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看她的臉愈來愈紅,沐平鴻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上前扶起了她的身子,準備擺弄成方便察看她腦后傷口的姿勢。
他的手一貼上,就立即被她身上的熱度給怔住。
若再晚個一刻,這姑娘極有可能因為傷口造成的問題,而丟了小命。
閻韌思處在渾噩當中,感覺一雙厚實溫暖的大手落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哽聲道:“爹……對不住……韌兒……”
聽著她的囈語,沐平鴻忍不住皺起濃眉。
這姑娘真奇怪,都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況了,話怎么還這么多?
他這想法才掠過,身旁那具小小的身子卻突然靠近,自然而然伏壓在他的大腿上。
當那嬌軟軟的身子突然貼上,沐平鴻就像被人點穴似的,整個人一僵,心思飄飄忽忽。
他雖是大夫,卻極少與人接觸。
直到這會兒,他才猛地驚覺,姑娘家的身子竟是這般柔軟。
幾年前下山入市集時,他曾在街中,聽見男人在花樓前心馳神蕩,說些關于姑娘家身子的浪語。
這會兒他總算明白,為何男人們在說那些話時,臉上總會浮現熱切的神采。
他懷里這具柔軟,卻又充滿彈性的嬌軀,讓他的心莫名騷動、渾身發熱。
身為大夫與正常的男人,他自然明白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打住此念頭,沐平鴻深吸了口氣,暗暗斂住神馳的思緒。
他撥開她被血濡染糾結成團的長發,察看她的傷口。
傷口可能位在腦后的血脈處,雖然不大,但血卻不斷汩出。
沐平鴻輕輕放下她,拿了藥箱、備妥工具后,就用自研的迷藥將她給迷暈,開始動手縫她的傷口。
他忙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好,還強灌她喝下一碗藥;因男女有別,所以他不打算為她換去濕透的衣衫,只起了個炭爐,就起身離開,往藥廬走去。
他居然為了毀去極其珍貴藥果的姑娘,浪費了大把時光。
沐平鴻深深覺得,受了傷的人不只她。
在被她壓到的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傷到哪兒了,所以行為、心情,才會變得這么古古怪怪。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明明是藥味兒,閻韌思的肚皮卻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實在禁不住那一股餓意,她勉為其難地撐起彷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啞聲喚著貼身婢女的名字。
“小香、小香……”
閻韌思躺在榻上喚了好一會兒,愈喚愈覺不對勁。
她隱約記得自個兒似乎離開了王府,準備到深山里,找人們口中那個怪大夫替娘醫病。
她應該不在王府了……
若真是如此,那她現在身在何處?
閻韌思努力地回想著,神智越發清醒的同時,一雙圓溜溜的眸子,也掩不住好奇的打量起四周。
“這是哪里?”她輕擰起眉,不解地喃喃自語。
觸目所及,是再簡陋不過的擺設。
目前她所在的房,格局方正,除了她身下這一張木榻,眼前就只有一張木桌、一張木椅。
木桌上擺著質地粗糙的陶壺、陶杯;糊著紙的木窗,被吹落了一角,風一吹,便發出啪啪啪的細微聲響。
閻韌思打量著,被眼前這簡陋的擺設給嚇到嘖嘖稱奇。
這地方,簡直比王府的柴房還破。
她怎么會來到這里?
閻韌思努力想著,思緒卻被愈來愈濃的藥味給吸引,腳步不由自主的尋著飄出味兒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她在一處煙霧氤氳處定下了腳步。
在渺渺白煙中,閻韌思隱約瞧見一抹修長的身影,矗立在堆滿草藥、鍋缽的長桌前。
正思索著自個兒是不是認識那男子時,她就認出了對方身上那襲樸素的藏青色衣衫,這瞬時勾起了她跌落溪邊的記憶。
記憶迅速回籠的瞬間,閻韌思心里也充滿了感激。
乍見他時,她以為對方是個冷淡的人,現下瞧來,她是錯怪他了。
在她不小心跌在他身上,又不小心讓他失去珍貴的藥果后,他竟不計前嫌的救了她。
救命的大恩大德,讓她打從心底認定,這男人肯定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思緒一定,她揚聲喚人!肮樱
此時,沐平鴻所有的思緒,皆放在眼前滾沸的藥鍋之中,忘神的沒聽見閻韌思的呼喚。
“公子!公子!”
接連喚了兩聲都得不到回應,閻韌思只好放棄,蹦蹦跳跳的走到他身邊,好奇究竟是什么東西讓他如此專注。
她定睛一看,只見鍋中有一團黑呼呼的濃稠液體,看起來好不嚇人,味道也很嗆鼻。
“你在煮什么?這不是拿來吃的吧。”她好奇地問,還不忘捏著鼻子,以致聲音變得怪里怪氣。
但沐平鴻根本就沒聽到她的疑問、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徑自思索低喃著!斑怼瓚撛偌右晃洞ㄆ摺!
完全沒發現沐平鴻壓根兒不知道她來了,閻韌思疑惑地問:“加川七?聽起來就像藥名,你生病了嗎?”
從小閻韌思就是個好奇心極重的娃兒,最大的興趣,就是在王府里瞧奴才們做事,并且跟在他們身邊問東問西。
因為她是王爺唯一的掌上明珠,又生得可愛討喜,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很愿意為她解惑;若不巧遇上忙到沒空搭理她的奴才,她也能自得其樂,直到滿足了好奇心為止。
所以就算沐平鴻不搭理她,閻韌思依舊不屈不撓繼續問:“你真要吃這奇怪的玩意兒嗎?不會中毒吧?”
沐平鴻是在她吐出一連串的疑問后,才發現她的存在。
“你……醒了?”
前晚替她縫好傷口、強灌她喝下一碗藥后,他便進藥廬制藥,壓根忘了她的存在。
這會兒的她,臉色已不再蒼白。
那張白嫩嫩的臉兒透著自然的粉暈,煞是可愛,讓他禁不住想掐那嫩頰一下。
“公子,謝謝你救了我!
沒想到他瞧起來冷冷淡淡,似乎不太好親近,但原來是個大好人。
沐平鴻悄悄抑下心里奇怪的沖動、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抿唇不語,其實心里后悔不已。
坦白說,他根本不想救她。
見對方不答腔,閻韌思有禮地問:“為了答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可以幫你做些什么,或者公子想要銀子當報答?”
“姑娘若沒事了,請離開。”他淡淡下了逐客令。
“為什么不要我報答?”她不可思議地問。
“因為不需要!
沒時間和她耗在無意義的問題上,沐平鴻冷聲回拒。
被他那冷冷的聲音一堵,閻韌思滿是委屈地皺緊了秀眉。
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坦然接受她的答謝嗎?
為什么說不要?
難不成是故作矜持?
腦中胡亂竄出一堆想法,弄得她頭昏腦脹。
懶得思索那煩人的問題,她想,不管如何,“知恩當報”,堅持報恩就對了。
決定好后,閻韌思就馬上開始卸下發上、身上值錢的綴飾。“你別客氣,要多少盡管開口,我身上有很多銀子跟首飾,不夠的話,等我下山回王——”
沐平鴻看著她的動作,臉綠了。
“我說我不要!你離開,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沐平鴻向來波瀾不興的沉穩性子,因為她,再次有了起伏。
沒被他冷漠不已的沉冷語氣給嚇到,閻韌思心里反而因為他的話而激動沸騰不已。
爹爹常說,“施恩莫忘報”,但在這世道中,有幾人能做得到?
今兒個,她能碰上這么個百年難遇的大好人,真是她莫大的福氣啊!
“唔,公子不要金銀珠寶,那我可以幫你打掃屋子!不過,我肚子餓了,你得先喂飽我的肚皮,我才能報恩。”
說著,閻韌思朝他露出無比甜美的可愛笑容。
沐平鴻斂眸側睨了她一眼,無言。
不管他說什么,她還是會照做吧?
他懶得與她爭執這些無謂的事。
愛做就讓她去做,只要她別在他耳邊繼續聒噪、吵得他沒辦法制藥就成了。
他暗暗想著,不待她反應,挺拔修長的身影,就自顧自地在煙霧升騰的空間中移動。
碰了個冷釘子,閻韌思愣了愣。
他不說,是表示默許了嗎?
她想開口問,但沐平鴻卻忙得無暇說話,根本沒空理會她。
深怕自個兒打擾到他、激怒他,閻韌思只有乖乖的在一旁候著的分兒。
她百般無趣,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沐平鴻忙碌的身影打轉。
看著他時而搗藥搗得臼子發出咚咚聲響,時而攪動著那鍋不知是什么的惡心東西,她慢慢的也覺得頗為有趣,期待他會開尊口指示她做些什么。
只是等呀等,大爺他專注得很,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閻韌思被他來來去去的身影攪得眼花撩亂,堅定的意志也抵不過漸漸昏沉的思緒,變得飄飄忽忽。
她的傷雖包扎過了,但還不算痊愈。
倦意襲來,她隨意窩進了某個角落,很快就睡著了。
沐平鴻沒瞧見她,自然就以為她識趣離開了。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繼續沉浸在對藥草與醫理的狂熱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