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齋大廳。
藍氏居中而坐,旁邊一群人,她也懶得看有誰,走向前行禮,“不知道婆婆會來,媳婦兒待慢了,還請婆婆見諒。”
藍氏還算好性子,沒立刻發火,“坐。”
“謝婆婆。”
“我今天過來,是聽說你因為自己無孕,要把江姨娘送往玉佛山念經,好替自己求子,可有此事?”
好直的直球,但杜雨勝反而高興,直球才好接,“回稟婆婆,絕無此事。”
“二媳婦,你來,把事情跟定月媳婦說一次,我好理理,到底怎么回事。”
杜雨勝這才知道,那群黑壓壓的人里,還有二房江氏。
聽到點名,江氏便上前,“是,回婆婆的話,照理說,六叔房里的姨娘我不應該管,可這次真是六弟妹不對了,鵲兒雖然是姨娘,但父親是七品文官,跟公公還有大伯那是每天朝見的關系,嫡姊也在太子府中服侍,身分不應該與一般姨娘相等看待,再者,她在府中又沒犯什么錯,怎能因為自己求子,而讓一個女子上山念經,那不等于毀了她嗎!
“六媳婦,你怎么說?”
“自然是沒有的,夫君有個外室,現在有孕,我打算把她接入府中養胎,可是這女子卻跟江姨娘有嫡庶恩怨,我怕江姨娘一時糊涂,便道,若這外室有意外,都將算在江姨娘頭上,江姨娘若是安分,自然什么事情也不會有,若是不安分害及華家子孫,身為六爺的正妻,我可不會輕饒!
藍氏聽到“若是不安分害及華家子孫,身為六爺的正妻,我可不會輕饒”時,臉色好看許多,緩緩說,“若只是嚇嚇她,倒也不妨!
“媳婦正是這樣想!
“不過這樣一來,兩邊的話可就兜不上了,二媳婦,到底是你聽錯了,江姨娘傳錯話了,還是六媳婦想賴,我可糊涂了。”
江氏道,“婆婆明鑒,我這侄女入府后一直安分守己,若不是被逼急,又怎會來找我討救兵呢,我跟六弟妹現在各執一詞,倒也不好說,不如讓我侄女兒出來跟六弟妹對質吧。”
眼見藍氏點頭,江氏便道,“鵲兒,你出來,把那天跟姑姑說的話講給夫人聽!
江鵲兒走了出來,一下跪在地上,抽抽噎噎,“鵲兒……鵲兒不敢……”
“放心,有夫人在,你只管說實話,不會讓你吃虧的!
“謝夫人,謝姑姑!
太做作了,杜雨勝想笑,但又知道這種場子她要是笑出來,就是不給藍氏面子,后果會很嚴重,因此只能努力忍住。
“那日,六奶奶突然到桑落院,跟我們說要搬回來之事,我們自然是很高興,桑落院始終沒女主人,六爺大好男兒,身邊卻是幾個身分低微的姨娘,也未免委屈,六奶奶先是重新安排了院子的房間,接著又說,蘇姨娘跟陸姨娘都有孩子,即將接來的外室也是有孕,身為主母,也該替六爺生下嫡子,院子里,眼見就我一人無孕體輕,便讓我準備準備,過些日子上玉佛山念經抄書,好祈求六爺嫡子早日到來!
鶴兒說到這邊,又掉了兩滴眼淚,“我自然是愿意替六爺祈福的,只是上玉佛山的女子又有幾個真能下山回家,幾乎都是被夫家給忘了,就這樣在山上終老,也沒人記掛,鵲兒只求六奶奶開恩,讓我在將軍府中的佛堂抄經,別讓我一人終老玉佛山。”
藍氏喝了一口茶,“你們兩人說的不同,我呢,到底是信誰才好?”
“夫人,”江鵲兒道,“我知道六奶奶肯定不認,我有人證可以證明我所言非虛!
“哦?”
“是蘇姨娘,當日她也在場,六奶奶說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
說話間,那黑壓壓的一群人中出現一個女子,跟著藍氏下跪,“六房姨娘蘇氏,見過夫人!
蘇姨娘打小伺候華定月,藍氏自然是認得的,“江姨娘說的都沒錯?”
“回夫人,江姨娘所說都是真的,原本今日也想讓陸姨娘來做個人證,但陸姨娘怕死了六奶奶,不敢出來,直推身體不舒服——本來,主母說什么,姨娘自當遵從,只是,六奶奶這樣狠心,我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跟憐少爺,只好斗膽出來求夫人作主!
“六媳婦,你怎么說?”
“媳婦兒也有人證,不如讓我的人證也出來說一下?”
見藍氏點頭,杜雨勝便朝內室喊,“還請夫君移步。”
華定月走出來時,只能說,大家表情各自精彩。
“娘!比A定月很自然在藍氏身邊坐下。
藍氏笑道,“你這孩子,是偷聽多久了?”
“好一會,我跟您媳婦兒正在商量在城西開客棧之事,您六媳婦懂得經商門道,我們華家有的是本錢,我打算讓張家一起進來,這要弄得好,晶兒明年入太子府就有望了!
張家是太子妃的娘家,名聲極好,但與名聲背道而馳的卻是經濟狀況,府里早已經一窮二白。
訂親之時,張家還過得去,但因為想賺錢,卻又不懂竅門,做什么賠什么,就這樣十年下來越來越窮,幾乎只剩下空殼,據說太子妃在府里,連賞錢都拿不太出手,下人知道沒賞錢,自然也不肯替她多留心,也因為這樣才讓江鳳兒鉆了空子,懷了孕,如果這時候華家出手幫了太子妃的娘家一把,那也等于間接幫了太子妃一把,華定疆的長女華晶兒已經名列候選名單,只要華家跟張家合作生錢,太子妃肯定會把華晶兒挑上去,若能有孕,以他們華家的能力,絕對可以保得住,無論男女,無論順序,都是皇親國戚了。
華家爵位只沿襲到華定疆為止,若是華晶兒能得寵,等將來太子即位,給這寵妃娘家再延一世,也不是不可能。
藍氏是典型的古代女人,心心念念就是家族延續,再者,她雖然疼愛華定月,但畢竟華定疆才是親生,有人能替華定疆打算,她自然高興,幾句下來,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杜雨勝想,真不愧是房務總監,完全知道別人想聽什么,幾句話藍氏整個開花。
“我跟媳婦說得正好,丫頭卻來報說娘到翡翠齋了,我以為只有娘在,可沒想到看到整廳女人,自然不好進來了。”
“你啊,”藍氏笑咪咪,“唉,對了,六媳婦說你是證人,這話怎么說?”
“不瞞娘說,那日媳婦發落事情,我便是怕她不知輕重,所以在屏風后面聽著,媳婦說的話我也都記得,便是嚇嚇江姨娘,讓她別找我那外室的麻煩,其他什么也沒有。”華定月說到這里,瞄了蘇江兩人一眼,“倒是這兩人好大的膽子……”
江鵲兒跟蘇姨娘這時候已經抖得跟篩子一樣了。
藍氏在大宅生活了一輩子,看了自然心里有數,忍不住又怒目瞪了江氏,“二媳婦,你早上可是跟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哭又求的說侄女兒可憐,我這才來的,現在你倒是說說看,這要怎么辦?”
江氏也尷尬不已,鵲兒哭得那么可憐,居然是裝的?
“我看六媳婦也是個手軟的,才會被兩個姨娘聯手給詐了,要不是當天你也在屏風后,現在可是一張嘴對兩張嘴,一個弄不好,六媳婦便會背上七出之名而被休妻,家和萬事興,想斗主母的姨娘就是禍源,我們華家可不能容下這種不安生的姨娘。”
“夫人,饒命。”蘇姨娘哭道,“我是一時糊涂,因為六奶奶說要把憐少爺抱去養,我才答應江姨娘的!
“光是兒子還在你手上這點,就知道六媳婦只是說說,而且,就算她真的抱過來又有何不可,正妻給你養兒子,是委屈你了嗎?二爺的孩子不都是二奶奶養大的,有誰養壞了?定月自小由我扶養長大,我可有虧待過他?居然只因為這樣便想聯手陷害主母,你們膽子可也太大了。”
大宅的女人,最恨的大概就是不安分的妾室,藍氏這輩子自然也吃了不少姨娘的虧,新仇舊恨涌上,臉色也很難好看,“今天既然我遇上,那么就順勢發落了,蘇姨娘,你既然心腸如此狠毒,那便上玉佛山上去抄寫經書,憐兒交給六媳婦養也好,交給陸姨娘養也行,總之,不能再跟著你!
蘇姨娘一聽,更是大哭不止,“夫人饒我一次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我會乖乖侍奉六爺跟六奶奶,不會再多想了,夫人……”
見藍氏無動于衷,蘇姨娘轉向江鵲兒,“江姨娘,你不是說自己是官家小姐,就算出事也能保我嗎?你這倒是說說話啊,要不是你再三跟我保證,就算揭穿最多也就是罰點月銀,絕對不會有大事,我怎么會這樣就跟你來?”
藍氏一個眼色,旁邊的婆子早一左一右拉著蘇姨娘下去收拾東西了。
“江姨娘,念在你父親分上我不罰你,但桑落院這座小廟,可也不能再容你這尊大佛了,王嬤嬤,你看著她收拾,今天之內送她回江府,務必跟江大太太說清楚來龍去脈,二媳婦,這事也是你鬧大的,你便跟著回去一起當個人證,別讓人家說我們華家欺負人!
江鵲兒一聽便呆了,回江家,回江家,讓父兄養一輩子嗎,“不,我不回去……”
“不管你想不想回去,都得回去。”
江鵲兒轉向江氏,“姑姑!
江氏頭也很大,這風波雖然是鵲兒引起,但跟她也脫不了干系,送鵲兒這事完后,婆婆恐怕另有責罰。
只見王嬤嬤指揮幾個婆子,馬上就把江韻兒架走,江氏也只能跟上去。
發落完,藍氏又喝了一口茶,“六媳婦,這事就這樣定了?”
“是,婆婆!
杜雨勝知道自己只要開口,藍氏一定會從輕發落,她是主母,又能給華家賺錢,這點面子必是會給的,只是,她找不出理由來給蘇江兩人說話——若是當日華定月沒在屏風后,今天兩人對一人,蘇姨娘是從小看到大的家生子,江鵲兒又是官家小姐,而她呢,只是個商人之女,而且還是告官硬嫁進來的,藍氏會信誰也很好猜,到時候百口莫辯,被架出去的就是她了。
她不是壞人,但也不是那種濫好人。
蘇江兩人這招是想置她于死地,她若還給她們求情,那不是好人,那是傻子,饒了她們這一回,她們也不會學乖,養兩頭白眼狼在身邊?怎么可能,她還想舒服的多活幾年。
陸姨娘安分聽話,她自然會好好待她,至于一心想扳倒她的,她自然不會好好待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