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瑾瑜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少天,因為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房間里,她已經完全失去時間概念。
這里沒有光線,沒有聲音,沒有味道,完全密閉的地方,只有天花板上有個喇叭,每天都會傳來裴旭堯詢問她是否做好選擇的聲音。
她一直不肯妥協,時間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流逝著。
“你這個女人,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都還要愚蠢!
“做人要有原則,有些東西既然不屬于你,為什么還一定要爭?你口口聲聲說我愚蠢,其實我覺得你比我還要蠢,有句成語很適合你,那就是作繭自縛……”
啪的一聲,麥克風被無情關掉。
坐在控制室里的裴旭堯,第一次出現焦躁感,因為這個女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看過很多心理學的書籍,知道如何能更有效的摧毀一個人的意志,疼痛對某些人來說根本沒有用,所以他會選擇更殘忍的方式,讓她自己屈服投降。
可這個女人是個異類,明明身體如此瘦弱,卻擁有比鐵更堅強的意志力,她被關在空屋里已經整整三天了,沒有水,沒有食物,但她依舊不肯妥協。
柯瑾瑜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進食,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但他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她的,他每天在固定的時間,都會親自替她注射一種足以維持她生命的興奮劑。
這種興奮劑里含有少量的營養液,足以短暫維持她的生命。
每一劑維持的時間是十八個小時,也就表示,在這十八個小時里,無論她的身體有多累,腦袋隨時隨地都處于一種高度興奮的狀態。
連續一周,他都是用這種方式對待柯瑾瑜的,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這種非人的折磨逼得咬舌自盡,可她始終頑強抵抗。
活了將近三十年,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心慌,什么是無能為力,什么是措手不及。
他并不害怕柯瑾瑜就這樣被自己玩死了,他害怕的是,原來自己也有控制不了的東西。
就像榮澤,神一樣存在著的男人,他曾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天。
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年,當他踏進校門時,遠遠就看到那個清冷高傲的男孩,修長挺拔的身形,走在校園里的林蔭下,細碎的陽光,透過稀疏的葉子,灑在他俊美的臉上。
那一刻,他聽到自己心跳狂亂的聲音。
一見鐘情,而且還是對一個男人。
那時的他很害怕也很膽怯,他知道這樣的情感是違反自然法則的,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愛上了榮澤。
那么多年默默追隨,那么多年死心塌地的守候,可最終換來的,卻是他冷冷的一句,“你有病吧?”
也許榮澤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四個字帶給他多么大的傷害。
他有。,他是有!他的病全因榮澤而起。
他為他瘋狂,為他迷亂,為他一次又一次干下蠢事,來吸引他對自己的注意。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榮澤的眼里,依舊沒有他的存在。
就連他使出最卑鄙的手段,那男人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幼稚,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已經瘋了,可他無法控制這樣的瘋狂,他愛榮澤,哪怕被所有人唾罵,他仍然只希望榮澤能稍微注意他一下。
可是現在,柯瑾瑜的執著,打亂了他慣有的自信。
這個女人的脾氣,在某些方面和榮澤很像,倔強而頑固,讓人無法忽略他們身上與生俱來的堅忍。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被關在屋里的人是他自己,他也許……就真的選擇自殺了。
裴旭堯的驚慌并沒有維持太久,他自認為藏身隱蔽的地方,已被人團團圍住。
八天八夜的尋找,榮澤終于成功找到關柯瑾瑜的地點。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時,他的手無法控制的在發抖,他不敢想象自己將會看到怎樣的場面……
當他慢慢推開大門的那一瞬間,跟在他身后隨時準備救人的醫護人員,都不由自主的發出無法控制的晞噓聲。
從形體上看,那應該是個人,但如果用更具體的話來形容,那應該只能說是一具干尸狀的物體。
整整八天沒吃沒喝,僅靠興奮劑維持生命,這是多么殘忍的折磨!興奮劑注射過多,足以導致死亡。
而柯瑾瑜此時雙頰凹陷,眉頭緊鎖,唇瓣干裂,滲出的血液已經干涸。
兩只手臂被捆綁了八天,早已麻木得完全失去了知覺。
她就像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呼吸的脆弱小生命,隨便一個輕咳,恐怕都會讓她永遠再也醒不過來。
不,也許,她現在已經停止呼吸了……
榮澤的腳步僵在原地,心跳因為看到這悲慘的一幕完全狂亂了。
“救她……”他聽到自己的喉間發出顫抖的聲音,帶著他也無法控制的絕望。
他的全身都在發抖,那是一種面對死亡的無能為力。
有那么一瞬間,他捫心自問:為什么她遭受這么大的痛苦,他卻還茍活著?
如果那個遭遇這一切的人,是他自己就好了。
可他卻完好無缺的站在這里,以睥睨天下的姿態,眼睜睜看著自己口口聲聲說要報復的女人,因為自己的私欲,生命差點就要走到終點。
身后的醫生護士被榮澤所散發出來的絕望氣息嚇到,有那么一刻,他們甚至懷疑自己的老板,會不會在這個時候瘋掉。
但他們馬上回過神,快速上前走到柯瑾瑜身邊,用布條遮住了她的雙眼,又用剪刀剪斷束縛她的繩索,暴露在空氣中的兩條手臂僵硬不已。
她的氣息很微弱,但還活著,他們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因為他們見過比她更強壯的病人,一樣死在手術臺上。
可他們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他們這些醫護人員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當她被輕手輕腳地抬上擔架時,失去很長一段時間的意識,彷佛慢慢恢復了,她細瘦的右手,在空氣中輕輕一抓。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榮澤心頭一震,他毫不猶豫,飛也似的沖過去,一把抓住那只彷佛在尋找什么的手。
這只手很瘦,只剩下骨頭,好像再稍微用力一點,就會輕易被折斷。
而那只手因為感受到突來的溫度,安穩的任他握著,干裂的雙唇,張開又闔上,想說什么,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輕輕用右手捏了他的手一下,彷佛在對他說:“我沒事!
就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如同千斤重錘,狠狠砸在榮澤的胸口,他大口的喘著氣,心臟彷佛被什利器撕裂般劇痛。
喉嚨一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他無法控制的情況下,順著雙眼,就這么大顆大顆的涌出來。
他沒有說話,因為這個時候的他,根本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他該怎么辦?
想到這里,他突然詭異的露出一個凄冷的笑。
如果她死了……那他就陪著她……一起去死!
※※※※※※
在加護病房內沒日沒夜的搶救了整整三天,柯瑾瑜的生命,總算在大老板的高度施壓下,脫離了危險。
由于八天沒吃沒喝,造成她胃部大量出血,而每天一支帶有毒性的興奮劑,更是傷害了她的身體器官,再加上雙臂被捆綁這么多天,也因為血液不流通,造成間歇性麻痹,雙眼也因為長時間被關在暗黑的屋里,出現短暫的失明現象。
好在這一切不良后果,在眾醫生努力的治療下,慢慢有所好轉,不過柯瑾瑜還是整整昏迷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她偶爾清醒,但很快又再度陷入昏迷。
而榮澤幾乎都守在她的病床前,所以每當她睜開雙眼,總會在第一時間,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影,只是她都還來不及開口說什么,極大的困倦就又馬上席卷而來,一次又一次讓她陷入無止境的黑暗中。
至于裴旭堯,他的下場并不好,甚至可以說……十分凄慘。
過去幾年里,榮澤不只一次被他挑釁,裴旭堯甚至為了吸引他的注意,還連續犯下兩條謀殺案。
并不是榮澤對此毫無感覺,而是他根本就不屑在裴旭堯身上浪費時間。
既然警方無法找到裴家殺人的線索,他也沒興趣為了把裴旭堯送進監獄而大傷腦筋。
就是因為榮澤這些年對他始終保持這種冷漠甚至是無視的態度,裴旭堯才會變得越來越瘋狂。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次慘遭他折磨的女人,對榮澤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這個事實,下場也許就不會這般凄慘了。
不過榮澤這次的確如他所愿,成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找到柯瑾瑜的同一天,裴旭堯就被他派去的人逮了個正著。
他的報復手段很簡單,他將裴旭堯雙手反綁,嘴里塞了兩只臭襪子,再把他扔在他用來關柯瑾瑜的那間房里,讓他親自體會那無邊的黑暗。
而且榮澤很有良心,并沒有餓著他,每天派人在固定時間,送半杯水和半碗粥過去,強迫他吃掉,維持他的生命。
接著將足以讓裴旭堯坐上五十年牢的證據,寄到警察局,順便將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打包派人送去給警方。
審判的過程很迅速,毫無意外的,裴旭堯的下半輩子應該會在牢里度過。
裴旭堯也知道自己再掙扎也沒有用,但他只有一個心愿——見榮澤一面。
榮澤如他所愿,在宣判的那天,給了他一分鐘,讓他可以跟自己說話。
失去往日光彩的裴旭堯,在靜靜望了榮澤二十秒后,只說了一句話,“我依然愛你!
榮澤的臉色不變,沒有嘲弄也沒有譏諷,只淡淡回他一句,“如果你的愛情是建立在這種變態的基礎上,我只能說,我無福消受!
當天深夜,便傳來裴旭堯在牢里自殺的消息。
接到這個通知,榮澤只是皺了皺眉,吩咐手下,為那個已經死去的人,選一處風水不錯的墓地,算是唯一也是最后一份禮物。
這一切,柯瑾瑜完全不知道,她一直被保護和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