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宋青來見她,她給了他一個名字,讓他去找一個人。
宋青蹙眉。「逍遙子,是誰?」
「是一個神醫。」
「神醫?」
「他能醫好你家大爺的病!
宋青震撼!改愦_定?」又忍不住狐疑。「你是從何得知有這位神醫?」
「是數年前一個路經我們村子的游方道士,偶然間聽他說的,他說這逍遙子是他師叔的關門弟子,隱居在云霧山上,醫術精湛,尤其擅長用毒,對各種匪夷所思的奇毒特別有研究!
「你的意思是……他能解毒?」
「應該吧,懂得用毒的人,自然也能解毒。」
「你怎么知道大爺中了毒?」宋青失聲問。
月娘裝傻!戈懝又辛硕締幔课抑灰詾樗≈,這位神醫既然這么有能耐,想必能醫好他的病!
宋青懷疑地打量她,月娘努力做出一副無辜樣,宋青多看了幾眼,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這般無禮地直視未來「主母」,連忙收回目光。
「游方道士說的話,能信嗎?」
「能不能信,我不知道!但多一條門路,就多一分希望,你說是不是?」
宋青沒再多說什么,告辭離去,月娘看得出來他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心下暗暗松了口氣。
其實這神醫的名字還是她前世從陸振雅的筆記看到的,大慶十三年七月下旬,他偶然找到了這位神醫,只是當時他已病入膏肓,一切都太遲了,神醫也只能替他多續了三個月的性命。
月娘不確定他如今身子骨情況如何,但那日他還能與她對峙,今日還可以勉強撐著親自來迎親,就表示他身上的寒毒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若是能早上半年得到神醫的治療,想必還是能挽回一條命的……
「姊。」朱陽生低聲輕喚,打斷了她滿腔心思!告⒎蛉绱酥匾暷,你嫁進去后,他定會好好待你的。」
朱陽生將她送上花轎,雖然她看不見這個弟弟的表情,也能從他略微哽咽的嗓音中猜出他必是含著眼淚的。
她淡淡微笑!阜判,我會過得好的!
「姊,你一定要過得好……」
媒婆過來說了幾句吉祥話,放下轎簾,喊轎夫們起轎,朱陽生頓時落下了淚,躲在門邊目送女兒的朱家爹娘更早已泣不成聲。
陸振雅騎在事先受過訓練的馬上,在宋青與另一位伴郎左右護衛下,當先走在隊伍前頭,看似神色從容、意氣風發,其實眼睛看不見的他更加必須耳聽八方,緊繃著神經,不能有絲毫放松。
宋青騎在他身邊,落后他半個馬身的距離,目光不曾須臾稍離,密切關注著主子的狀況,一有不對,隨時因應。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入了城,沿街早就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對著新郎與喜轎里的新娘指指點點,陸振雅只覺身上忽冷忽熱,漸漸有些撐不住,周遭吵雜的聲音更令他腦門一陣陣抽疼,感到眩暈,但他不允許自己露出一絲怯意,勉力振作起精神,嘴角隱約含笑。
街角一間氣派的大酒樓,二樓包廂,一個長相溫文俊秀的青年男子倚坐在窗邊,望著樓下喜氣洋洋的隊伍走過,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眼神頓時變得陰冷。
在他身后,站著一位妝容精致、花信年華的少婦,朝窗外探頭張望了一眼,壓下眼里翻涌的懊惱與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妒意,蛾眉顰起。
「這陸振雅,命也太長了,居然到現在還死不了!」
青年男子手搖折扇,淡淡一句!覆贿^是強弩之末罷了。」
少婦頗有些氣急敗壞。「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該心存僥幸,直接了結他的性命不是更好?」
「就是要他這般茍延殘喘地活著才好,他活著,才能見證我一步一步將陸家打趴在地,到時候他身敗名裂、傾家蕩產,只怕他一口氣上不來,不死也得死了!骨嗄昴凶哟浇呛Γひ魠s是陰惻惻的,少婦聽了,不覺打個冷顫。
青年男子瞥她一眼,少婦一凜,急急說道:「可你瞧他那副模樣,還坐在高頭大馬上去迎娶新娘子呢!像是個中了毒的人嗎?」略顯尖利的口吻也不知是看不過去,還是心含醋意。
男人瞅著少婦,似笑非笑。「你就這么急著盼陸振雅死?好歹他也曾是你的夫君,你倆有夫妻同床共枕之恩義。」
「景郎!」少婦嬌嗔地喚,藕臂勾著男人頸脖,眼波流媚,紅唇噘起,七分撒嬌、三分卻也是急切地表訴衷情!改忝髅髦牢沂且蚝渭捱M陸家,從一開始,我這滿心滿眼里就只有你一個!
「我當然知道。」男人笑了,將少婦一把摟坐上自己大腿,貼著她粉頰親香。「我蘇景銘何德何能,能得蘭妹對我一片真心,此生著實不枉。」
潘若蘭刻意柔膩了嗓音,酥進人骨子里!告碇辉笍拇伺c景郎舉案齊眉、鴛鴦白首、永不分離。」
「嗯,我倆永不分離!固K景銘摟著潘若蘭深深吻著,看似溫情著迷,眼神卻是一派涼冷。
潘若蘭被他吻得差點透不過氣來,意亂情迷、嬌喘細細!高@陸振雅續弦也沒什么好看的,我們回府吧,宗兒還等著他爹帶糖葫蘆回去給他呢!」
蘇景銘再啄了潘若蘭一口!缸屪趦涸俚鹊,他爹爹還得先去辦一件事!
「什么事?」
「陸振雅成親,我這個曾與他一同求學的好兄弟豈能不去陸家喝他一杯喜酒?」
潘若蘭大驚!妇袄梢⒓雨懠业南惭纾俊
蘇景銘笑了,伸手點了點潘若蘭的瓊鼻!肝铱偟萌デ魄疲闱胺蚰遣⊥嵬岬纳碜泳烤惯能支撐多少時日吧?要是快不行了,可得警告生意場上那些好朋友們認清形勢,可別跟錯了人,弄得手上那一點點閑錢打了水漂,有去無回!」
「這倒也是!古巳籼m想通了情郎的用意,得意一笑。「是得讓那些有眼無珠的渾人瞧瞧誰才是這江南茶界明日的霸主,別奉承錯了主子。」
「你同我一道去吧。」
「我也要去?」
「怎么?莫非你不愿?」
潘若蘭傻了,不免窘迫!妇袄桑阋仓獣晕抑笆请S陸振雅見過外客的,陸家有不少經常往來的故朋舊友都認得我,更別說陸府那些下人了,你說,我怎么能也去參加陸府的喜宴?」
「怎么不能?就因為你曾是陸家主母,難道不想去見見究竟是哪個鄉下野丫頭取你而代之嗎?」
「景郎!你莫要這般捉弄我!」
「不是捉弄,我是真心想帶你同去的!
「可我……怎么能去?」
「你要去!固K景銘語氣溫和,潘若蘭卻從他話里感受到一絲令人發顫的寒意!肝乙屗腥丝粗浭撬懠业闹髂、陸振雅的女人如今卻是站在我蘇景銘身邊,陸振雅再有能力、再會謀算又如何?他兒子的生母,人在我這里,心也是我的。」
可她還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f難聽點,如今自己只是被蘇景銘嬌養的一個外室,無名無分的,只能等他的元配松口答應與他和離了,自己才有理由母憑子貴,嫁進蘇家。
若是她答應與景郎同赴陸家的喜宴,陸振雅固然臉上無光,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同樣是自取其辱。
「蘭妹,你說過會一心一意為我的!固K景銘幽幽低語,神情有一絲委屈。
潘若蘭大感為難!妇袄桑阋易鍪裁,我都愿意為你做,就算你那時要我將陸振雅引到那處,甚至在他的湯藥里投毒,我也照做了……」
「那便再為我做這件事。」蘇景銘再度將潘若蘭摟進懷里,貼著她敏感的耳畔,如毒蛇吐信般誘惑地低語。「陸振雅是個驕傲的,若是讓他見到自己的前妻與我攜手一同出席陸家的喜宴,于他而言,肯定是難以忍受的侮辱,你曉得的,我一直等著就是這天……為了我,我的蘭妹試試好不好?為了你的景郎,嗯?」
蘇景銘說著,舌尖在潘若蘭的耳窩里一舔,她一陣酥麻顫栗,不由得軟了身子。
「好不好?」
「好……」潘若蘭喃喃地應著,眼神迷離,絲毫不曾察覺蘇景銘嘴邊浮上一抹冷酷的笑意。
蘇景銘轉過頭,目光再度落向窗外那一道騎在黑色駿馬上的挺拔身影,目光如刀,銳利一閃。
他等不及了!
少年時他與陸振雅在書院一同求學,因兩人容貌、才氣皆不相上下,不僅陽城的人經常將兩人相提并論,書院里那些同學還戲稱他們為「陽城雙璧」。
可蘇景銘心里清楚,這些人嘴上說得好聽,其實私下里議論都說還是陸振雅勝他一籌……
「蘇兄雖是才貌兼備,待人也和氣,終究是少了幾分涵養與氣度,不說別的,陸兄即使身上穿的是最尋常的粗布衣衫,往那兒一站,也是鶴立雞群,風采不凡,人人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他,再一開口說兩句話,還有誰看不出來他是個胸有丘壑的?這就是『出類拔萃』,人家天生底蘊就好,又出身豪門,祖上做過官,從小也是鐘鳴鼎食的,見慣了富貴人家的行事,金山銀山也晃不了他的眼——這份定力,可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學得來的!
「說得彷佛這陸振雅出身皇族似的!
「你可別說,前年我爹帶我上京城,托我那位做到三品官的大堂伯之福,我也見了幾個世家貴胄,那些個什么世子、小王爺,一個個尋花問柳、斗雞走狗的,要不就行事囂張跋扈,還不如陸振雅氣定神閑來得有風儀呢!」
「這么一想,蘇兄是略差了幾分……」
「正所謂『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這倒也是……」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蘇景銘心頭嚼著這兩句話,越嚼心頭就越不是滋味,莫非這就成了他這一生的判詞?注定了他永遠只能追在陸振雅后頭,可望而不可即?
他不服氣!
陸振雅比自己強在何處?不過是家里多了幾個臭錢,壟斷了江南茶葉的市場,這般龐大的家業,難道都是陸振雅自己掙來的嗎?還不是靠祖上的庇蔭!
他就想瞧瞧,若是他蘇家取陸家而代之,奪了江南茶葉龍頭的地位,他陸振雅不靠家產,沒了金山銀山的依恃,還能氣定神閑、還能出類拔萃嗎?
他會證明,陽城雙璧中,自己才是那塊真正貨真價實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