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徐瀞遠一個人孤伶伶躺這兒時,正失眠憂郁,一邊疊撲克牌,一邊想起車禍中喪生的少女,想到少女前一刻生龍活虎跟她吵架,下一秒卻……她正悲傷自溺時,這會兒被程少華打斷——
他放了一只貓在她被子里,還是只怪貓咪。
它雙目密合,似受傷縫合過。它在被窩里嗅著、蹭著,往她小腿蹭。夜里病房空調強冷,徐瀞遠手足冰冷,小貓兒這一蹭,柔綿溫暖,即刻軟化了她的面部線條,難敵小動物的可愛跟皮毛帶來的暖意。對程少華的敵意消失,她盯著被窩里的貓咪看。
程少華笑看她的轉變。
徐瀞遠問:“它眼睛怎么了?”
“小時候眼睛受傷,傷口感染失明了!
徐瀞遠要將它從被里撈出來,可是,小家伙把臉穩貼在足畔,一副舒服樣。她下不了手,猶豫著,那樣子太可愛了——
“小華最喜歡鉆進被窩里睡覺,大熱天也一樣。”他說。
“干嘛帶它來醫院?”
“我好奇嘍。”
“好奇什么?”
“它人見人愛,我好奇會不會有例外?”
徐瀞遠沒聽懂。
“看樣子,沒例外的——”程少華說著,掀開被窩一角,瞅著窩在她腿邊的貓咪。
“小華果然天下無敵啊……我們冷冰冰的房東舍不得趕你走咧!
“快帶它回去,想害我被護士罵嗎?”她倔強道。
他故作驚訝!澳悴幌敫妫克歼@么跟你示好了,你有沒有憐憫心?”
“你——”徐瀞遠正要反駁,有人推開門,一見她,便哭著跑過來。
“你要嚇死我嗎?怎么會出車禍?呃——”發現有人在,章曉陽退開一步。這是誰?她一時心慌,臉紅,哪來的高大型男?不自覺撥整頭發,笑問:“請問你是?”
“我是她的——”
“房客——來交房租的!毙鞛s遠沒好氣道,招來程少華一記冷眼。
章曉陽問他:“就是你打電話通知我的嗎?”
他伸出手,友善道:“你好,我程少華。”
章曉陽握住他的手,臉更紅了,笑盈盈自我介紹:“我是章曉陽,翠堤春曉的曉,陽春——”
“陽春面的陽。”徐瀞遠補充。
“師父!要說陽春三月的陽,什么陽春面——”
不理她,徐澈遠對程少華說:“好了,我朋友來了,你回去吧,撲克牌記得拿走!
章曉陽突然驚呼:“川上澄生的撲克牌?!”
“你知道他?”程少華驚訝。
這兩人表情如遇知音啊,章曉陽說:“以前去日本,在書店有看過,好漂亮,印象深刻……”
“你很有品味喔,一般人不會買這種撲克牌——”
“喂,你是來聊天的嗎?”徐瀞遠忍不住插嘴。悲慘的正主兒在此,你們倆是在歡樂什么?礙眼!
“唉呀,什么啦,師父大人,我可是特地跑來看你的啊,等一下還要回去加班咧——你怎么出車禍的?”
“我……”
程少華說:“闖黃燈的砂石車跟公車對撞,很嚴重——她命大,只有輕傷!彼聲躁栒f明,她聽得瞠目結舌,反應很激動。
“……你的手也是因車禍傷的嗎?你在車禍現場?”
“小傷,不礙事!
“太可惡了,那些砂石車都不遵守交通規則!闭聲躁栄谧⌒乜!疤膳铝恕闭聲躁柡龅匾魂嚂炑,程少華扶穩她。
“還好吧?”
“沒事,只是想到小時候我也出過車禍,那時我才八歲,我媽離家出走,我追著她車子跑,沒注意路口的車,被機車撞了。那時我以為我死定了,全身是血……”
“八歲?還那么小,很難過吧?”
“那有什么,身體的痛可以過去,難的是心里的疙瘩。每次想到還是很受傷,我媽不想生下我,她老抱怨我是累贅,以前常打我——”
“這種人不配當媽!
“不要罵她,雖然她這樣,但我不恨她。她那時太年輕,我不怪她!
“你太善良了,要是我絕不原諒!
“唉,不原諒又能怎樣,要面對現實啊,我看過心理醫生,雖然一直有陰影,但我一直努力要克服——”
靠夭喔。
徐瀞遠翻白眼,現在是男女交誼廳嗎?她可不想當觀眾!皟晌?要不要去外面聊?病人需要休息,OK?尊重一下病人好嗎?”
“你要睡了?那我們不吵你,傷口很痛吧?你好好休息,我帶了一些替換衣物,等一下要回去繼續加班,明天再來看你喔!
章曉陽說完,又問程少華:“我口渴,要去投飲料喝,你要不要?”
“好啊,我這里有零錢!
徐瀞遠驚愕地看這兩人,真如膠似漆,婦唱夫隨,短時間內便卿卿我我一起離開病房,喝飲料去。
你們干脆手拉手去郊游算了!
薄幸的人!走得好。
這個章曉陽,從以前就這樣,每次遇到帥哥,就開始彈老調,陳述幼年創傷,童年陰影,博取憐憫,吸引注意,老套啦。走得好,哼,才不希罕他們陪咧。
徐瀞遠躺平,忽又坐起,朝門口喊:“你的貓?”
程少華已走出病房,這是哪門子主人?寵物都忘了。
徐瀞遠掀開被子!斑鬟?喵咪?”
朝里面喚,手也伸進去,輕撫貓兒下巴,它仰頭,嗅了嗅,伸舌舔她手指,肚子興奮地呼嚕嚕響。
“好乖……好乖喔!毙鞛s遠笑了。
必要時,程少華也可以很健談的。譬如說,希望打聽到什么。他想多了解一些關于徐瀞遠的事,這女人害他這陣子大腦不平靜。
程少華投幣買了兩杯飲料,跟章曉陽坐在長廊椅子聊天。
章曉陽憨傻,一向自卑,忽被帥哥善待,心情大好。
程少華啜飮咖啡,似不經意地提起:“剛剛我聽你喊她師父?”
“對啊,她以前是紅牌的室內設計師,還有自己的工作室。我一直跟著她學設計,她真的很厲害……”章曉陽嘆息,感慨道:“沒想到現在甘心當個停車場收費員!
等一下,程少華大驚,那女人是……停車場收費員?!印象中,那是一些退休的歐吉桑在做的工作啊。
“那么無聊的工作,她待得?”
“就是啊,空有一身功夫卻在停車場浪費生命,可惜啊。”
“她為什么不做設計了?”
“她妹被一位業主苦追不成,慘遭殺害,瀞遠內疚,就收掉工作室不做設計了。打擊太大了……那個人也真狠……”說著,章曉陽忽地正色,端詳程少華。
“我覺得你好面熟,你該不會是什么大明星吧?”
“當然不是……”
“你做什么的?”
“文字工作!
“哦?那文筆很好嘍?哪方面的文字工作?”
程少華不想透露太多,看看手表!拔议_車來的,要搭便車回去嗎?”
“好啊,謝啦。”章曉陽起身,少華將咖啡交給她。
“先幫我拿著,我去拿個東西,馬上來。”
程少華回病房帶貓咪。他怔在門口,看見滑稽一幕。
他訝然失笑,駐足欣賞。
徐瀞遠臀部露在被外,上身鉆入被里,她翹著臀,對被窩里的貓咪說話,不時有閃光,從被縫溢出。
她在拍照,聲音親昵,像在對愛人說話。
“再一張好嗎?再拍一張喔?你好可愛啊,黑白黑白的,你應該要叫小牛吧?”
“喵!毙∪A貓,喵喵叫,被哄得相當開心呢。
“不要喵,應該哞才對,來,哞一下,哈哈哈,小胖牛,摸摸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