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真和那男子在山路上來來回回找了將過二十里,都沒有找到丘夜溪的蹤跡。
那男子也大為不解,連連急得叫道:“怎么回事?那女人就倒在這條路上。≡趺磿䴖]了?難道會被來往的野獸吃了?”
曹膽抬手就是一巴掌,“少胡說八道!小心我砍了你的腦袋!”
曹尚真卻彎下腰,一直細細觀察山路上的線索。
“這里似乎曾走過一群人,騎馬,也有車。”他手舉火把,蹲在地上,用手摸著道上的痕跡。
曹膽也蹲下來看了看,“是有馬車,好像還有人扎營燒水做飯。”
“那么,夜溪也許是被那些人帶走了!辈苌姓骓樦R蹄印回頭看,“那些人應該就是去了我們來時的縣城!
“那太好了,看來夫人被救有望!辈苣懪d奮起來。
然而曹尚真卻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他一只手托著下頷,沉思許久,忽然問:“曹膽,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大災之下,還會有怎樣一群人,大老遠的跑來這座小縣城來?又有誰會在這里支起帳篷,生火做飯?”
他愣了愣,一時間也回答不上來。
曹尚真的眸光清亮,“不覺得這個人我們其實已經見過了嗎?”
他倏然明白了,失聲叫道:“難道是龍四王爺?”
“這樣的車輪距離,至少是雙馬馬車,王爵以上的人才可以坐。除了龍四,我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可能性!蔽⑽⒁恍,這許久難得一見的笑容中除了詭譎,還有危險。
不僅是這車輪的痕跡與夜溪的離奇失蹤給了他線索,再結合剛才黑面的行為,似乎都可以證實,夜溪的的確確在龍四手上。
倘夜溪真的是被龍四救下,他會感激一生永不與他為敵。
但是剛才龍四竟然阻止他見屋內的女人,龍四是因為不知道那人是夜溪、他的妻子,還是別有所圖?
倘若明明知道夜溪身份,卻拒絕送還呢?
那……他將不惜與對方玉石俱焚,誓要將夜溪重新奪回!
翻身上馬,撥轉馬頭,曹尚真高聲喝道:“走!回縣衙!”
他堅信,自己已經聽到了夜溪的呼吸聲,那近在咫尺的人兒,須臾之后就該重逢。此時就算有再一次天塌地陷,也阻止不了他要見到愛妻的決心!
丘夜溪服了安神的藥,沉沉睡熟。龍四的手指剛剛從她臉上移開,那張精巧的面具已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毫無破綻地戴在她臉上。
現在的她,看上去只是一個面色蠟黃、姿色平庸的普通女子,龍四相信就是她的親生父母也不可能認出她來。
笑意還噙在唇角,忽然聽見外面人聲嘈雜,侍衛長跑進來低聲對他稟報,“王爺,曹丞相去而復返,在院中說有要事要見王爺!
曹尚真這么快就回來?難道他已經發現丘夜溪在這里了嗎?
可惜啊,他還是來遲一步。
悠悠然踱步走出房間,見著在后院佇立的曹尚真,一襲黑色的大氅將他的俊容襯得流風回雪般華麗。他的臉色和丘夜溪一樣,蒼白而憔悴,只是眸中湛湛生輝的目光,較之剛才的惆悵黯然已經判若兩人。
龍四可以肯定,曹尚真這一次的確是為了丘夜溪而來。
“請問王爺,可曾在來時的山路上救過一名女子?”他一改往日左兜右轉的說話風格,開門見山的道出來意。
龍四挑挑眉,問左右道:“在山路上救過什么女人嗎?”
早已得到他命令的屬下自然都故作不解狀,“沒有啊,王爺,我們一路匆匆趕路,沒救過什么女人!
他對曹尚真淡淡一笑,“不知道曹丞相因何會這樣問?”
盯著他身后的那間小屋,曹尚真又道:“王爺的未婚妻子,可否請出一見?”
“放肆!”龍四陡然板起臉,“本王的女人,豈能隨意出來見人?”、
曹尚真冷冷一笑,“若是王爺不肯請出來一見,就恕在下放肆了。”他身形一晃,竟然如風電般掠向房門。
龍四吃了一驚,不知道他竟然會武功,所以一時沒有防范,再回身去抓時,他已經拉開房門沖了進去。
屋內,有盞油燈置在床頭,床上的女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裙布長裙,靜靜地熟睡。
曹尚真的心提到胸口,幾乎要脫口呼出的名字,卻在看到對方的長相時陡然像被人扼住了咽喉,那聲“夜溪”硬生生止住。
……怎么可能?
她……竟然不是夜溪?
龍四氣勢洶洶地追進來,一把拉開他,“曹丞相,就算你是陛下的寵臣,權傾朝野,也不能對本王如此無禮吧?”
曹尚真充耳不聞,腦中正飛速地思考。是自己想錯了嗎?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還是夜溪雖然被龍四救下,卻不在這間屋中?
他想靠近床邊,看清楚那女人的樣子,龍四的幾名侍衛也跟了進來,抽出刀劍,整齊地分站床的兩側。曹膽率領著家丁也來了,同樣亮出兵刀,小小房間內,一時之間擁擠不堪,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就在此時,床上的女人似乎被這番陣仗驚醒,微微睜開眼,茫然地四下環顧,有些吃驚,但并不顯得恐懼。
她將目光移過曹尚真,投向右側的龍四,啟唇問道:“怎么回事?”
這短短的四個字,卻讓曹尚真如遭雷擊。這是夜溪的聲音,即使磨成了粉,化成了灰,他也不會聽錯!這語氣、這用詞,都是屬于夜溪的!但夜溪怎么會是這樣的容貌?又怎么會對他視若無睹?
龍四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柔聲道:“別怕,是這位……曹丞相非要見你,我怎么攔也攔不住!
“曹丞相?”她狐疑地將目光重新移回曹尚真身上。
這個看上去似驚似喜、似哀似愁的俊美男子,就是龍四王爺口中的曹丞相嗎?
看到他的瞬間,他眼中的哀傷竟然讓她的心頭怦然一疼。
“丞相大人找我有事?”她不解地問,目光停在他身上,并未躲避,卻無半點情感。
曹尚真徹底不解。若她真的是夜溪,怎么會不認得自己?即使她變了容貌,也不該變了心。
“曹丞相,既然人已經見到了,你可以走了吧?”龍四的口氣依然強硬。
曹尚真一句話都沒有說,盯著那女子看了半晌,然后默默退出房門。就在別人都以為他要放棄離開的時候,他卻倏然一回頭,看向王爺。
龍四的嘴邊噙著一抹奇異的笑容,這笑容讓他不安,也似印證他心中的種種疑團——
有詐!
這其中肯定有詐!
這女人即使不是夜溪,也一定與夜溪有莫大的關系。
但她若真的是夜溪,不可能會將自己當陌生人一樣對待。
疑團的答案必然就握在龍四手中。
這是曹尚真一生中遇過最棘手的問題,然而在看到那女子面容時的失望與氣餒并沒有將他擊垮,因為龍四剛剛那抹笑容已經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不管這其中有多少難解的詭異謎題,只要這女人是夜溪就好。
無論如何,他要夜溪還活著。
只要夜溪活著,一切就有希望,只是差別在于他奪回她的時間早晚而已。
他相信,那必然是在不久的將來。
于是,出乎龍四意料之外的,他竟還露出一抹燦然的笑容,拱手道:“今日之事得罪了,改日在京城之中,我會登門向王爺道歉,負荊請罪。”
兩個男人的目光倏然相撞,似乎已撞到了心事。
即使有這張精巧絕倫的面具做掩護,龍四想,曹尚真還是發現了破綻,雖然他目前還不知道這破綻到底是什么。
可是他竟然選擇了暫時放棄退場?這個男人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