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夏家堡’是北方頗負盛名的武學世家。
‘夏家堡’的人代代習武、人人學武,所有‘夏家堡’的人都醉心于武學,因此上自堡主、夫人,下到看門的、掃地的,全都擁有一身好武藝。
而‘夏家堡’的少堡主夏臨風,更是近世難得的武學奇才。
據傳,夏臨風十二歲時,便已完全習得夏家的武學真傳,讓夏堡主又喜又憂。
夏堡主喜得是夏家出了這么個難得的奇葩,可以繼承‘夏家堡’,將‘夏家堡’的名聲發揚光大。
憂的是兒子才小小年紀,他卻已經傾出畢生所學,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教兒子了。
沒想到機緣巧合,隱世高人‘霧谷才子’來訪,見了他后驚為天人,于是央求夏堡主,欲將夏臨風收入霧谷為徒。
夏堡主一聽,當然樂見其成,馬上將兒子打包,迅速送進霧谷去拜師學藝。
夏臨風十九歲從霧谷出師之后,武功更加深不可測了。
好些曾經看過夏臨風身手的江湖人曾經評論道,若不是夏臨風無意于爭奪權力、博得名聲,他想要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武林盟主,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
由于‘霧谷才子’因使用折扇為武器而得名,夏臨風的氣質也屬溫雅之類,因此同樣選了折扇為武器,加上經常身著白衣,面如冠玉,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之姿迷倒無數俠女、千金的芳心,卻從不與任何女子有所牽扯,一派逍遙灑脫的姿態,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在江湖上得到了‘逍遙公子’的稱號。
以上雖然都是傳聞,但孫紫香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因為,她從十歲那年在郊外遇險,被剛離開霧谷回到‘夏家堡’的夏臨風所救之后,就一直待在夏臨風身邊了……
唔,該說是她就直接追進‘夏家堡’纏著他了。
“夏哥哥,你看我這身新裁的衣裳,好不好看?娘說要讓我練武時穿的呢!”
孫紫香纏著在書房看書的夏臨風,在他面前嬌俏可愛地繞了一個圈圈,展示著身上的新衣。
夏臨風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后,又低下頭去繼續看他的書。
“夏哥哥,這件不好看嗎?那我請我娘再重新讓人裁一件好了!
孫紫香見他沒什么反應,失望的拉了拉衣角。
夏臨風眉頭微微一皺,重新抬起頭來。
練武者的衣著首重輕便簡練,窄袖綁腳更不可少。
但她這身衣裳,不只是珠玉太多,袖擺太寬,飄帶也太長。
渾身太多贅飾,美而無用,根本不適于練武。
何況她腳底踩著的還是一雙繡工精美的白綢軟鞋,潔白得連一絲塵土也沒染上。
與其說是來‘夏家堡’習武的,不如說她像是打算來學跳舞的。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
孫紫香是北方首富孫大權的獨生愛女,從小到大被錦衣玉食給喂養長大,嬌氣難免。
一開始他著實想不透,一個慣養呵寵的嬌嬌小千金,何苦堅持來‘夏家堡’吃苦學武,時不時吧自己弄得渾身傷痛?
后來,他終于明白了原因——
因為他。
這些年當中,他不知勸了她多少回,也不見她心回意轉,乖乖回家當她的千金嬌嬌女。
相反地,八年來她反而越跑越勤,一心堅持要在‘夏家堡’學武。
他爹甚至被她的固執與堅持給深深打動,以為她也是個武癡,就在三年前正式收了她當女弟子,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小師妹。
而且,他爹還時不時地要他多多關照這個嬌嫩如花的小師妹,完全沒察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能天天來‘夏家堡’膩著他,就算一輩子當不上‘夏家堡’的徒弟,她也無所謂的。
“香香,你還是回去換一件輕便耐臟的舊短褂來吧,否則等會兒上了演武場,沒人敢于你對練拳發的。”
夏臨風嘆了一口氣,語氣婉轉地勸道。
要是不小心踢臟,勾壞她那身上的好衣裳,甚至打掉了哪塊珠玉,對于那些出身平凡莊稼的‘夏家堡’弟子而言,肯定要眼紅腳軟了。
“我不會計較呀!”香香搖搖頭。
他知道,她真的認為這衣裳本來就是要用來練武的,踢臟弄破是正常的,完全沒概念她這身衣裳的價值,足夠一般普通人家吃香喝辣三個月有余。
“別再為難你那些師兄弟了,除非你想讓自己找不到人對練,在場上干瞪眼!毕呐R風說道。
“就算沒人跟我練,還有夏哥哥你可以陪我練呀!”
她撒嬌地看著他,雙眼放出光芒。
“香香!”
他的語氣沈了下去,露出一絲嚴厲的意味。
香香雖嬌,性子卻十分機靈,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雙肩微微一縮。
“……好吧。”
原地蹭了一會兒后,她才不甘不愿地嘟著唇走了。
夏臨風望著她垂頭喪氣的背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比她虛長九歲,對于男女之情并不陌生,心里十分明了她對他懷有什么樣的春思。
但在他心中,一直認為她對他而言,年紀實在太過稚嫩,對他懷有的是不切實際的情懷。
無論她這些年如何女大十八變,在他心里,她還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女娃兒。
他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走出當年他救了她全家而對他產生的迷戀崇拜之情,真正尋到能疼她、寵她、與她心有靈犀的有情人。
“香香,別再去學武了吧!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兒,干么去跟人家要刀弄槍的呢?”
孫夫人坐在女兒的閨房里勸道,手里捧著茶杯,無奈地搖頭又搖頭。
看著女兒在屏風后換下新裁的、閃亮亮的美麗衣裳,重新穿上那件又灰、又丑、又舊的練武衣,好端端的一個小美人兒,硬要扮成一只丑小鴨,她心里就直嘆氣。
“娘,當年是您答應讓我去‘夏家堡’學武的,現在怎么能反悔?”
孫紫香換好衣裳,從屏風后走出來,撒嬌地伸出手環住孫夫人的肩頭膩著。
“那是當年。那時咱們去禮個佛回來,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攔截遇險,脫身之后,你便說想去‘夏家堡’學武藝,娘當時想,讓你去學個防身術也不錯,免得哪天又被人給攔了路。”
“可是現在瞧瞧你,閨女不像閨女,俠女也稱不上半個樣子,整日拋頭露面、風吹日曬的。你看、你看,你這雙手原該是水嫩嫩的,現在卻變得這么粗糙,不但有刀痕、瘀傷,手心還長滿了可怕的繭子,娘看了心疼。
孫夫人抓著她的雙手直念,越說越后悔。
“唉呀,這都是我自愿的呀!學武要吃苦,我以開始決定是就已經心里有數了。而且拿刀劍學防身,練久了,雙手本來就會變粗的嘛……”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雙手,擺在背后。
孫夫人繼續念道:“外頭甚至還傳著說你去‘夏家堡’學武,是要倒追‘夏家堡’的少堡主,這些話聽在爹娘的耳里真不是滋味。學武學到最后,防身術沒學到幾成,女孩兒的名聲卻讓那些嘴巴壞、沒遮攔的江湖人給敗壞了不少!”
想到那些風言風語,孫夫人就一肚子氣。
“娘,只要我們行得正、無愧于心,哪管別好人閑說什么呢?”
她環住娘親的肩頭,撒嬌地說著。
“可是——”孫夫人還想講下去。
“好了,娘,我已經浪費大半天了,再不回‘夏家堡’,演武時間就要結束了,我會來不及練武的。”
她匆匆打斷娘的話,就往門外奔去。
“唉,香香!香香——”
孫夫人舉起手,喚著像陣風般卷出門去的女兒。
原想矚她走慢一點,要有女孩兒樣的,只是才喊了兩聲,人影就不見了。
孫夫人只得放下手,又嘆了一聲。
香香是從她襁褓中一手帶大的女兒,她這個做娘的,哪會看不出香香的心思?
從她十歲初見夏臨風之后,整個心眼就全被吸走了。
只是,自家女兒落花有意,人家公子卻是流水無情啊!
夏臨風俊雅灑脫,對每個姑娘都溫柔多情,虜獲了不少女子的芳心,誰也不知道他心系哪位佳人,看起來就是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
如果他對香香與其他女子般一視同仁也就罷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對誰都是和顏悅色、溫文多情,唯獨對孫紫香卻從來不假辭色。
也因此,孫紫香成了眾人的笑柄,街頭巷尾都在傳孫家女兒不顧臉皮,倒追夏家少堡主。
她和老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還曾經想要順水推舟,暗地幫女兒成就好事,因而偷偷上‘夏家堡’和堡主談論婚事。
只是,‘夏家堡’堡主卻笑說他們‘夏家堡’是江湖作風,不拘小節,一向是讓子女自信決定終身婚事,長輩們并不太過問的。
若是夏臨風與哪家女兒心意相屬,他這個做爹的也自然會支持這樁婚事。
碰了個軟釘子,他們夫妻倆只能摸摸鼻子回家去。
她不求女兒能嫁個大富大貴的夫婿,但至少對方要能在意她、重視她,而不是像夏臨風這樣,對她冷冷淡淡、若即若離。
只有一個人付出的感情,維系不了長久的。
孫夫人嘆了一口氣,暗暗希望她那太固執、太死心眼的女兒,不會再情路上吃太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