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開著車回到民宿前院,才剛停好,拎著一袋新鮮的海鱸魚下車,就看到周頌一臉陰郁嚴肅煞氣凜凜地朝自己大步奔來。
「小鳴,你得馬上跟我回臺北!」
「為什么?」她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過這么……危險凝重的神色,反骨的駁斥沖動頓時吞咽了回去,本能問:「發生什么事了?」
「你不能再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里了,」他迫不及待緊緊環住了她,神情冷硬霸道地道:「跟我回臺北,我絕對不會、絕不允許讓任何人,或任何「東西」傷害到你!」
她忍不住想掙開,仰頭瞪他,有些惱火地問:「話說得沒頭沒腦的,我干嘛跟你回臺北?周頌你又在搞哪招?」
「我懷疑林妲已經死了!顾麑⑺龘淼酶o,深吸了一口氣,英俊的臉龐僵硬而難看。
她一呆,這個嘛……
等等,他怎么會知道林妲被厲鬼纏身,身上陰氣已經比陽氣更多,只差一點點就要嗝屁了?
難道林妲又狗改不了吃……咳,釣金主的壞習慣,挾帶著「人家好可憐好怕怕好需要英雄救美」的人物設定,這次還把念頭打到周頌身上了?
——媽的!簡直欺人太甚!
「她吃你豆腐了?」她一臉兇神惡煞怒氣騰騰。
「……呃?」周頌愣住。重點跑偏了吧?
「她在哪里?還在樓上房間嗎?」鹿鳴渾然未覺自己滿肚子酸醋和火大,活似自家種得水靈靈的好白菜就要被豬給拱了——而且這頭豬還是她自己手賤放進門的——氣呼呼地把那袋海鱸魚就往他手上一塞,卷起袖子就要往屋內沖!付祭顺鋈嗣鼇砹诉不知道自我節制,現在還見色心起,真當我鹿鳴是吃干飯的嗎?」
他見狀好氣又好笑,卻也不自禁心頭一暖。小鳴盡管嘴硬,其實還是拿他當自家的男人看待的,否則何必這么生氣?
不過周頌暗喜歸暗喜,依然謹記正事重要,強壯的手臂又一把將小女人環腰抱了回來,柔聲地道:「冷靜點……她已經走了!
她眉頭皺得老緊,抬頭瞪著他!赴咽虑榈膩睚埲ッ}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頌有些遲疑,生怕說出來會嚇壞了她,只得輕描淡寫地描述了事發前后過程,最后不忘有力地保證道:「你放心,不管她是人還是什么……怪物,我都會護好你。」
鹿鳴聽完后,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啞然沉默,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你不相信我?」他濃眉微挑,頓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希望讓她聽見這么詭異離奇的事情,以免造成她內心巨大的陰影或夢魘。
「那個……」她吞吞吐吐,仰首抬高視線,卻正正對上滿眼憂心忐忑憐惜凝視著自己的男人,心下一震,沒來由酸澀甜暖滋昧復雜交加起來。
——這個男人,剛剛才遭遇了椿足以顛覆他三觀認知的驚悚可怖經歷后,他不是被嚇破膽地火速逃離這里,反而第一個念頭就是保護她,牢牢將她圈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眼眶濕濕熱熱的,鼻頭發酸,連忙別過頭去努力望天賣力眨去眼簾不爭氣冒出來的淚意。
有鬼還不趕快跑?怎么還留在這里等她?
英國皇家空降特動隊又沒有教如何降妖伏魔抓鬼的本事,他是不是傻?
可惡!她又想哭了……
「你、你別哭!挂姂牙锏男∨搜廴杭t了,眼神虛虛亂飄就是不肯看他,還假裝沒有在吸鼻子,周頌一顆心都快被揉碎了,有些手忙腳亂地忙摸她的小臉,拍撫她的背,心疼地輕吻著她的發頂!竸e哭呀,不怕不怕,有我在,就算她是中了T病毒,沒什么是一槍轟不死的,再不然就多轟幾槍,總之,我會保護好你的!」
他急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可鹿鳴看著他這副手忙腳亂傻大個兒的樣子,突然「噗」地又哭又笑,挺翹的鼻子差點連鼻涕泡泡都吹出來了。
「你已經退役了,在臺灣是不準攜帶槍械的,我可不想到看守所去探你監!顾止荆胛翘,可下一刻一只古銅色指節均勻修長的大手已經掏出面紙,輕輕替她擦起涕淚。
她心一顫,有些癡愣傻氣地望著他。
周頌手勢輕柔地替她擦完了眼淚鼻涕,絲毫不覺臟,深邃黑眸里盛滿暖暖的寵溺之色。
「別擔心,」他對著她微微一笑,笑得她幾乎忘了要呼吸!敢院,我不會再讓你為我提心吊膽,我已經舍不得了。」
「誰……誰擔心你?」鹿鳴失神了幾秒鐘,努力忽略心如擂鼓的忐忑感,口氣有一絲「白頭宮女在,間坐說玄宗」式的悵然!覆灰裘,我們已經分手了。」
再多的眷戀和熟悉的情意,在日久天長的現實消磨下,還能撐多久?
阻礙他們之間的從來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爭議,而是各自太過獨立自我的性格。
他神情黯然,眼底笑意消失了大半,郁郁地道:「我知道,但我不會放棄的,而且這一點也不妨礙我應該好好保護你!
小鳴等了他五年,他想再挽回她的心,重建她對自己的信任,憑什么奢望這幾天的時間就能彌補他過去一千八百多個日子的任性不羈、不負責任?
他現在只希望小鳴不要拒絕他的靠近和保護……
鹿鳴面色肅然,有一絲遲疑地道:「我相信你剛剛說的每一個字,但是……這太奇怪了!
「確實很詭異!顾叵肓宙ё财拼皯舨A湓诘孛婧蟮姆N種陰森離奇動作,后背還是一陣發涼。
「不,我的意思是……」她看著他,忍了忍,終于還是坦白道:「我從幼兒園起就有陰陽眼,我看得到……鬼魂,不用瞪大眼,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周頌呆住,下巴都快驚掉了,好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想嚇跑我?不,你是嚇不倒我的!
「別學星爺的臺詞好嗎?」她沒好氣地道,「我是認真的,以前我一直不敢讓你知道,一方面確實擔心嚇跑你,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發生在我身上的這種情況,但是現在……反正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他濃眉糾結,看著她坦然直率的目光,漸漸消化了震驚。
周頌自幼受菁英教育長大,最反骨的行為就是接受SAS的招募,整整四年接受最嚴苛的魔鬼訓練和潛伏到最危險的拉薩走廊執行任務,身邊的同濟有的是來自北愛爾蘭的窮家小伙子,有的是英國最古老家族受封爵士的嫡孫……
無論是誰,血液里滾燙奔流的都是最堅定不移的信念,靠著精湛的「技藝」和上天庇佑的運氣,才能在陰暗、骯臟、恐懼和危機四伏中完成任務浴血歸來。
在那幾年猶如煉獄的經驗,他見過最卑劣和最偉大的人性,見過無數人命殞落,每個特種部隊成員也都有過夢魘纏身的時候……深夜里的影子,暗處回蕩的回音低語……
所以,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相信你!顾従彽赝鲁隽艘豢陂L氣,黑眸恢復澄澈清明和溫柔,大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辛苦你了。」
「……」鹿鳴傻眼了!妇瓦@樣?你,你沒有什么要再問我的?」
他微笑!高@有助于我追回你嗎?」
「這是兩回事!顾粶叩。
「那我就沒有什么要問的了!怪茼灎科鹚氖,感覺到她的不自在,只得識趣地又放開了她,默默跟在她后頭進屋!改銣蕚湟幌,我們馬上回臺北!
「我為什么要「回」臺北?」鹿鳴在漂流木餐桌老位子坐下,神情平靜。
「這是我買的房子,這里才是我的家!
「小鳴,不要賭氣好嗎?」他急了。
她明知他的焦急和隱隱失控的口氣是出自擔憂她,但乍聽之下還是有點不爽,只得深呼吸了一下,抑住煩躁,盡量理性平和地道:「我能護好我自己,反倒是你,才應該盡速回臺北,把這里的一切通通都忘了……回去好好過你原本的生活。」
「你沒有聽清楚我的意思嗎?林妲……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而且她盯上你了!顾X中飛閃過該如何借由特殊管道,協請梵諦岡最厲害的紅衣主教、抑或是神父、驅魔師……總之,他不會允許那個怪物或是什么東西的,有機會再靠近她!
「謝謝你,但我自己能搞定的!顾F在困惑的只是,為什么她看不出林妲的異狀?
但她并不是受過系統化訓練的天師,看不出來應該也是正常吧?
鹿鳴現在更憂心的是姬搖阿姨的消失……難道林妲真的力量強大到傷害了姬搖阿姨?
——可是誰都不能欺負她的姬搖阿姨!
呃,當然她也絕不希望阿美族長老英靈出事……
「我不能走!顾龍詻Q地道:「我就在這里等著她,我要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個中年男鬼也不見了,最合理的設想就是被林妲吞吃掉了——可是林妲身上究竟發生什么事,才會演變成今天這個詭異離奇的狀況?
「小鳴——」周頌心焦如焚,都想一把將她打昏扛回臺北牢牢地圈鎖起來了。
她看著眼前急到臉色都變了的男人,心下一軟,溫言道:「周頌,我不會有事的,雖然不能隨便抓只路過的倒霉鬼來展示一下我是如何能保護我自己的,但你要對我有信心,對于我這條小命,我還是非常愛惜的。」
周頌瞪著她良久,英俊粗獷的臉龐滿是憂心忡忡和煩躁。就算她真的有什么方法能保護自己,但世上沒有可一個男人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可能的遇險?
至少,他周頌絕對不可能!
「好。」他瞬間冷靜了下來,恢復了久違的沉穩和對外行事時一貫的睿智干練精明,緩緩在她對面的椅子入座,大手自褲袋中摸出了手機,點開屏幕,迅速輸入了一段命令。「你可以不走,但我要留下來陪你。」
她呆了一呆,大皺眉頭!覆恍!這件事跟你沒關系,你不要卷來!
「我說過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顾铄溲凵裰敝蹦曋!改愕氖,就是我的事!
她張口欲言,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腦中一片亂糟糟,滋味難辨,最后霍然起身,「我不需要你!」
鹿鳴的背影飛快消失在一樓轉書角房間,「砰」地甩上門。
他靜靜坐在桌邊,卻輕輕笑了。
「傻瓜,是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