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閻韌思便被空氣中彌漫的香味給喚醒。
一睜開眼,她的視線立刻被火堆上,那只烤得金黃油亮的山雞給吸引了。
“沐大夫……為什么會有這只雞?”她嬌懶地起身,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個兒看錯了。
來到這深山野嶺幾個月了,她的吃食,也因為沐平鴻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習慣,跟著簡單許多。
眼前這久違的“人間美食”,令她兩頰生津、肚中五臟大做運動。
“剛剛抓到的。”
昨夜抱著她時,他赫然驚覺她清瘦不少。
那不盈一握的柔弱柳腰,仿佛只要多用些力便會被他掐斷似的,讓他心里愧疚不已。
這些日子,她跟著他,真是吃了不少苦。
“什么時候可以吃?”
肥嫩嫩的雞肉被烤得金黃香酥,不斷溢出的香味讓閻韌思咽了口唾液,無法掩飾對烤雞的垂涎。
強烈感覺她的期盼與渴望,在一滴誘人的雞油落下的前一刻,沐平鴻掰了只雞腿給她。“趁熱吃!
“謝謝!”她滿心歡喜地接過熱騰騰的雞腿,顧不得燙,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立刻發出幸福的嘆息!疤炖!好好吃喔!”
烤得芳香撲鼻的雞肉,表皮金黃酥脆,內部鮮嫩多汁,美味的程度,與城里最有名的“春雞烤鋪”簡直有得比。
沐平鴻定定望著她充滿幸福的吃相,心底忽地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心思。
借由這小小的一件事,他赫然明白,兩人之間的不同猶如天與地。
她能留在他身邊這么久,純粹是為了她娘親,只恨自己不爭氣動了心,現下活該受罪。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烤雞腿的美味中,卻忽然發現身邊的男人,擰著濃眉、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你不吃嗎?”
“我方才已經先吃了果子,不餓。”
他對吃食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飽肚皮就夠了。
顯然,這只雞是他特地烤給她吃的。
那瞬間,閻韌思心里突然漲滿了一股暖暖的蜜味。
“你喜歡就多吃點,晚些時候,你得把你娘的病癥說給我聽,我才好備藥帶下山!
閻韌思輕應了聲,聽到“下山”這兩個字,她心底竟百味雜陳。
等他治好娘親的病后,他就會回到山上,屆時,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思及此,她口中的雞肉也似乎變得苦澀難咽,讓她無法吞下。
“沐大夫,我不要你離開我!”
她拋開吃到一半的雞腿,直接撲進他懷里。
感覺他的體溫、氣息再次竄入鼻間,閻韌思才發現,自從和沐平鴻在一起后,她就把姑娘家該有的禮節全拋在腦后、忘得一干二凈。
她與他的碰觸,已經超出男女僅守的分際太多、太多;但詭異的是,她并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上賴住他的感覺。
但這樣的感覺與他喜愛她的感覺,是一樣的嗎?
“無論如何,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沐平鴻低嘆,俊眸若有所思地微斂,不自覺收緊圈抱住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閻韌思明白,他說的是事實,但只要想到往后的日子沒有他,心里那股濃濃的不舍,就緩緩漫開,占據了她的思緒。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昨夜,她實在是累到無法思考,但現在她已經吃飽、睡足了,清明的思緒讓她清楚搞懂了心里的想望。
雖然在他身邊的日子不比在王府里熱鬧,但她卻莫名的喜歡上和他在一起的單純感受。
確定自個兒的心情后,她如釋重負地大松了口氣。
“其實也不用苦惱,只要沐大夫你娶了我,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你身邊就成了。”
“什、什么?”他被閻韌思沒頭沒腦蹦出的一句話,給嚇著了。“你、你想嫁給我?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閻韌思用力頷首,語氣堅定!霸趤韺つ阒,我就告訴過自個兒,若你答應盡全力替我娘治病,我便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恩情!
沐平鴻看她堅定的模樣,并不覺得歡喜,只把她的話當成一時沖動、脫口說出的承諾。
“能不能治好你娘還是未知數,就算真治愈了,你也不需要做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在遇到閻韌思之前,他從未動過娶妻的念頭;現在若真的要娶妻,他也希望是建立在確定彼此有意、兩情相悅的狀況之下。
“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么不想要我嫁給你?”
在不知不覺中,閻韌思又發揮性子里好奇的本事,什么都想問、什么都想知道。
這時她尚未察覺自個兒已經為他心動,只是單純的、一股腦的想對他好。
她想,倘若沐平鴻喜歡她、想娶她,那她也愿意就這么和他在一塊。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沐平鴻拒絕她以身相許的主意時,她心頭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她本以為對方會欣然接受的……
畢竟昨夜他才坦承,他是喜歡她的。
聽她叨叨絮絮丟出一堆疑問,沐平鴻知曉,這會兒若沒給她個答案,她絕對會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一直問下去,直到得到解答為止。
“傻姑娘,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她是名門千金,能跟在他身邊這么段日子,全出于對娘親的一片孝心。
但往后的每一天,若都是這樣清淡貧窮的日子,她挨得住嗎?
閻韌思不懂他深思過后的考量,只是不解地問:“跟著你,我會吃什么苦?”
“我無法供給你華府、侍婢,也不能給你漂亮的衣衫、發飾。你不該跟著我,過這樣……平淡的日子!
他的話讓她心里充滿了疑惑。
閻韌思偏頭沉思半晌之后,還是不僅他的顧忌與考量,于是坦率問出:“那些都是身外物,不是嗎?”
來到這里之后,她就把發上的飾物全收了起來,身上穿的也是他的舊衣衫。
雖然吃的、用的、穿的,全比不上在王府時,但她并不以為苦;反之,她在這樣的日子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所有的事對她都是新鮮有趣的,將來若能跟他一塊兒采藥、制藥,日子應該會更有趣才是。
所以,為什么沐平鴻要拒絕?
“一個月、兩個月或許可以,但一年、兩年……持續這樣過下去。你終有一天會怨我的。”
縱使他喜歡她,想把她留在身邊,但他并不認為,她已經明白嫁給他,需要過什么樣的日子。
“我可以——”
“等我治好你娘的病再說。”他目光沉定地深深瞅著她,打斷她的話。
不甘話題就這么結束,閻韌思不屈不撓地黏在他身邊打轉。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不能當夫妻?”
“咱們該回去了!
沐平鴻拿起枯枝,將火堆給撥散掩熄,再把剩余的雞肉用荷葉包住,放進藥簍子里。
閻韌思滿是失落的小臉兒明顯一黯。
她幽幽抗議!般宕蠓,你根本不讓我把話說完!”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就算我點頭,你爹也不一定會允許親事!
盡管他久居深山不出,但也明白世俗的道理。
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你不想娶我,就不該吻我!”
沐平鴻俊臉閃過陰霾,他啞言,找不到話反駁。
他的確不該因為一時沖動而輕薄她。
“閻姑娘,對不住,當時是我——”
“為什么要同我說對不。渴且驗槟愀静幌胱屛矣靡陨硐嘣S來報答你嗎?”
她受傷地打斷他的話,大大的圓眸蒙上一股熱意。
“閻姑娘……”
“我不想和你說話!”她兩頰氣鼓鼓的,氣惱到不想聽他的解釋,轉身便跑出洞穴。
沐平鴻看著她氣呼呼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實在弄不清楚女兒家的心思。
仍不識情的她,為何堅持要以身相許嫁給他?
因為同沐平鴻生著氣,所以閻韌思故意加快腳步,不理睬他、不同他說話。
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沐平鴻亦步亦趨地靜靜跟在她身后,等著她氣消,主動同他搭話。
沒想到一刻過去、兩刻過去,閻韌思的小嘴,卻始終像被誰給縫了線似的,安靜得讓他發慌。
她不會永遠不和他說話了吧?
這想法才掠過,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巨木上罕見的藥草給吸引。
驚喜的心情讓他忘了喚住閻韌思,腳步自有意識地頓落在巨木前。
他雙眼發亮,打算想辦法,將寄生在樹皮上的藥草給刮取下來。
不知沐平鴻已定下腳步,閻韌思走了好一會,才發現他沒跟上來。
她心生疑惑地回首探看,一眼便瞧見沐平鴻貼在某棵樹前,不知正在弄什么。
閻韌思想喚他,卻見一頭大虎由林間另一端,徐步朝他們逼進。
日光從葉間篩落,灑在大虎如碎金般的皮毛上,顯得耀眼奪目。
許是餓了許久,大虎呼吸急促,在看到獵物后,便露出比刀劍還銳利的虎牙,微張的嘴也不斷流出唾液。
她長在深閨,從未見過活生生的老虎,只能嚇得扯開嗓門、沒命般的尖叫。
“啊——”她狂駭的驚叫聲,劃破四周寂靜森寒的氛圍。
幾只寒鴉受驚,由林中疾飛竄出。
沐平鴻為了完整取下那株藥草,神情專注,直到聽見她的尖叫才猛地回過神,循聲朝她望去。
對上他的視線,閻韌思卻嚇得語不成句!般、沐……有有……”
不解她的臉色為何陡然褪白,沐平鴻擰眉,揚聲問:“怎么了?你還好嗎?”
見大虎愈逼愈近,閻韌思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努力吼道:“沐大夫,有老虎!”
聞言,沐平鴻大吃一驚,朝她邁去的步伐猛然一頓。
不懂他為何頓下腳步,閻韌思在驚恐交加下,更是急聲大喊:“沐大夫,老虎在你身后,快走!”
“別嚷嚷,你這樣躁動,會激怒它。”
不似閻韌思慌了手腳的緊張反應,沐平鴻維持向來的徐和,平靜的神色毫無驚懼。
老虎當前,閻韌思不懂,為何他還能如此悠然自在、神色鎮靜。
大虎動作優雅,一雙圓目銳利凜然地掃過兩人,仿佛正思考著該先吃他,抑或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