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收回前言。
孫紫香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夏臨風大剌剌地領著她走進一間充滿濃重脂粉氣、像是酒樓又不像酒樓的地方。
酒樓里面的人,不管是三三兩兩正要走出去的客人,還是整理打掃的婢仆,全都無精打采、一臉沒睡飽的模樣,像是狂歡了一整夜直到天明似的,她心里忍不住一陣踏跳。
“不會吧……這里是……?”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四周,努力躲開一身酒氣、走得搖搖晃晃的男人,想說出心里所猜的,又不敢講出來。
“這里是‘擁春院’,是這個城里最大的一間妓院!彼o了她一個十分清楚的答案,證實了她的猜測。
“妓——”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瞧他一臉悠然的神色,她更加驚疑不定。
“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不會是打算把她帶來這里賣掉吧?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僵在原地動不了。
“怕了?”
瞧出她的胡思亂想,夏臨風唇角一撇,眼神居然帶了一抹她以前從來沒在他身上見過的邪氣。
她膽戰心驚地轉頭就想跑,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將她給拉了回來。
“跑什么?不是說我到哪里,都要跟著我嗎?”他笑容惡劣地說道,仿佛被“擁春院”里的邪誘氣息給感染了。
“嗚……不要啊——”她害怕地扭動掙扎,只想往門外沖,卻怎么也甩不開他緊緊扣著她手腕的那只手。
夏臨風此刻只想大笑。
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也有這樣膽小的時候。
捉弄她的心思突然涌起,他一把撈過她,將她夾在臂下,不顧她哇哇大叫,熟門熟路地往樓上走去。
正端著水盆下樓來的一個小婢女發現了他,驚喜地喚道:“夏公子?您怎么來啦?”
她一面招呼他到樓上已經整理干凈的桌旁坐下,一面好奇地打量著他臂下那個被挾著的人兒。
“欣兒,我想見霜霜姑娘,請她幫個忙,不知道現在方便嗎?”夏臨風笑容溫和地問道。
婢女用力地點點頭。
“方便呀!小姐有交代過,不論夏公子您何時到來,都要通知她一聲。夏公子您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去告訴小姐!”
“謝謝你。”夏臨風含笑點頭。
欣兒又好奇地望了他臂下那個人一眼后,隨即轉身離去。
“放開我啦!嗚……”她還在掙扎著,小臉脹得通紅。
“別再動了,不是真的要賣了你!開個玩笑而已,怎么就怕成這樣子?”夏臨風無奈地低斥。
孫紫香含著淚,果真停住扭動,淚汪汪地仰頭看他。
見她不掙扎了,他這才放她下地,讓她好好地坐在他身邊。
“我從沒想過,你也會來這種地方,一時之間嚇到了……”
一想到剛才那個叫欣兒的小婢女看見他時臉上所露出的驚喜,以及口中所說的什么小姐交代過,無論他何時到來都要通知她一聲的話,孫紫香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極了。
她悶悶不樂地盯著夏臨風。不禁懷疑為什么夏臨風會對這里如此熟悉?難道他時常往這脂粉堆里跑?
正當孫紫香的心中醋意翻涌之際,欣兒又走了過來。
“夏公子,小姐已經準備好,可以見您了,這邊請!
欣兒本要領著他們前去的,但夏臨風卻說:“我們自個兒過去就行了,你剛才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去忙你的吧!”說完,便邁步離開。
眼看夏臨風熟門熟路地走著,孫紫香在氣悶之余,不禁也想瞧瞧那位霜霜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樣?
一會兒后,他們走進一間雅致的廂房。一進門,就見房里有位風情萬種的女子,正朝著他們巧笑倩兮。
孫紫香躲在夏臨風的身后,仔細地大量這女人的容貌,而她愈打量,一顆心就愈往下沉。
她不得不承認,這位霜霜姑娘嬌艷無雙,渾身充滿了嫵媚的風情。
相比之下,自己簡直像是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更別提現在她還頂著一頭自己胡亂削短的頭發了。
唉……
當下——勝負立分。
論外貌、論嬌媚她根本不是霜霜姑娘的對手。
正當孫紫香陷入一陣沮喪時,霜霜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她。
一瞧見孫紫香那一頭凌亂的頭發,霜霜的眼底不禁掠過一抹詫異,但她并沒有冒失地開口評論些什么。
“夏公子,怎么突然有空來了?”她笑吟吟地開口,嗓音柔似春風。
“唉,還不是為了這個丫頭,你瞧她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樣了?”夏臨風一臉無奈的說。
聽他用熱絡熟稔的語氣對霜霜姑娘說話,還開口嘲笑她的頭發,孫紫香不禁氣鼓著張俏臉。
敢情他是帶她來給人家看笑話的嗎?
可惡!可惡的夏臨風!
孫紫香正忙著生悶氣,夏臨風卻突然將她推到霜霜的面前。
“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能幫忙了。麻煩你,幫她處理一下!
“沒問題。”
霜霜笑著應允,并立刻拉著孫紫香,讓她坐到一面銅鏡前。
面對著巧笑倩兮的美人兒,孫紫香實在氣不下去,也只能乖乖地坐在銅鏡前,任由美人兒“宰割”。
霜霜姑娘用她那雙纖纖柔荑持起了利剪,仔細端詳孫紫香的狼狽亂發之后,開始這邊修一修、那邊剪一剪,動作優雅而利落。
才不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了很明顯的成果。
“瞧,這樣還行吧?”霜霜笑問。
孫紫香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豈止是“還行”?簡直是好極了!
在霜霜的巧手下,早已看不出先前狗啃似的狼狽模樣,柔順飄逸的層次襯托出她的臉形,讓她看起來比以往更多了幾分嬌俏的女人味。
一旁的夏臨風看到這樣的成果,也感到滿意極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幫忙準沒錯。”
聽見他的稱贊,霜霜掩唇輕笑。
“夏公子的請托,我怎么能讓你失望?要是你往后都不來找我,我豈不是太寂寞了嗎?”
夏臨風聞言笑道:“放心吧,你知道我每隔一段時間,就非得來見見你不可,要是你往后不愿見我,那我才苦惱呢!”
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透露出彼此之間的好交情,顯然這兩個人相交已經很久了。
孫紫香沉下了臉色,心里醋意橫生。
夏臨風只瞥了孫紫香一眼,就知道這妮子的腦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其實,她誤會了。
霜霜雖然身處妓院,但是和他并非花娘與恩客的關系,真要明確地界定出一個關系的話,她可算是他的紅粉知己兼眼線。
由于妓院中往來的客人既多且雜,要從這些來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客人中探聽消息也很容易。
像這一會,他要去南方調查一樁滅門血案的事情,霜霜就曾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給他。
但關于這一些事情,孫紫香不需要知道。就順勢讓她誤會他和霜霜之間的關系也好,說不定她會因此而放棄繼續“追求”他的念頭。
為此,夏臨風繼續與霜霜談笑,刻意將孫紫香晾在一旁,直到察覺那個不斷生悶氣的小人兒氣得頭頂快冒煙了,這才告別霜霜,離開了“擁春院”。
離開“擁春院”后,夏臨風和孫紫香返回客棧。
他們和掌柜的結清了賬款,準備前往馬廄牽馬。
孫紫香一邊跟在夏臨風身后走著,一邊很努力地將霜霜姑娘的身影從腦海中驅逐出境。
她告訴自己——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因為一點小挫折就退縮,畢竟她都已經堅持了八年之久,怎么可以輕易放棄呢?
她一定要堅持到底!
況且,這會兒夏臨風尚未跟哪家的姑娘定下婚事,就算霜霜姑娘再嬈嬌嫵媚又如何?
至少,現在跟在夏臨風身邊的人是她呀!
這么一想,孫紫香的心情就好轉許多,尤其當她望著夏臨風的背影時,心底那份持續了八年之久的愛慕,再度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重新振作起來之后,她低迷的情緒一掃而空,又恢復成原先那個樂觀開朗、活力無限的孫紫香了。
“夏哥哥,你此行是要調查什么滅門血案呀?是哪家的人被滅了?又是誰下的手?”她脫口而出一連串的問題。
夏臨風聞言臉色一變,趕緊伸手搗住她的嘴。
孫紫香愕然地眨了眨眼,困惑地望著他。
他壓低了嗓音,低斥道:“我是要去將那樁滅門疑案調查清楚,你別這樣大聲嚷嚷,要是旁生枝節怎么辦?”
若是他此行的目的傳了開來,甚至是傳進兇手的耳里,那可是會惹來無法預期的麻煩呢!
“關于我們這趟南下的目的,你絕對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嚷嚷,免得被旁人聽見了,知道嗎?”
夏臨風嚴肅地叮嚀著,但孫紫香其實沒有聽進去多少,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正搗著她的那只大掌給吸引住了。
他的手掌好大、好溫暖……
除了搗住她的嘴之外,他的大掌也觸碰到她的臉,那讓她情不自禁地以面頰輕輕磨蹭著他溫熱的掌心。
她的舉動讓夏臨風一僵,整個人像被燙到似的松手,然而掌心仍殘留著柔嫩的觸感,讓他的胸口驀地涌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他不自在地撇開心中那異樣的騷動,決定假裝剛才什么事也沒發生。
眼看四周無人,他心想,既然她對此行有諸多疑惑,干脆一次說清楚,也免得她哪天真的當中嚷嚷了起來。
他低聲問道:“你知道‘御亟寶鑒’嗎?”
“御亟寶鑒?”
孫紫香愣了愣,覺得這四個字好耳熟。
她仔細回想了一會兒后,眼睛突然一亮。
“我想起來了!當年不就是有人以為我爹有那玩意兒,才會攔路搶劫,好在有夏哥哥出手將他們趕跑了!
她和他之間的緣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展開的。
雖然她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御亟寶鑒”到底是什么東西,但是她由衷地感謝它的存在,因為那讓她遇見了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