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農歷年假前,林克翰和周筱云來到三重市戶政事務所,柜臺的辦事人員一下就認出他們的身分,眾人面露驚異又強作鎮定,畢竟不是每天都會有三重幫的大少爺來辦離婚。
這是林克翰的第一次,他發誓也會是最后一次,他不允許這種錯誤再次發生。
證人由他的秘書和律師擔任,同時替他們填好文件,再次檢視離婚協議書,而他和他老婆不,該說是前妻了……只需簽名蓋章,靜靜在旁等候。
不到半小時,他們領到了新的身分證,配偶欄變成空白,婚姻關系就此結束。
司機送他們回林家大樓,一路上兩人無語,下了車,周筱云才轉向他說:“我房里還有一點行李,我自己上樓拿,然后我會搭計程車,不用請司機送我!
林克翰只能點個頭,他不知該說什么好,真奇怪,女人在這種時候反而堅強,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昏倒。
“你爸媽那邊就麻煩你了,我猜他們不會想見到我!
“嗯,你多保重!彼荒軘D出這樣的場面話。
“你也是,很抱歉浪費你的時間。”
是的,從去年三月相親到今年二月離婚,她浪費他將近一年光陰,如果當初沒有選中她,如果是別的功能正常的女人,現在他應該已經當爸爸了,但他無法怨她怪她,他只覺得頭痛……甚至心痛。
“過來。”他對她伸出手,她仍然聽他的話,走近幾步讓他擁抱。
這是最后一次抱她了,這念頭忽然打進他空白的腦中,那么強烈、那么巨大,一時間他無法呼吸,只能更收緊雙臂,他不想放開這女人,他喜歡她在他懷里的感覺,他真的相信他們可以一起變老,為什么劇情會急轉直下,為什么人算會不如天算……為什么?!
無論有多不舍,他還是選擇放開手,讓她轉身離去,自從爸媽離婚后他就沒再哭過,這時卻有種落淚沖動?蓯海@輩子他絕對不能再離婚,他受夠了!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走向自家一樓大門,不出所料,父親和繼母又在客廳唱歌,旋律很好聽,而且挺應景的。
“再會啦心愛的無緣的人~~六月的茉莉遐呢啊香,祝福你親像春天的花蕊,遐呢啊紅~~”
胡文馨一看到繼子就按下暫停鍵。“阿翰你怎么啦?臉色不太好!
“我……我有事要跟你們說!
“先坐下來喝口茶,你看起來不對勁。”胡文馨指著沙發,又給他倒了杯熱茶,坦白說他跟繼母的感情不算好,可見他現在臉色有多差,連繼母都忍不住關心。
等兒子坐下喝了茶,林冠廷才開口問:“是發生什么代志?快要過年了,別嚇唬老人家。”
林克翰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他一向是父親的驕傲、是兩個弟弟的模范、是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者,而今卻面臨他有生以來最大的失敗。
“爸、阿姨……我跟筱云已經離婚了,剛才去公所辦了手續!
現場一片死寂,一旁兩個傭人趕緊閃人,誰都知道接下來不會有好事,果然林冠廷拍桌怒問:“你瘋啦?頭殼壞去啊?”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我已經做了!
“為什么離婚?你給我說詳細。”林冠廷要求原因。
“個性不合!绷挚撕膊荒苷f出真相,他必須保護前妻,即使到這地步,他對她仍有一份情。
“你不要笑死我好不好?當初是誰說七七四十九年也不會癢的?”
對于父親諷刺的質問,林克翰無話可說,當初他確實認定這段婚姻會長久,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選錯了人,一錯就回不了頭。
林冠廷繼續質問:“是不是你在外面玩女人?這種小事可以解決的,干么想不開鬧離婚?我去跟筱云說,她一定會諒解!
“我沒有亂來,她也沒有做錯事,只是我們不適合彼此!
“干!”林冠廷真的發飆了,站起來指著長子痛罵:“我的面子都給你丟光了,你叫我以后怎么見人?別人會怎么說閑話?還有新聞會怎么報?我們三重幫還要不要混?”
“時間久了自然會平靜下來,我會再找個對象,我一定會結婚生子!边@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保證,三十歲了還要重新來過,連他自己都覺得累。
老爸不知又說了什么,繼母好像在安撫他,林克翰聽不下去,起身走回三樓。
屋里已不見周筱云的人影,她應該收好東西離開了吧,從此不會有人迎接他回家,不會有人替他準備食物和衣服,還乖乖的在床上任他貪婪占有……
他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眼光一瞄,看到桌上有副鑰匙,還有張紙條,上面寫著——
克翰,保險箱里有些東西不是我該拿的,請你收回去吧,多謝你的照顧,再次抱歉!◇阍
什么東西是她不該拿的?他頗為困惑,走進臥房打開保險箱,除了他自己一些重要的物品,還有個文件袋,里面是十幾個紅包以及他給她的提款卡、信用卡。
此外就是一個珠寶盒,大多是結婚時買的首飾,包括他們的結婚戒指。
她居然什么都不要?她就這么舍得、這么瀟灑?仔細一瞧,他母親送的玉鐲不見了,為什么她只帶走那玉鐲,對她有特別意義嗎?
許許多多的問題都得不到解答,但就算有解答又能如何?最后,他拔掉自己手上的戒指,跟她的戒指放在一起,收在盒子里,鎖上記憶,從此不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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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周筱云的年夜飯是一碗南瓜湯面,她自己煮的,陪伴她的則是電視節目,還可以從陽臺看到淡水河畔,一陣一陣的煙火放不完。
一個人住,一個人吃飯,寂寞是必然的,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是的,她終于自由了!
她沒有跟家人聯絡,除了嫂嫂,誰也不知道她離婚了,不過壞事傳千里,她爸和她哥遲早會聽到消息,而且一定會狂怒到極點!
不管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她有工作能力,就算他們把房地契要回去,她還是養得起自己。
晚上八點,手機忽然響起,把她嚇了一跳,來電顯示是她嫂嫂,她一接起來就聽到嫂嫂說:“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謝謝,新年快樂!”周筱云也給嫂嫂祝賀。“你們在吃年夜飯嗎?”
“是啊,我在廚房打的電話,你爸和你哥都喝掛了,不曉得他們在想什么,整瓶高粱都干掉了!”吳璧如的語氣輕快,像是也喝了幾杯。
“喔?”這倒少見,那兩個正經八百的男人幾乎沒喝醉過,今天是太高興了還是怎樣?慶幸她這個女兒嫁了人,不用回家吃年夜飯?要是他們發現她獨自過年,不知會怎么想?
“初二回娘家,你不回來?”
“我會打電話回去,就說去度假了!爆F在她還沒辦法面對他們,她需要多點時間讓自己變強。
“你那里沒什么問題吧?改天我去看你。”
“好。∧阌锌站蛠,隨時歡迎!彼饬艘婚g十五坪的套房,一樣在三重,因為比較便宜,住慣了也挺方便的。
不知為何,吳璧如決定搞笑一下!皩α,你要不要打電話跟你前夫拜年?”
“拜托,這個笑話很難笑耶!”她對林克翰的感覺很復雜,昨天看他一副沮喪的模樣,她不禁有種強烈罪惡感,因為是她欺騙了他,帶給他這許多困擾。
當他們最后一次擁抱,她幾乎要相信他對她是不舍的、留戀的……
“離了婚也可以做朋友呀,現在這種事很普通的。”
“如果在路上碰到,我會跟他打個招呼,我最多只能做到這樣!碑吘箖扇耸呛推椒质,用不著假裝不認識,但也沒必要花時間敘舊。
“這種劇情太精彩了,要是發生了一定要告訴我!”
“親愛的大嫂,你好像很愛看我的好戲?”
“哈哈……”
姑嫂倆又聊了幾句,等吳璧如掛上電話后,周筱云開始布置她的小天地,以往在娘家她不敢貼出海報或秀出收藏品,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地方,當然要完全解禁。
在布置新居的同時,她的思緒忍不住又飄遠了,不曉得現在林克翰在做什么?林家的年夜飯是否氣氛低迷?他的家人會責怪他還是嘲笑他?他那么驕傲怎么受得了這種打擊?
其實他們兩人都沒錯,只是他太強而她太弱,如此不平衡的關系,總有一天會失衡。
如今她只能默默為他祝福,希望他早點找到合適對象,完成他對婚姻和家庭的規劃,像他條件那么優秀的男人,離婚一次不算什么,想做林太太的女人多得很。
看看表,今年就要過完了,她前二十五年的人生也告一段落,其實這結局還不錯呢!
未來的日子很難說會怎樣,她只確定一件事,她要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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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了,他們離婚已經三個月了。
一開始林克翰睡不好也吃不下,像個孩子突然沒糖吃,一夕之間要轉大人,完全適應不良,幸好“時間”這藥方頗有療效,他漸漸恢復了正常作息,并放出消息要重出江湖。
沒錯,他又投入相親戰場了。
他離過婚但是沒小孩,憑他的條件照樣吸引女人,現在他不太在意對方的家世,只要身家清白即可,最重要的是完整的健康報告!他必須記取教訓,不能生的女人再完美也沒用,等投入心力之后才發現選錯人,只是浪費彼此的生命。
當然,他并不是說他的前妻沒用,那份缺陷并非她的錯,只能說他們不是彼此對的人。
總之他平常忙工作,周末則安排相親,一天趕兩場,周六、日就能見到四個人。
至今他已見過十幾個對象,說不上滿意或不滿,就是沒有當初他見到周筱云那樣肯定,但事實證明他的直覺容易出錯,還是要多觀察、多調查才安全。
溫暖的五月,一個周五的午后,林克翰坐在賓士車后座,司機在前面開車,秘書在旁跟他討論行程。今天的目標是一0一大樓,兩點鐘有個會議,依照慣例他提早到了,還有些時間可以看文件。
原本他們要開進地下停車場,直接搭電梯上樓,但他看外頭陽光燦爛,忽然有個念頭涌上。
“我在這下車就好!绷挚撕矊γ貢f:“我下去走走,兩點整在會議室見。”
“是。”劉力群毫無疑問,總是平靜接受命令。
就這樣,一身西裝皮鞋的林克翰走在人行道上,四周都是高樓大廈,仍有些許陽光灑在他身上,不禁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會去海邊、去山上、去俱樂部打球,那是他身旁還有她的時候……唉,怎么又想起她了?
有時他還是會夢到她,但他相信日子久了就會淡了,他們相識相處才一年,也沒有愛得死去活來,等他娶了第二個老婆,心思自然會轉移,這就是人性。
仿佛命運的嘲弄,就在下一秒鐘,就在他前方出現一個熟悉身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不可能認錯,那正是他的前妻!
“筱云!”一開口,他才發覺這名字很美,為什么以前不曾這樣想過?
當那背影回過頭,果然是他夢中的女人,周筱云穿著牛仔褲、球鞋和T恤,不同于過去的淑女裝扮,臉上毫無化妝,一頭長發綁成馬尾,像個十八歲的女學生。
她顯然也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說:“嗨,好久不見……”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看她提著兩個購物袋,剛去百貨公司shopping嗎?
“我剛才去世貿看展覽……你呢?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來開會,客戶的公司就在上面。”他指著背后的一0一大樓,雙眼仍緊盯著她不放,三個月不見,他貪心的想多看她幾眼,甚至想拿出手機來拍照!
“喔。”她點點頭,給他一個不安的微笑。“那不打擾你了,掰!
不等他說再見,她轉身要離開,他想都不想就抓住她的肩膀!暗鹊龋
她全身一抖,像是被警察抓到的犯人。“呃……有事嗎?”
問得好,他們之間還有什么事?都已經離婚了,他也開始找新對象了,還拉著她不放是想怎樣?他沒有答案,他腦中一團亂,只知道他不能放她走。
“陪我喝杯咖啡!彼K于擠出一個很弱的借口。
“。!”她手中兩個提袋頓時落地,震驚程度可見一斑。
“就算離婚了,我們還是可以聊聊吧!”他身為文明人,關心一下前妻并不為過……OK,他承認這是借口中的借口,因為他光是握住她的肩膀,就有股沖動想要抱她吻她,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
“可是你要開會!彼眯奶嵝阉
“那不重要,有秘書出席就好!彪m然開會很重要、準時很重要,但他不管了!
“可是……”
“走!彼砰_她的肩膀,一手提起那兩個袋子,居然還挺重的,低頭一看都是書,她去世貿看書展嗎?他以為她會買衣服、鞋子之類的,看來他不是那么了解她。
周筱云呆住了幾秒,終于跟上他的腳步!拔艺娴牟粫⒄`你的時間嗎?”
“別跟我客氣!绷挚撕材贸鍪謾C打給秘書,簡單交代了幾句,劉力群照樣沒問原因,一個好秘書就是該臨機應變,不管情況有多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