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趙棠雍越過屏風,走向被某人先一步占據的大床,勻淺的呼吸聲夾雜囈語傳入耳里,讓他覺得一陣莞爾。
三個小時前他就已經進了這間花園酒店的尊爵客房,那時,她睡得很沉,就連他站在床沿看了她許久,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被現實繃綁得太緊、太久了,難怪壓力一解除,整個人頓時徹底放松,以至于睡得連一點防備也沒有。
“真是個迷糊的情婦。”趙棠雍輕嘲。
扯動嘴角,他走出臥室,轉而往那張玫瑰辦公桌靠近。
身為震達集團的第一接班人,他被社會上的每個人羨慕著,總以為他就只要咬緊口中那把金湯匙,就可以一輩子不愁吃穿。
真是想得太輕松了!
以金融控股起家的趙家是富裕,但是還不夠稱霸全球商場,集團真正快速的成長,是這些年趙棠雍接班主導后才開始的。
他膽大,勇于在各個領域開疆辟土,同時也心細,集團每跨出一步,都是經過最審慎的評估思考才付諸行動,因為趙棠雍只要成功,絕對不容許失敗。
外界都夸他是經商奇才,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些豐碩的成果,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他犧牲睡眠,日以繼夜努力的成果。
畢竟,享受誰不會,能夠成長壯大才是不容易。
要不,放眼整個家族,同輩的堂兄弟那么多,為什么就非得要他不可呢?還不就是因為他的努力跟能耐。
戴著金邊眼鏡,西裝隨意披掛在一旁的長沙發上,他卷起襯衫的袖子,飛快在電腦鍵盤上輸入寶貴的訊息跟想法。
夜很寂靜,他不能說人生至此自己從不曾感到寂寞,不過今晚,他卻顯得很踏實,因為同一個空間里的那張床上,正躺著一個未來將會學習如何對他表示忠誠的人,這讓他覺得很棒!
他聚精會神的工作,直到時間無聲息的往后跨越三個小時。
三點半,他該睡了。毫不猶豫的關上電腦,他摘下眼鏡往桌上一擱,隨即往屏風后的那張大床挪動腳步。
這個女人的睡態很嬌憨,自然的模樣,不是萬種風情的美女可以模仿得來的,她就是很自在的睡覺,不防備、不慌亂,全心全意的奔向睡眠。
趙棠雍看了都不禁心生羨慕,和衣就往她身旁的空位躺下。
他沒有刻意的小心,也沒有刻意避免吵醒她,只是理所當然的為自己的睡眠爭取一個位置。
倒是身為情婦的她,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
他們貼靠得很近,肢體無可避免的產生些許碰觸,但是傅筱安竟然絲毫沒有被驚擾的跡象。
趙棠雍心想,撇除這些時日的折磨不說,基本上,她原本的人生應該稱得上是好吃、好睡的好人生。
這一夜,他難得沒有失眠,似是感染了傅筱安的好眠,須臾就進入了久違的夢鄉。
直到有人該死的推開了他的胸膛。
翻轉身子,傅筱安依附著溫暖的來源。足足超過半年的時間,她沒有睡得這么好過了,很暖,被她依靠的熱源煨暖了她渾身上下,叫她愛不釋手的渴望去碰觸。
卜通、卜通……
規則的聲響,沉篤的傳遞過來。
咦,那是什么?為什么手心傳來疑似心跳的頻率?她納悶的讓手更大膽的去碰觸,而透過手心傳遞回來的感知,讓她驚覺,這簡直就像是撫摸一具貨真價實的軀體。
驀然,她睜開眼睛。
橫在她面前的軀體,竟然如此張揚且理所當然的占據了她身邊的位置!
穿著襯衫的胸膛,被規律的呼吸牽動著起伏,視線繼而跟進,平日剛毅俊凜的面容難得卸下了威脅,那么無害的枕在她身側。
傅筱安狠狠倒抽一口涼氣,“趙、趙棠雍!”
她脫口發出一記驚呼,下一秒,雙手像是著魔了似的,二話不說就往身旁的胸膛使勁推去。
睡夢中的趙棠雍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應變措施,直到砰的一記劇響傳來,他才在剎那間的痛楚中徹底驚醒。
“該死!”他低咒著睜開眼睛,瞠瞪前方,就見傅筱安那張驚恐不安的臉,正從床上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跌下床了,正躺在地板上,后腦勺還隱隱作痛。
“這是怎么回事?”他暴怒問。
“我、我才要問你呢!你怎么會睡在這里?”她趴在床沿,窘得臉頰發燙。
“為什么不能?請問你有哪只眼睛看到這房里頭有第二張床嗎?”他低吼。
“……沒有。”
“既然沒有,放眼也就這么一張床,我當然是得睡在這唯一的床上,現在你他媽的搞清楚了沒?可以扶我起來了嗎?”口吻極度暴躁。
傅筱安被他的鐵青臉色嚇到了,趕緊下床去釋出善意,誰知莽撞的她一落腳,竟然分毫不差的往他的小腹上踩過去。
“呃,傅筱安,你死定了!”痛苦悶哼,趙棠雍整張俊臉當場扭曲。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趕緊蹲在他身旁,戒慎恐懼的將他從地板上拉起來。“你還好吧?”她嚇壞了。
“真遺憾,還沒肚破腸流。”他咬牙切齒的回嘴。
“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是故意的,那你最好有膽繼續給我呼吸!”坐在地板上,他忿忿不平的瞪她一眼。
“你幾時來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而且還睡在我身旁!
“你睡得像只豬是我的錯嗎?我都不知道這年頭的情婦這么好當,五千萬這么好賺,現在想想,我真恨我媽當初怎么沒把我生成女兒身!
“……”似乎是她理虧了。傅筱安閉嘴沒答腔。
沒好氣的揉揉肚子,趙棠雍起身坐上床沿,半晌,勉強收斂了怒氣,“麻煩倒杯水給我!
沒有二話,她趕緊起身越過屏風,從冰箱里拿出進口的礦泉水,倒了七、八分滿,快步踅回他身邊。
“我以為你不會來,張秘書說你很忙,走不開!
“昨天的宴會拖太晚,匆匆趕回家睡一晚,第二天又得要急著進公司,實在太麻煩了,想說飯店就在這附近,所以才臨時改變主意過來!
奇怪了,他干么要跟她報告?他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什么時候輪得到這個小情婦干涉了?
下次絕對不可以干這種蠢事。趙棠雍告誡自己。
“我……真的睡得像豬嗎?”傅筱安不安的低聲說。
端詳她須臾,趙棠雍存心惡作劇,“是啊,打呼打得像打雷,我都很擔心自己是不是要聾了!
“胡說,不可能,我哪有那么夸張!”她覺得好丟臉,不斷想要反駁這種糟糕形象的真實性。
趙棠雍把喝完的水杯遞給她,起身拉拉發皺的襯衫,順便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張秘書應該來過了,你去幫我把外頭干凈的衣服拿進來,我要洗澡!
“啥,你昨晚沒洗澡就上床睡覺?怎么這么臟!”
“怎么,你有意見嗎?”狠狠的瞪她一眼。
哪敢,他是大金主,她是小情婦嘛!傅筱安扁扁嘴,委屈的銜命而去。
趙棠雍逕自解著襯衫衣扣,邁開大步朝浴室走進去。
“暴躁鬼。”她偷偷補上一句嘀咕。
只是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傅筱安突然覺得不真實。這就是情婦該做的事嗎?睡同一張床,伺候著他,滿足他的每一個要求……
真不可思議,五千萬竟然可以在一夕之間,就把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兩條八竿子扯不到一塊的平行線,緊緊的揪綁在一起。
人生的峰回路轉,果然充滿了奇詭之處。
也罷,撇開所謂的社會道德,至少,趙棠雍是個賞心悅目的男人,不去想他的傲慢性格,至少能夠隨時大剌剌的欣賞他出眾的容貌,也算是情婦工作里不錯的福利吧!
還在自我調侃的思緒里出神,新的要求就從浴室的流水聲里殺出重圍,傳進她耳里——
“傅筱安,打電話讓人送早餐來。”
“哦!鼻閶D?她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比較像傭人吧!自嘲的笑。
沐浴過后,趙棠雍又恢復神清氣爽的姿態,他坐在餐桌前,準備享用豐盛的早餐。
“我臉上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嗎?還是你已經開始對我著迷了?”送了一口鮮嫩爽口的燉蛋到嘴里,他狂妄的問。
嘖,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超級自戀狂!
“我、我才沒有——”她只是還在摸索,還在適應關于他存在的事實。
“沒有最好。我是要你心向著我、喜歡我,但是不包括瘋狂愛上我,尤其別作有一天我會娶你的那種蠢夢,情婦就要有情婦的樣子,拿捏好你的分寸!
“我知道,我才不會傻得愛上你,更不會巴望著嫁給你,我可是有身為情婦的自覺,那種會吃苦的差事我才不干!
“什么是會吃苦的差事?”
“喜歡上你!
一時間,趙棠雍突然不知道要夸她聰明,還是要對她生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篤定的口吻讓他有些不悅。
“你知道就好!便。
擱下叉子,她問:“為什么還要另外幫我安排新居?”
“那房子是送你的禮物!
“啥,送我的?”
有沒有搞錯啊,一出手就送新房子,他會不會慷慨得過分了?
“可是你明明已經給了我五千萬!
“對身邊的女人,我向來慷慨,也希望我的慷慨,能得到應有的回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我想知道你心目中完美情婦的標準是什么!
“簡單,保持你的健康美麗,時時刻刻帶給我快樂情緒,總之,不要做些讓我煩心的事情,可以討我歡心,但別企圖引起我的注意。”
她恭敬的點頭,“是,副總裁!
趙棠雍突然皺眉,“不要那樣稱呼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還像是公事公辦,雖然我們一開始不是基于深厚感情基礎才在一起的,但是在你進入狀況前,至少可以假裝一下,假裝熟稔、假裝對我溫柔、假裝愛我,假裝……”
唷,就是要假裝嘛,誰不會?
“好、好、好,趙棠雍同學。”她露出一抹淘氣又嬌憨的笑容,仿佛他們已經熟悉多時。
同學?她喊他同學!真是夠了!不過,倒是假裝得挺稱職的。
“待會一起走,我順便送你到你的新住所去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都可以隨時提出來!
“不用了,你不是要趕著去上班嗎?”假裝客氣、假裝體貼。
他卻一針戳破她的假裝,“這時候不用裝,我只是因為順路。”
聳聳肩,“那好吧,謝謝你!彼低悼此谋砬,“還有個問題!
“說!
“我們會天天見面嗎?你會像昨天一樣……”
趙棠雍迅速奪回發言權,“不會;旧希矣锌詹艜^去,平常你可以自己打發時間,我不會干涉你的行動自由,你大可以放心。要過去之前我會先知會你,好讓你有時間準備,因為我也不想看到一個不修邊幅的懶散情婦,記得,千萬不要想掌控我的行蹤,我不喜歡那樣!
“是,我知道。”
“吃飽了嗎?該出門了!
沒有異議,傅筱安順從的點點頭。
避開他的視線范圍,她偷偷在心里吁了一口氣。他的生活節奏都這么緊湊嗎?回顧剛才的早餐加對話,從頭到尾根本十分鐘都不到。
只能說,他還沒得胃潰瘍,真是老天保佑!
*
那是一棟富麗堂皇的花園別墅,和傅筱安過去居住的老舊屋舍相比,眼前的新居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樓,令人不可置信它的存在。
趙棠雍交給她一張無額度上限的信用卡跟手機,這同時也意味著這段關系的主控權是掌握在他手上的,因為他是金主。
“去買任何你想要的東西,至于手機,絕對不許關機,我不希望發生找不到人的狀況!
“嗯!彼槒牡慕舆^手,輕應了一聲。
突然,他無預警的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原本只是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孰料沒有心理準備的傅筱安忘了假裝不打緊,竟然還做出閃躲的瑟縮姿態。
盡管只是出于本能的無心舉動,卻讓趙棠雍頓時不悅的直皺緊眉。
“不許躲!”他俊容怒惱,鄭重警告。
嚇了一跳,她無辜的望著他,只見趙棠雍的大掌轉而一把扣住她的頸子,徹底阻斷她逃開的生機,旋即低頭強吻不安的她。
“唔……”她倒抽一口氣,身體像是條緊繃的弦,隨時都會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