷史,我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
“問題是這個女人我不能吃呀。”
“為什么?你哪時變得這么客氣了?”
“聽說這女的好像是你的人!
他頓住,停下了步伐,“你剛剛說什么?”
“周檢啊,她說你們正在交往?”
范姜淳則完全忽略了他的問題,“等一下,你說她現(xiàn)在躺在你旁邊?”
“什么我旁邊!別冤枉我,我可是離她遠遠的好嗎?床位被她占去,害我現(xiàn)在只能很可憐的縮在沙發(fā)上!
“她為什么會在你床上?”他的眉紋愈擰愈深。
“因為她醉了,我又不知道她家在哪!
“那你總該知道我家在哪吧?”
“我不正打電話給你了嗎?”
他無言了,須臾才回過神來,追問:“飯店是哪一間?我現(xiàn)在過去!
“我用簡訊傳給你!
“OK,我大概二十分鐘后到!
因為預(yù)期可能要扛個女人回來,所以他特地回去換了交通工具,驅(qū)車前往對方給的地址。
卓政岳來應(yīng)門的時候——很好,衣著完整,身上也沒有什么可疑的肥皂味。倒是里頭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睡得香香甜甜,好像天塌下來也吵不醒她似的。
范姜淳頓時哭笑不得,心里有些氣她如此毫無防備,還讓別的男人看見了她的這一面。
“交給你了!弊空琅牧伺乃募纾桓睖(zhǔn)備退場的模樣,“房間的錢你要補給我,這間交給你吧!
“蛤?”
“我已經(jīng)跟柜臺另外訂了一間房。”
“今天是假日,有這么好訂嗎?”
“因為我是VIP!
“……”他無言以對,看著對方瀟灑地消失在飯店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