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娑三人合伙把快餐車推回家,水都舍不得喝一口,就坐下來圍著方桌,把兜里的錢倒出來。
銅板聲不絕于耳,真是悅耳極了。
算錢對榮戎來說不困難,他一個子兒不錯地撥了又撥,數了又數,越算眼睛越亮。
“哥,我好久沒見過這么到銅板了!睒s蕙愛惜地摸來摸去,又是激動又是心酸。
當初為了給母親治病,家里的狀況由小康轉為不好,別說手里想攢錢了,后來父母相繼過世后,她和哥哥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要不是老天垂憐,讓舒姊姊來到她家,她和哥哥之后的日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熬下去…她雙眼含淚,聽到榮戎報出一兩銀子又三十一文錢,兄妹都被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互相交換了然于心的一瞥后,榮戎一把將那些銅板和碎銀子推到舒婆娑面前。
這舒婆娑這一世頭一回嘗到親手賺錢的快樂,滋味不壞。雖說積少成多,但是她的目標是賺大錢,不是眼前這些小錢,因此她把錢推回榮戎面前。
這些錢都是你們兄妹辛苦所得,我只是出張嘴,再說,往后有的是要花錢的地方,我們做的雖然是小本生意,但肉、調料等各種東哪樣不用花錢?手里沒錢,去賒嗎?”她笑得很淡,卻很和煦,“我可是在等你們生意做大,日進斗金,屆時我躺著數錢,不是更爽快?”
榮戎定定地看著那一堆銅板,慢慢地說道:“我知道了,姑娘就看著吧,我會和妹妹把雞排的生意做到最太,給了我一根釣竿,就看我怎么把大魚釣起來。”
“好,我欣賞有志氣的男人!”
突然被夸獎,榮戎面上一紅,可他還來不及出聲,門外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花氏破傻嗓子的叫聲。
舒婆娑紋絲不動,還好她進屋前留了個心眼,讓榮戎把門閂了起來。
她難得嘲諷人,“你這祖母的精力未免也太好了。”隨時盯著#的動靜呢。
不過她也知道做生意這事瞞不了多久,不用特別去查也會得知,畢竟這地方就這么大,村子中天天往城里、鎮子去的人多得很,花氏這時候才找來,她還覺得動作有點慢了。
兩兄妹的臉色都不好看,方才的喜色消失得一干二凈。
“趕緊把錢收起來吧,要是讓你們祖母進來,這些天大家可就白忙了!彼压味靠墒沁@位老太太的嗜好。
榮蕙應了一聲,連忙去藏錢。
外頭的花氏半天等不到孫子、孫女來開門,氣怒交加,把門板拍得震天響,“你們這兩個良心被狗吞了的崽子,以為不來開門我就不知道你們干了什么好事嗎?你們居然瞞著我去鎮上擺攤,到底哪來的錢?我就知道這里面有鬼!”
榮蕙把錢放到她自認安全的地方后,看看舒婆娑,又看看榮戎,這才出去開門。
陰著臉的花氏一把推開榮蕙,害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跤,幸好她年輕,身子柔軟,很快反應過來,跟著花氏還有周氏的腳步進了屋。
本來就坐不住的榮戎一見到祖母氣沖沖地入內,屈股便像坐到錐子似的立抬了起夾,喊了聲祖母和大伯母。
而舒婆娑依舊溫吞地喝著水,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花氏只覺得腳底竄出一把無名火燒遍全身,也不講究什么迂回,開口問道:“我聽說你到鎮上擺攤去了,賣那什么雞排,還賺了銀子?”
“這么賺錢的營生,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說?阿戎,你這保守秘密的功夫真不錯,把祖母、祖父都當外人呢!敝苁习褍蓚老人都扯進來,獨獨撇清自己。
花氏瞪著他們道:“既然賺錢,理當拿出來孝敬長輩不是?”這是堂而皇之的要錢了。
“祖母,孫兒身上什么銀錢也沒有,哪來的本事擺攤做生意?”榮戎皺著眉,只覺得心寒。
她們真的是來要錢的?這就是親人嗎?眼里只有錢,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任憑他和妹妹做牛做馬,以前從來不曾問他們吃飽沒,更別提一句關心的問候,這會兒聽見個風吹草動就來伸手要錢,識到底是什么長輩?她們也配嗎?
“你不拿出來,那我就自己找了!”
花氏凌厲的眼神看向周氏,要讓她進屋里翻找。
榮蕙緊張地往門口一挪,這一站,正好落入周氏眼里。她心想:移得好啊,這樣她就不必費勁地到別處去翻個底朝天,往這小丫頭的房里去尋,肯定能找到。
這一切都落在舒婆娑的眼底,她緩緩開口,“老太太說阿戎去擺攤賺了銀錢,的確是!
花氏往周氏丟了個“你瞧,我說得沒錯”的眼神,而后對舒婆娑道:“還是小姐明白事理!边不忘拍個馬屁。
“晚輩賺了錢,理當老敬長輩沒錯——”舒婆娑拉長了聲音,“不過老太太的誤會可大了,阿戎和蕙兒兩人餓得都快要去典當褲子了,哪來的錢去擺弄攤子做生“我不信,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兄妹擺攤賣雞排,生意好得很,小姐住在我家老二的家里,自然幫這兩個崽子說話。”
“老太太這么心急,也不等我把T舌說完。我見他們兄妹日子不好過,尋思我在這日子過得無聊,想說做點小本生意,賺零花也好,可我這金枝玉葉怎好去碰那些湯湯水水,便雇了他們打下手!
“我不信,你哪來的銀子?”花氏的眼神黏在舒婆娑身上,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任何蛛絲馬跡。
舒婆娑瞪過去,眼神中藏著一股令人畏懼的殺氣!澳阋詾槟闶钦l?我的銀子打哪來,還要向你報告?”
花氏被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她作威作福習慣了,哪聽得進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臉色浄狩,神色兇狠,動了真怒,“我就知道是你是小妖精攛掇阿戎這傻小子對你言聽計從,蕙兒這賠錢貨也和你站在一起,忤逆我這祖母,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哪里來的小賤人,來路不明的小狐貍精,也想爬到我頭上來!”
她幾個大步向前,忘了自己的骨頭有幾兩重,竟是要去掮舒婆娑巴掌。
這些日子她屢屢在舒婆娑這里吃癟,心里早就積了一肚子火,這回不管不顧,一心想壓舒婆娑一頭,因此之前拿人手軟的態度全收得一干二凈。
榮戎壓根沒想到花氏敢如此行事,眉頭緊皺,看準時機準備上前去擋,想著挨一頓揍也不要緊,左右他是男人,挨得住。
沒想到花氏身后的周氏并沒有勸解,而是上前擋住榮戎的舉動。這婆娑就是個沖動的,她隨便在婆娑耳邊吹個風,婆娑就能掀起半天的浪,她只要瞧著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不費半毛力氣。總之,她看這個舉手投足都是貴氣的姑娘不順眼,每見一回,就讓小門小戶出身的她越發覺得不如人,現在有機會看這姑娘挨打,她自然樂意至極。
舒婆娑外表看起來嬌弱無比,內在卻十分強行,她不躲不閃,花氏粗糙的手挾著掌風摑了過來,她身上卻一點痛感也沒有。
原來是榮蕙撲過來抱住舒婆娑,替她挨了打。
花氏是個鄉下婆子,身強體健,又做慣了粗活,一巴掌下去力道極大,榮蕙被揮得站不穩,當即歪到一邊。
花氏見這一下打在自己孫女身上,氣得又踹了榮蕙一腳,這一踹使得榮蕙膝蓋一彎,差點跪地,幸好舒婆娑很快回過神扶住她,她才免于跌倒。
舒婆娑輕輕拍了拍榮蕙,讓她站到自己身后去。
花氏沒有得逞,雙眼噴出火來,“你的銀子本來就該是我的,你是我家阿戎救回來的,吃我的、用我的,再說,阿戎一個年輕人舍身救你,你這樣什么都不給就想打發我?”
舒婆娑聞言怒火中燒,冷笑道:“不然呢?老太太要多少錢?”這老家伙越來越敢說了。
“我孫兒可不是登徒子,該負責的他會負責!被ㄊ喜讲奖平
負什么責?舒婆娑眉頭一挑。
“你不為我孫子的清白負責嗎?”
舒婆娑見鬼似的瞧著她,一個女孩子要為一個男人的清白負責,還真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事,這是要賴上她了。
“他救了你,你們有過肌膚之親,不該成親嗎?成了親,你就是我榮家的人,賺了銀子自然該給我!
舒婆娑翻了個白眼,“肌膚之親有什么可成親的?”真是謬論一通。
榮戎氣得臉色通紅,大聲地道:“祖母,您就別胡說了!”他氣祖母的恬不知恥與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胡說什么?她被你摸過,只有嫁給你一條路!
舒婆娑知道貪婪是喂不飽的,對花氏這奸詐又厚臉皮的婦人厭煩到不行,極能撒潑耍賴的她就像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老太太,你多慮了,別用你們鄉下那些規矩來想我們,一來,這是落水的危急情況,危急時一切從權;二來,我身上包著大氅,肌膚不曾外露,我不會為此而羞恥,你也不必異想天開!
“你說了一堆就是不愿負責?”花氏的三角眼一瞇,失去所有的耐性,既然說不通,反正人在她手上,那就打到她通為止,還怕她不乖乖聽話嗎?
一個十幾歲的丫頭,自己還會拿捏不。
花氏陰陰一笑,伸手就要去扯舒婆娑的頭發。
榮戎看花氏的行為如此厚顏無恥,又鬧得實在夸張,只覺得臉都丟盡了,飛快地撲過來試圖制止,哪里知道他的手還沒碰著花氏,就聽到一聲巨響,只見氣勢洶洶的她忽然以非常怪異的姿勢飛了出去,一頭撞在自家爹娘的牌位下方。
花氏的慘叫和周氏的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回過神來的眾人看向門口,見門板不知道被誰催殘得裂成幾塊,倒在一邊,壽終正寢。
門外清楚地出現數十人馬,居中站著的男人一身麒麟紋朱紅錦袍,頭戴嵌寶金冠束發,腰間系著金絲祥獸佩花結長穗絲絳,腳踩黑色飛云錦靴。
此刻,他的靴面和袍底泥印斑斑,衣袖上的褶痕和咸菜干沒兩樣,如此狼狽的時刻,他卻亳不在意,眼神火熱無比地黏在舒婆娑身上。
站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的是寧馨長公主府的總管舒全。
原來這兩路人馬方才在榮家門口不期而遇,還未能敘話,東伏羲就聽見屋里的吵鬧聲及舒婆娑的聲音,想也不想地踹開門,而后出手。
他非常護短,誰敢動舒婆娑一根寒毛,他絕對會讓那人后悔投胎到這世間。
東伏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黑如子夜的眸子不錯眼地鎖著舒婆娑,那里面有太多情緒在翻涌著。
舒婆娑一雙水眸似笑非笑,幽遠深邃,慢慢地迎上他的目光。
“阿娑……”眾目睽暌下,他拉住舒婆娑,不管不顧地扳住她的肩,看著她,呼吸急促。
他壓住心里的孟浪,低下頭,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張口閉口了幾次,可除了不斷呼喚她的名字外,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仿佛這樣反覆叨念著她的名字,才能確認她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懸了多日的心驀然放下,他感覺到心緊縮著,熱得發疼。
舒婆娑在心里悄然喟嘆,嘴上只問道:“你在泥地里打過滾嗎?”
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儀容,雖然她見過他打架后衣衫不整的樣子,可這副風塵仆仆、滿臉胡碴、雙眼通紅的憔悴模樣,卻是不曾有過。
“本世子真是太高興了!币恢钡阶詈螅瑬|伏羲也只憋出這短短一句。
話短,情卻如絲長。
舒婆娑對于東伏羲的到來十分意外,心里的滋味很復雜,面對許久不見卻更加熱情熾烈的眼神,她有些手足無措。
因此在東伏羲熱烈的目光下,她忍不住微微撇開臉。
一個雖然身穿錦袍華冠,卻一身臟污;一個雖穿著粗衣布裙,卻面貌姣好,兩人這樣站在一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他們彷佛發著光,但是這溫馨又旖旎的氣氛很快就被花氏宛如枯枝被踩斷般刺耳的聲音打斷——
“你們是哪里人,居然擅闖民宅,我要去報官,把你們統統抓起來!”花氏嘴里嚷著,心里仍有些迷糊。
她是怎么了?明明要去掮那小狐貍精的耳刮子,卻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人就倒了下去,還磕得眼冒金星,睜不開眼,好不容易被周氏掙攙扶著站穩,屋里就多了這么些人。
舒婆娑冷哼一聲,還有臉說人家擅闖民宅,自個兒昵?花氏可從來可沒當人家祖母的自覺,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慶幸榮戎和蕙兒沒被教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