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時甚久,終于大功告成,平兒再回到內廳時卻遍尋不著公主,她四處看著,想說公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一開始還以為意,但愈找愈擔心,公主竟然不見人影,她心一慌,又不敢大聲喊著,怕給人聽到了,傳到元妃娘娘耳中,就是不敢扯開喉嚨喊。心里很著急,又不知如何是好,但就在此時,她聽見了微弱的聲音,似乎是啜泣聲。
那是開陽宮內的一處小開井,有棵百年古柏,也有片小花園。公主是躲在這嗎?是嗎?“公主,你在這里嗎?”
“……”
平兒走上前,果然在古柏后方看見趙紫心。堂堂開陽公主,就這樣坐在地上,眼里都是淚水。
嚇了一大跳,何時見過公主這般哭泣?公主一向安安靜靜,好似沒有情緒起伏,怎會哭成這樣?
蹲下身,看著哭成淚人兒的趙紫心,平兒不禁也跟著心疼。這些年彼此相伴,公主待她如親人般,這次要下嫁,肯定讓公主心里很難過。
況且,還有一個沈大哥……
“平兒,我怎么辦……”
“公主……”
趙紫心很難過,淚水不停滑落,“我怎么能讓力恒幫我織嫁衣?我怎么能這么殘忍?”
一激動,平兒只能抱住她,給她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只是個宮女,能說什么?去求皇上放了公主嗎?“公主,您去求皇上啊……”
“有用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這是趙紫心第一次無法這么冷靜的聽從父母安排,過去的她,就像是個無聲的玩偶一般,聽從著掌偶者的操控,她沒有自己,該做什么、該學什么,該怎么當個公主,統統都聽別人的安排。
但是這一次,她冷靜不下來,無法當作若無其事,因為力恒對她開口了,開口承認對她動心,而她也是……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也弄不清楚,或許是第一次在錦繡署講堂上,聽到他侃侃而談綾羅綢緞的相同處;或許是那一次在湖邊放縱自己,被他發現,他卻選擇幫她掩藏;或許是那一次,他親自展現他的高超針法;或許是那一次,兩人爭論所調的王與霸;或許是那一次……
太多太多了,他們在錦繡署共同的記憶,每一寸、每一縷她都難以忘記,本來以為她可以帶著這些美好記憶出嫁,現在發現她不行……
光想起自己往后再也無法見到力恒,她就心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想起力恒親自為她繡嫁衣時的心情,她的心也仿佛跟著碎裂。
“公主,您不要想太多,還有一旬的日子,咱們來得及;這幾天,您就去跟皇上說您不想嫁,哭訴一下,掉個幾滴眼淚就沒事了!
“可是……母妃會不會……”
“公主!這關系無情生的幸福,就算會被罵也要去做!逼絻貉酪灰,“如果娘娘要打您,平兒一定擋在您前面,平兒說到做到。”
趙紫心終于笑了出來,含著淚,因為平兒的話而笑。她沒有抵抗過父母,心里還是緊張,可是她更知道,她不能讓力恒傷心失望。
因為,那同樣也會碎了她的心。
當天,沈力恒出了宮,心里更沉了。坐著轎子回到了錦繡署,一路上坐在轎內,閉著眼睛狀似稍事休息,實則心里翻天覆地,難以平靜。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嫁衣的織繡……每一針是怎么刺的,線是怎么拉的,圖樣是怎么完成的,他完全不敢回想。
更恐怖的是,這種事,他還經歷了三次……
回到錦繡署,沈一虎立刻迎上前來。因為有事在身,不能陪著主子進宮完成任務,順便見見自己的平兒。
“少爺,您還好嗎?”雖然依舊是那沉穩的表情,但認識多年,一看就知道沈力恒心情的低落。
“我沒事。”
“少爺,您怎么就不去試試看?”試著去找皇上說說看。
沈力恒看著他不語,逕自走入署內,臉色更為凝重。
他怎么不想說,紫心第一次要下嫁時,他就去找李公公了;但李公公說得對,紫心才是關鍵。
紫心若執意要嫁,那他說再多有何用?不但沒用,反而顯得一廂情愿,惹人笑話……
沈一虎也跟著走進去,“少爺,小虎子有話要說!
“什么話?會讓我心煩的話就不要說了!
“會讓您心煩的也要說!鄙蛞换⒑軋猿,“您就知道公主是這樣的個性,她不會為自己爭,就算快淹死了也不會;您也不出手,只想等著公主自己想通,這要等到什么時候?”
沈一虎原本的態度,還想說那公主要嫁就嫁,他家少爺相貌堂堂、英俊挺拔、家財萬貫,還怕沒有女人可以婚配?
可是這段時間被平兒洗腦,凈說些公主可憐之處,連他這個粗人都跟著不舍。加上看著少爺低沉的樣子也看不慣,想還不如勸少爺主動去求皇上,也好過等公主自己想通。
他不但立刻停下腳步,還迅即轉過身,“她自己不肯放了自己,我要怎么辦?是!她是愚忠之人,她唯父母之命是從,這我都知道,但在她自己想通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做,否則只是我自己難看。”
“您只是怕自己難看!”
這話很狠,甚至有點逾矩,但沈一虎還是要說。不過這句話一出,也成功的讓沈力恒冷靜下來。
“公主就是可憐啊!平兒說,從小到大,娘娘又是打、又是罵,她當然不敢反抗。少爺,您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公主啊……”
像是有點醒過來一樣,沈一虎愈說愈小聲,發現自己竟然這樣對著主子大吼大叫,雖然是好心想要勸,但還是很沒禮貌。
“……”
但沈一虎的一番話真的讓沈力恒有點清醒了,他看著眼前的人,先是閉起眼睛沉淀情緒,再睜眼,隨后露出苦笑。
“少爺,對不起,我逾矩了……”
搖頭,“小虎子,你說得對。我……我太軟弱了,我只想顧我自己的顏面,沒考慮到紫心的處境……我太自私了……”
沈一虎皺眉,“絕對不是這樣,少爺,您做得夠多了……您還親自幫公主織嫁衣,這要我絕對做不到!小虎子知道您一定希望公主能幸福,如果嫁了能幸福也就算了,問題是,不可能幸福的啊……”
沈力恒點頭,“小虎子,謝謝你!
“謝……謝我?謝我什么?”還以為少爺應該罵他一頓,罵他沒禮貌,竟敢責備主子。
“謝謝你罵醒了我。”
不好意思的搔頭,“我還以為,您會罵我一頓了呢?”
“身邊已經沒幾個人,怎么可能罵你呢?”語氣里凈是感慨,更有著一絲感傷充斥在話語間,聞者皆可感。
放眼望去,整個錦繡署像空了一樣,除了他自己、除了小虎子,以往熟悉的親人都沒有了,連紫心曾經在此穿梭的身影,如今都以不復見。
沈力恒轉過身往回走,沒多說,心里倒是篤定了幾分——小虎子說得對,他在等什么?
等紫心自己想通?那女孩把自己禁錮了這么多年,只想當個乖乖的公主,聽父皇的話,聽母妃的所有安排,就算她想逃出來,那骨子里的愚忠恐怕也不會放過她。
好!他決定了,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要晉見皇上……他要去求,求皇上將紫心許配給他,就算最后被攆出來,被痛打一頓,他也不怕。
至少比現在束手無策要好,至少他試過了,或許他有此決心,反而能激發紫心的斗志,也為了自己拼一拼。
他突然覺得很振奮,回到書房,腦海里還在思索著見到皇上該怎么說。過去晉見都是接受皇上的賞賜與稱贊,稱許他將錦繡署的差辦得有聲有色,將龍袍織造得巧奪天工。
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幸福求見皇上……
才見坐定,沈一虎就在外頭敲門。
“進來!
“少爺,”沈一虎耕牛對怪的,“有人求見!币粋很奇怪的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點的人。
看向他,又看向窗外,天色昏暗,“這么晚了,誰?”
“伍士康。”
再度看向他,“誰?”
“伍士康,公主要下嫁的伍士康!敝貜鸵淮危路鹨苍谙蜃约嚎隙▉碚呱矸,因為連沈一虎都不敢相信。
沈力恒很訝異,更充滿不解,“伍士康?”
戎衛京畿的伍士康?京城守軍將領伍士康?紫心要下嫁的對象伍士康?
他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