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馬拉松式的會議,趙棠雍差點因為開得怒氣高漲而失手擰斷那個笨蛋主管。
「如果這個企劃書明天還是這個鬼樣子,你可以滾了。」
當他把企劃書狠狠砸在那個家伙臉上時,幾名英國據點的一級主管當場傻眼,不敢相信副總裁竟也會有失控的一天。
結束那場浪費生命的會議,趙棠雍立刻搭上車子回到下榻酒店。
正要上樓時,柜枱小姐對他說有訪客,于是他臭著臉張望了一下大廳,就見趙棠頤笑得像白癡似的朝他走來。
「嗨,大堂哥,真難得,竟然會在英國遇到彼此!
演得好像是一出千載難逢的奇遇記,可看在趙棠雍眼里,卻很白爛。
「你來做什么?」
「開會。‰m然我不是日理萬機的集團副總裁,但也是個對社會小有貢獻的醫生,偶爾也要出來見見世面,開開醫學會議嘛!」他還在耍寶。
「廢話說完了?你可以滾了!
「大堂哥今天心情好像很糟!
「趙棠頤,你千里迢迢飛到英國,就只是為了來看我心情好不好的?你他媽活得太閑是不是?」整個人像鞭炮一樣的男人瞬間炸開了。
嘖嘖,傳說中那個氣質男人已經不見,看來,愛情真是害人不淺!
「難得兄弟見面,走啦、走啦,去喝一杯!贡M管堂哥已經快要噴火,趙棠頤還是很勇敢的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往酒吧拉。
他撥開他的手,顯得煩躁!肝也幌牒染疲魈爝有會議!
「干么?怕我套你話?」趙棠頤挑釁。
趙棠雍瞪他一眼,活像是接下了戰帖——有種你來套我話啊!
鐵青著臉,他隨即大步走向酒吧區,對酒保說:「純威士忌!
「對嘛,會要開,酒也要喝。肀兺霞,多符合男人的氣息。」
「你廢話少說,有什么屁快放!」
「真粗魯,大堂哥,你最近的修養變差了。」
瞥他一眼,趙棠雍無言的下達最后警告。
「好,息怒。」趙棠頤決定暫時不激怒他,故意張望四周,「咦,奇怪了,怎么都沒看到博小姐?」
拿酒杯的手一頓,有人的臉更臭了。「你是來找她還是來找我的?」
「我以為你有帶她來英國,要不,我前幾天晚上去找她,家里怎么會沒半個人呢?」他認真的納悶起來。
「你去哪里找她?」
「當然是你買給她的房子!」趙棠頤笑得牲畜無害,「別抓狂,我只是不小心知道的,大堂哥果然就是大堂哥,對女人慷慨得不得了!
趙棠雍才不管這個該死的堂弟是怎么知道他金屋藏嬌的地方,更不想管他在嘮叨些什么鬼東西,一聽到傅筱安不在家,他整個人馬上呈現躁動進階版。
「時間很晚了哦,可是家里沒人,欸,你不查勤一下嗎?」
正拿出手機,可是一聽到這番調侃的話,趙棠雍在下一秒又收回去!肝覟槭裁匆榍?」
噗,好爛的故作堅強哦!明明心里都已經快要爆炸了,還要逞強!改銈兂臣芰税?」
哼!「你又知道了?」
「你那個司機真不是我愛說,建議你快點把他開除啦,你知道他怎么樣嗎?他說他被你嚇得半死,等不及天亮就跑回大宅去哀求爺爺,趕快把他調回大宅工作,寧愿降薪也不敢繼續當你的司機,你說,我能不知道嗎?」
聞言,趙棠雍當場臉黑了大半。
真是夠了!他就覺得奇怪,為什么很多事情沒人說,消息卻會偷偷傳進爺爺的耳朵里去,原來是司機在當爺爺的臥底!他也真是夠笨了,竟然一直沒注意到這件事?
「聽說丁莉嵐結婚了,超迅速的,從消息發布到進禮堂,兩天不到!
「恭喜她!
「那你們兩個還嘔什么氣?第三者都死心了,你們兩個卻在賭氣!
「我干么跟傅筱安賭氣?她只是我包養的情婦!」
「哦,我沒說是傅筱安啊,你干么急著撇清?」趙棠頤一臉無辜的又刺了嘴巴很硬的堂哥一刀,「欸,被情婦的爸爸當面托孤,這是什么心情啊?」
「關你屁事!」真是忍無可忍欸,一直問一直問,比他老媽還煩!
「嘖,是不關我的事啦,我也只是出于好意,想說關心一下大堂哥啊,怕你突然愛上了情婦,一發不可收拾!
趙棠雍沒說話,只是端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哦,難道是真的?你愛上傅筱安了?」趙棠頤還在演。
要不是爺爺再三告誡,再怎么樣生氣都不能打自家人,他早揮拳叫他閉嘴了!「你哪只眼睛看見了?」
「兩只眼睛!共慌滤赖娜撕俸俟中Γ改阋詾槲覜]看見你走出醫院時恍惚自責的表情嗎?覺得有壓力了吧?知道人家好女孩不可以隨便糟蹋了吧?」
「我沒糟蹋她,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他是人,不是色欲熏心的野獸,不會天天發情作怪,再說,他比誰都還要珍惜她,包括盡心維護她的清白,堅定的態度簡直比她老爸還像老爸。
「那就更奇怪了,情婦不就是暖床的?你們都在一起好一陣子了,卻不是那種關系,請問一下,需要我匿名幫你掛號安排門診嗎?畢竟你是趙家的太子,身體健康維系著整個家族的榮衰——」
還匿名咧!「趙棠頤,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好不好!」
「好、好、好,閉嘴,問完這個問題就閉嘴。你愛不愛她?」
「更!趙棠頤——」火冒三丈。
「噓,我接個電話!馆p松自若的拿出手機,趙棠頤按下通話鈕,可原本還輕松的面容,在掛上電話的同時,頓時陰黯了起來。
「傅先生過世了!
詫異的抬起頭,趙棠雍驚疑不定的望著堂弟,確認他話里的真實。
「如果不信,可以打電話回臺灣問,這次我沒騙你!冠w棠頤盯著他說。
「……怎么會這么快?」
「其實,你一上飛機,當天夜里傅先生就陷入昏迷了,這幾天傅筱安不在家,是因為她寸步不離的守在傅先生身邊。」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呼,她的模樣簡直慘爆了,連我看了都不忍心!
聽見這話,趙棠雍整個胸口發緊,心像是被針刺到了似的,痛得尖銳!肝乙胤苛恕!
「哥,你不趕回去嗎?難道你都不擔心她?不怕傅筱安會承受不住?」收起嘻皮笑臉,趙棠頤十分嚴肅的問。
可趙棠雍沒吭聲,沉默的想要離開。
見狀,趙棠頤當下一火,伸手從堂哥西裝口袋里搶過懷表。
「趙棠頤,還給我!」
他冷冷的瞪著眼前狂怒的男人,「為什么要還你?你有正視傅先生的這份請托嗎?」
「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管。還來!」
「你愿意娶傅筱安嗎?如果不愿意,有什么資格拿這只懷表?如果你不能回去面對你的責任,還不如趁早丟了!」趙棠頤握住懷表,作勢揚起手臂,就要當著他的面前扔掉。
心頭一凜,趙棠雍毫不遲疑的扳過堂弟的肩膀,結實的一拳就這么落在他鼻梁上。
砰!趙棠頤整個人往后倒下,鮮血從鼻腔里冒出來。
「我不會跟你說對不起的!聽著,懷表既然已經到了我手里,就別想我再交出去!箵屵^懷表,霸道的宣示完后,趙棠雍轉身離開。
「你不是男人,因為害怕承認愛上對方,所以不敢回去面對!」趙棠頤倒在地上大叫,「有種你就不要回去,反正我待會就把機票撕了,明天全機客滿,到時候你就算捧著大鈔也休想可以順利登機!」
話才剛說完,方才走開的人又雷霆萬鈞的踅步歸來,像個野蠻的盜匪,彎身從他前胸的內里口袋掏出明天早上回臺灣的機票,二話不說又轉身離開。
「欸,你就這樣走了?不會扶我起來嗎?要不也幫我叫救護車!靠!爺爺,你真的害慘我了啦!什么差事不叫我來,這種討打的就叫我,你要抱曾孫,關我屁事啊——」趙棠頤暴跳如雷的埋怨。
*
傅筱安跪在靈前,和爸爸的遺照靜默遙望。
原來就是這種滋味,比死還不如的滋味,她嘗到了,徹底的嘗到了。
明明屋外的陽光已經灑滿整個世界,為什么她卻覺得寒冷?該不會睡在冷凍柜里的不是爸爸,而是她自己吧?
手里的紙蓮花被盆里的火吞噬,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被吞噬的是自己。
不,或者早在她遇上趙棠雍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吞噬了。
唉,怎么又想起那個男人?
這種時候,她怎么還能想要見到他?萬一被爸爸的魂魄知道他們之間不堪的金錢交易,要爸爸怎么能夠安心離去?
自責得低下頭去,她不敢多看相片里的父親一眼。
而此時的趙棠雍已經回來了,把可憐的張秘書丟在英國收拾善后,送他個措手不及的爛攤子后,他便跳上車子直奔機場,用了堂弟給的機票,火速趕回臺灣。
出關后,他立即跳上了計程車,在他的指揮下,司機冒著生命危險在街道上狂飆加甩尾,總算到了目的地,他把身上所有的現金全部掏出來送給司機,然后火速奔向那抹熟悉的背影。
靜謐的氛圍里,雜亂的腳步聲打亂了節奏。
「筱安——」
聽見那一句呼喚,傅筱安愣住了,手中還拿著紙蓮花,恍惚的別過臉去。
火苗竄上了她手中的紙蓮花,以飛快的速度吞噬所有。
「嘶!」是那熾烈的痛傳來,驚醒了傅筱安。
應該只是幻想,不可能,他不可能出現的。絕望的苦笑,正要回過頭,一抹莽撞卻闖進她眼簾。
「筱安!」
那么清晰的呼喚就在耳邊,她緩緩抬起視線,怔怔望著眼前那英挺不在,狼狽更勝的家伙。
該死!她怎么會把自己搞得這么憔悴?如果不是看見她的眼睛還能眨動,他會以為死去的人是她!
他們對望,許久,傅筱安都還想著該用什么樣的面貌面對他。
哭?不要,她不要哭,沒有人看見眼淚會開心的。笑,可以嗎?她可以笑嗎?會不會又惹毛了他?就是這樣的掙扎讓她拿不定主意,最后竟給了一個哭笑不得的悲悵面容,惹得趙棠雍一陣心酸。
他擰起眉心,走上前,二話不說就攬過了她,把他的小雛菊護在懷里。
「好丑,這么丑的表情,怎么會是我認識的傅筱安?」忍住眼眶的熱,他壓抑的低罵。
聽到熟悉的咒罵式關懷語氣,傅筱安再也忍不了,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把臉埋得好深,忍耐多時的淚水終于獲得宣泄。
她沒辦法不愛他,當初就知道了,想要不愛趙棠雍這個男人,很難,真的很難!
就讓她再依賴一下,再依賴一回,屆時,她會叫自己死心,會乖乖的跟他保持距離,絕對不霸占他的自由……
*
父親火化的那一天,身上別著小白花的傅筱安回到久違的房子,靜靜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著。
爸爸走了,她想要給的支持與依靠,不再被需要了,她突然感覺到一股空前的孤單。
還有誰是跟她站在同一陣線的呢?趙棠雍嗎?
她苦笑的搖搖頭。不,他不是,自始至終都不是,他們之間是個失衡的關系,他高高在上,而她只能卑微的依附。
如果,她沒有愛上他,或許她可以說服自己繼續這樣失衡下去,可是,現在不行了,她錯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這個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知道,除非他說不,要不然,她這個情婦是沒有資格離開的。
可是,已經失了分寸偷偷愛上他的她,真的沒有辦法繼續忍受偷偷摸摸的愛著一個男人,卻無法得到他真心回應的痛苦。
離開,是她唯一想到可以救贖自己的辦法。
于是她裝出冷漠,盤算著要從他身邊離開,可是他卻一反常態,寸步不離的守著她,搗毀她本來就薄弱的決心。
緊閉的嘴不知道要怎么消化這種復雜的情緒,她只能任憑眉頭一再緊鎖。
這廂,同一個空間里的趙棠雍也在苦惱,苦惱著打破規則的話要怎么說出來。
無解,除非這個對話付諸現實,要不,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答案。
「……筱安?」
「嗯?」她的聲音不濃不淡,瞧不出心情。
「那個……我明天請假!
「為什么?公司很清閑嗎?」
「也不是,很多事情要處理的!顾孔镜幕卮。
傅筱安別過頭,逼自己一如往常般的望著他。「那為什么要請假?」
「呃……」
等了一會,沒下文,她又低下頭繼續翻箱倒柜,沉默在他們之間再度填滿了每個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