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家人正要拐了彎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突然一個尖銳的女聲從邊上的田里冒了出來,米斯凡米舞晴抓緊了夏曉竹的褲腿,米爾擎和米散云也皺眉看向聲音的源頭。
“呦!我說揚哥兒,這一大早的去哪兒弄了一籠籠的好東西,也給嫂子瞧瞧!”
張嫂子一大早就瞧著米家一家崽子往下灣頭那兒去,她本來也想跟在后頭去看看,偏偏家里的活計多,一時沒跟上,想著從下灣頭回來肯定會打她家的田里過,她也不慌,索性慢條斯理的偷懶做活,一邊瞄著路的那頭,打算看看那家崽子是不是去弄了什么好東西。
她向來是個自來熟的,直接扯了米散云的背簍看著,不過一眼就嫌棄的往后退了兩步,沒好氣地嚷嚷著,“我說揚哥兒,這人窮也不能什么東西都吃啊。居然挖了一籠土疙瘩,你一個讀書人難道不知道這東西吃了會出毛?這外頭吃死人的事兒也不少,你怎會這么不懂事呢?要是缺糧了,往村里喊一聲,大家舍點菜葉子、舍點米糠,湊合著吃不也能夠過日子嗎,哪里就要到吃土疙瘩了!”
張嫂子的聲音又大又響亮,周遭田里的人也聽見了,只是不管是張嫂子還是米家幾個孩子的事兒,誰也不想摻和進去,全站在各自的田里看著張嫂子噴唾沫。
她一邊說著又看著小五的身上也背了一個小簍子,也不管她害怕的眼神,直接扯了背簍就要看看里頭是什么。
她可不信這一家子到下灣頭只挖了一堆土疙瘩,就是逮了幾條小魚,她也能夠順手拿點走,今兒個晚上就能嘗點葷了。
米舞晴的背簍較淺,不過是順帶讓她背著而已,里頭只放了半簍田螺,張嫂子一看是半點肉都沒有的東西,忍不住嘖了聲,“這不是田螺嗎?!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值得當寶貝一樣背著,呿,你們該不會全餓瘋了吧!”
張嫂子嘲諷的大笑出聲,那聲音里的惡意,耳朵沒壞的人就聽得出來。
夏曉竹看幾個孩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忍不住站到孩子面前,抬高下巴,一臉不屑地看著眼前身材粗肥,嗓音如同母雞破嗓般的婦人。
“我說這位大娘,一早沒洗嘴是不?嘴這么臭啊,我們一家子吃啥用啥關你什么事,你自己沒腦子沒見識,你說不能吃就不能吃了?”
張嫂子其實也不過二十來歲,因為成婚的早,所以米亦揚就尊喊她一聲嫂子而已,這時候讓夏曉竹一聲大娘的喊了起來,平白得多了一輩,她臉色乍青乍白,嘴里也罵咧咧的頂了回去。
“哪里來的騷貨,這親都沒成呢,就往男人家的床上鉆!還說我沒腦子,先把你自個兒的褲腰帶給拉好吧!
夏曉竹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嘲諷的道:“怎么,大娘你瞧見我鉆了嗎?那時候你在我男人床上,還是他屋子里?大娘,我知道你褲腰帶綁得可牢了,不過這心……可癢得很吧!”
呸!要論罵人技術,她也不會輸的,這不要臉的婦人敢這樣罵她罩的人,也不先據據自己有幾斤幾兩!
張嫂子憑著無賴的臉皮還有罵人技術,在村子里沒幾個敢招惹她,頭一次吃了這樣大的虧,被明著嘲諷她不守婦道偷看別人的房里事,甚至還暗指她心中**,讓她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的,一張臉皮漲得青紫,恨不得上前撓花了那小賤人的臉。
她也直接這樣做了,只是手指甲還沒碰到夏曉竹,就讓一直沒出聲的米亦揚給攔住了,只是她的動作太快,指甲還是狠狠地在他臉上刮出幾道指甲痕來。
當血腥味飄散在空氣的第一時間,夏曉竹陡然變了臉色,她狠狠推開張嫂子,讓她直接摔進田里跌個狗吃屎,再看著米亦揚臉上傷口露出淡淡的血珠,眼一瞇,轉過身抿著唇,渾身煞氣又起,即使身上沒有帶大刀,但是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米亦揚急忙拉住她,“別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非拉住她不可,只是當那種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冷漠又出現在她臉上時,他就知道自己非這么做不可。
而事實上,他的直覺是對的。
夏曉竹雖然沒帶大刀,還是能夠奪人性命。在她眼里,人類是太過脆弱的生物,只要折斷了脖子,一條生命就會輕飄飄地消失。
“她傷了你。”她忿忿的道。
“不過是小傷!彼f著,忽視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盎厝グ,不用跟她計較!
夏曉竹沉默的回望著他,皺眉看著他的傷口在流出那兩滴血珠后,的確沒有更嚴重了,她心中稍稍猶豫了幾分。
只是她還沒決定好,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張嫂子已經哭爹喊娘的扯著嗓子嚷了起來。
“沒天理啦!這一個外來的小媳婦居然敢打咱們村子里的人嘍!”張嫂子一邊嚷著,一邊拿起田邊的土塊要往夏曉竹身上砸,只是東西還沒扔出去,夏曉竹的人影已經閃到了她眼前,她睜大著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夏曉竹接過她手中的土塊,冷冷一笑,也不啰唆,直接將土塊往她的額頭上砸。
土塊雖大,砸人也疼,但是力氣大些一碰就碎開,張嫂子還沒痛呼完就給砸暈了過去,不過除了頭上一點紅痕和土屑外,夏曉竹的手上早已沒有半點“兇器”。
“哼!”
她的小動作米亦揚看了個大概,不禁露出苦笑,但想到這總比鬧出人命好,心里又放松了不少。
“走,回去了!毕臅灾衽牧伺拿孜枨绲念^,然后看著那些看熱鬧的村民,冷冷一笑,卻不說什么。
這人情冷暖她早已看得分明,這些人在旁邊看熱鬧,不出手偏幫哪個就已經算不錯了。
一家子安靜地走開,米亦揚輕聲道:“村子里的人自來如此,若是因為這個生悶氣,那也太不值得,若你們好好的求上進,他們自然是不敢如此待我們的!
夏曉竹看米亦揚只用一句話就挑動了幾個小蘿卜頭奮發向上的心思,心中不由得佩服萬分。
這人……心機重!不過是兩個女人吵嘴,他也能夠扯到努力學習奮發向上的道理,偏偏幾個孩子還真的聽進去了。
他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輕笑,“你也不是不對,張嫂子都欺到了我們頭上,就是你不動手,我也會開口的,只是下回可別這樣罵了,總歸是失了名譽的!
夏曉竹鼓著腮幫子,賭氣的悶悶道:“就你開口哪能應付那潑婦,還是得要我這種法子才可以!
“張嫂子那人就是貪了些,既然貪,自然有治她的方法。”他淺笑嘆道:“張嫂子上回讓我瞧見在家里燉肉吃,后來家里的老牛卻不見了……無故私宰牛只,又不上報衙門,那可是要賠償好幾十兩的大罪!
牛只在百姓間是最珍貴的資產,不說官衙里的牛,連民間的牛只都是登記在案的,就算是病死也得花銀兩請獸醫確診后才能夠登記宰殺,而張嫂子家里的老牛雖然到了年分,卻沒有經過衙門登記才宰殺,就是一罪,加上無獸醫確診是否為病死或者是老死,又得擔上一條私自宰殺的罪名。
不說兩罪并罰,就是一條罰下來的銀兩,就足夠讓張嫂子心疼得睡不著覺了。
夏曉竹雖然不清楚其嚴重性,但是也清楚這事情若是鬧了出來,剛剛那潑婦是討不了好的,總算不再繃著臉了。
“我還以為你是老好人呢,人家都欺上門了還沒動靜!
米亦揚無奈笑著,“不是我沒動靜,是你們嘴快多了,我才沒機會說話。”他每次正想開口,兩個女人已經互罵開戰了,哪有機會讓他表現。
夏曉竹也不跟他爭這個,看著幾個明顯心情好多了的蘿卜頭,她想起今天摘來的辣椒,忍不住就是一陣歡欣。
“等等回去我來大展身手,做道爆炒鱔段、排骨芋頭和打拋肉,然后等田螺吐了泥沙,再來個燒酒螺,保準你們吃得連舌頭都要吞了!毕臅灾駳g欣鼓舞地說著,說得連自己都饞了起來。
那些美味許多年沒吃過了,光想象都覺得口水快要滴下來了。
幾個孩子沒聽過這些菜色,但是光是聽名字都覺得很好吃,果然鼓舞了幾個孩子的精神。
米斯凡人背著他的小背蔞,興沖沖的往前跑了許多步,“呦,吃炒鱔段嘍!還有排骨芋頭!”
米爾擎還端著一點讀書人的樣子,但是腳步也加快了不少,米舞晴也抿著粉唇不斷笑著,夏曉竹走在幾個孩子中間,不斷地響應孩子們的問題,例如那炒鱔段到底是怎生的吃法等等。
米亦揚跟在最后,慢條斯理地走著,也隨著歡快的氣氛加快了腳步。
他溫柔寵溺的眼神看著弟妹,最后落在夏曉竹的身上。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妻子會是什么模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對待他的弟妹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好。
以前他不敢想象,但現在……他以為的不可能已經實現了,不是嗎?
那天吃過了好東西之后,米家幾個孩子開始熱衷于某個游戲——找出以前不敢吃、沒吃過的東西讓夏曉竹鑒定,有些不能吃的東西瞬間就變成能吃的了,而且夏曉竹會用大家最喜歡的料理方式給呈現出來。
不過短短十來天,花嬸子就覺得米家幾個孩子,包括夏曉竹都圓潤白胖了不少。
“你可真是厲害,這山上水里就沒有你不知道的,瞧以前那土疙瘩誰知道還有分兩種,現在大伙都知道了,下灣頭那兒的土疙瘩都快給挖斷根了,更別提村子外頭那些游民多的地方了!
米亦揚拿著毛筆抄書,夏曉竹坐在一個竹簍子前挑選著要當種子的紅笞,一邊答著,“多一點能吃的糧食也不是壞處,畢竟外頭難民挺多的,若是多些這種高產又能吃得飽的糧食,不說別的,外頭的難民少了,城里糧食的價格也能夠降降!
花嬸子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點點頭,然后看著她手上的動作,不免又疑惑地問著,“大郎媳婦兒,你這是做啥呢?這紅苕不是埋進土里就成了,這挑挑選選的,難不成長得美的還能夠多產一點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這作種的紅苕許多都壞了,所以先挑揀起來,準備收著以后喂豬!
“這才幾日啊,家里就能養豬了?”花嬸子一臉詫異,養豬也要費不少糧食,米家人都快吃不飽了,養豬會不會太過勉強了?
米亦揚提筆的手頓了頓,想到今兒個一早進儲物房里看見的東西,又看看笑得一臉神秘的夏曉竹,心里益發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來歷了。
要說是農家姑娘嘛,但許多老農都不見得有她的本事,若要說是耕讀人家出身的,可是那一身武力加上偶爾散發出的煞氣,又讓他直覺否定了這個選項。
米亦揚手一抖,筆下的字微微暈了開來,他這才收回看著她的眼神,只是心亂了,怎么落筆都覺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