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大草坪站著造船廠主管--海瑟先生,一瞧見田安蜜,他面露大大笑靨。
“怎么了呀?安蜜醫師--”他朗聲呼喊她!叭ツ膬好半U了?左舷有明顯刮痕,擦撞暗礁嗎?人有沒有受傷?”
田安蜜搖著頭,走近海瑟身邊,驚訝地笑道:“你把胡子剃掉了?”頭發也剪好短,看起來年輕了一輪。
“昨天剃的,還真不習慣。”海瑟撫撫臉頰和下巴--光溜溜的,妻子說這才是美男子,他卻有種不自在!案杏X好像沒穿衣服……”
田安蜜美眸朝海瑟壯實得像巖山的赤裸胸膛瞠睇,好笑地道:“你是沒穿衣服--”
海瑟中氣十足地哈哈大笑,拍拍掛著毛巾的頸背!笆鞘鞘,瞧我人老腦鈍,剃了胡子剪了爆多的灰白發絲,還是裝不來年輕--”眼睛瞄向安秦,語氣一昂。
“。妹嫔频哪贻p人……”直指安秦鼻頭。“你是……杜罄的學生?安什么的,對吧?”
“安秦。”安秦頷首,報上姓名。
海瑟拳擊掌!皩!就是你!我記得你,很會做菜的小鬼!蹦悄,杜罄帶了六個小鬼回來“要錢”,他無可幸免,被敲一筆。當時,隨同杜罄到造船廠船匠休息室堵他的,就是這個叫安秦的年輕人。小伙子有著令人意外的高超廚藝,利用休息室冰箱里的鰓魚罐頭、墨西哥辣椒、冰得快凍傷的蔬果……有的沒的剩菜零食,做了多道美味下酒菜,讓他貪食貪飲,酒過三巡,樂開懷,爽闊大方地簽了支票給杜罄。所以,他對這年輕人--當年的小鬼--印象深刻。
“你厲害、你厲害!”海瑟與安秦握起手來!半m說當年我不像大老板們那般損失慘重,不過也算是搞掉一艘輕型巡航船!
“因為您的善款,百萬戰爭孤兒免于饑餓威脅!卑睬夭槐安豢旱爻I蟼躬。
“哈……”海瑟笑個不停!澳贻p人--好樣的,你應該是杜罄的學生里最有禮貌的一個!贝笳婆呐乃募绨。
“海瑟先生認識安秦?”田安蜜眨眸,呆了一秒,柔荑覆額,眼球朝上睞,她真是燒昏頭。海瑟是海英的父親,他們一家子,連帶有的沒的姻親都跟無國界有點關系,這些人互相認識,沒什么說不通。
“安蜜?”安秦見田安蜜摸著額頭,遞來關切眼神。
海瑟同時出聲!鞍裁郏蠈嵳f吧,你昨晚去哪兒玩通宵?船撞傷了,臉色也不太好!
田安蜜放下覆額的手,搖頭道:“只是前往祭家海島參加菜園灣的品酒會,海英也去了,船是被他撞的……”其實是蘇燁,她清楚海英的技術,但故意這么說,可以要海瑟大叔幫她修免費、做整套船艇美容。
“那臭小子也去了祭家海島?”海瑟扯下掛頸的毛巾,抽甩得啪啪響。
安秦拉著田安蜜站遠一步,避免遭海瑟的布棍擊中。
“別擔心,”海瑟耍特技似地讓甩出去的一端畫弧返回,單掌接住,掛回脖子上。
“我會幫你修復得像新的一樣。這帳就算在海英頭上,想改裝舵葉還是中央板,盡管說,我記得這艘家庭用艇原本是心蜜駛著休閑的,是該好好地保存……”回憶一開,他惆悵感嘆個無止盡。
“心蜜雖不像你熱衷賽事,船也是駛得不差……有一陣子,她跟海英走得近,我還以為他們在談戀愛,高興了一下,結果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沒多久更是兩個分別離開加汀島……唉--海英那渾蛋臭小子沒福氣--”
“海瑟叔叔,”田安蜜打斷與海瑟外表一點不搭的憂郁嗓凋,從安秦手中取來一個紙袋!斑@個送你……”
海瑟挑眉!岸Y物?”
“花瓣粉紅酒!彼龈咛鹈蹱N爛的笑臉,迎著光艷旭日,嗓音輕盈地說:“很好喝,我昨天喝很多,特地買回來送你!
“謝謝。”海瑟接過紙袋,拍胸脯保證。“我一定把心蜜的遺物恢復得像她活著使用時的完美!
田安蜜笑著告辭,帶領安秦走一條當地人才知道的沙棘林小徑離開造船廠碼頭。
行經碼頭區九號輕軌車站亭,一班車剛好到站,載走候車的人。下車的人走下右階,各往不同方向去。安秦停住雙腿,拖住田安蜜領路的腳步。她的手心很燙、呼吸急促。他開口道:“安蜜,你該回家休息--”
田安蜜轉過臉龐來,搖了搖頭,與在造船廠時一樣的甜美笑容來自她美顏消褪。
“你知道這里嗎?”她牽著他踏上站亭石階,坐入彩繪帆棚遮蔭的候車長椅,眼睛看著底下兩條平行的車軌。
晨間海風撥動帆棚垂檐下的扶;ㄐ★L車鈴鐺,那花瓣旋呀旋,那長蕊叮咚叮咚響,她的嗓音融在其中,既輕巧且悅耳。
“好久好久以前,我在這里把帆船賽獎金捐給一個慈善男孩--”
“我知道!卑睬鼗貞
田安蜜抬眸望住他,柔美地笑著說:“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碑斈昴莻奇跡夜晚,六人之中,唯他一人回旅店交差,睡了安穩的一覺。罄爸覺得他募款功力了得,第二天帶他到造船廠會海瑟。
他說:“謝謝你,安蜜。你急著跳上車,我沒來得及向你道謝--”只聞到車廂飄出的濃雅木犀花香,以及魔咒消失般的女孩噴嚏聲。
“那筆獎金,也讓很多孩子免于饑餓威脅嗎?”她握著他寬大的手掌,問道:“他們都好嗎?”
“嗯,他們得到更多的醫療照護。”他感覺她把頭靠過來,靠倚他的臂膀,她體溫很高,灼灼熱燙。“安蜜,回--”
“姐姐跟海英走得很近……”她的嗓音阻斷他!奥牭胶I壬@樣說,你心里什么感覺?姐姐跟海英走得很近,你怎么想?”
安秦沉默。一班車開過,末停。他在那列車聲中說:“你不是不想聽我和你姐姐的事。”
怎么想,在這一秒,不再那么重要。
田安蜜抓住安秦的手臂,輕輕地,繞過自己的肩頭。
安秦將田安蜜攬緊了。列車開遠了!澳阍摶丶倚菹ⅲ彼驼Z。
“我還要去兩個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去?”她說,纖指勾拉他扣在她肩窩的長指。
他一手提著她的祭家海島特產,攬住她肩膀的大掌沒放開,站起身,道:“去去就趕快回家休息--”
“嗯。我知道,安醫師!
先至專賣店街的Flowre,沒有買花,田安蜜把另一包祭家海島特產送給花坊女老板何欣。前后待不到五分鐘,她噴嚏連連,安秦抱歉地對剛認識的美麗老板道再見,帶著田安蜜遠離木犀花香吞噬空氣的花坊。
走到專賣店街頂端巷口,已近在臨海大道纜車站,風轉強了,吹得他的頭發散亂,她戴在頭上的白色貝雷帽居然飛了起來,他接住,不再妥協地對她說:“回去休息,安蜜。”
她搖頭。一步一步邁,哼起(WishYouWereHere),一面說:“還有一個地方--”
“你在發燒!卑睬刈プ∷募纾廪D她的身子!跋热メt院--”
“只是低燒,而且我是醫師啊!碧锇裁坌α诵,像喝醉一樣!澳阋彩轻t師,再生醫學權威!
安秦皺凝雙眉,放開她雙肩。
她美眸對著他的臉,一會兒,睫毛低掩。“你后悔了?”目光聚凝于他捏握在身側拳頭里的貝雷帽。“不跟我去--”
“到底要去哪兒?”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在下命令!安荒苊魈煸偃?”
“一定要今天!彼ы樕鲜冀K是笑意。“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安秦恍愣,僵住了。
她說:“我前幾天答應她,今天要帶她愛吃的糖給她!
正在他另一手的提袋里,是她要送給她姐姐的生日禮物。
“安秦,你不知道對不對?”田安蜜從他手中抽回貝雷帽戴上,說:“姐姐從來不太讓人知道她的事,即便是她的妹妹,我也不知道全部的姐姐,她有秘密不告訴我--”
“你呢?”你想知道她的秘密嗎?安秦回過神來,沒將話說出口。
他一直以為他清楚的一切,是心蜜……他早在她的迷障中,摸清輪廓才知那是安蜜,他僅知道她對花過敏,這種事無法是秘密,她打個噴嚏,大家都知道。
“去香檳山吧--”他說。
“你呢?你開心嗎?”她突然間,柔荑牽住他伸過來的手!拔液镁脹]幫姐姐過生日,我知道她最想看到什么,她最想看到她的小說結局男女主角幸福在一起……”
他們一起去上墳。
這次,她唱生日快樂歌,他就在一旁吹口琴合進她柔柔細細時而甜語的聲調中。
“姐姐,他是安秦,你總是寫信跟我說的男人,其實我以前遇過他……你記得嗎,那次回家,你把我痛罵一頓,說怎么把獎金全給陌生人,至少留一點買‘海豚跳’給你--我今天帶很多來,你慢慢品嘗--”攤開包得精致的糖,她坐在墓碑左側,頭傾靠粉紅石帆。
“生日快樂,姐姐。”她開開心心,笑著,抬起臉龐看他。
他停止吹口琴,蹲近她身前。“心蜜生日你很高興?”
“嗯,是生日!”她拉提她的紅色縐褶連身長裙,站起,翩然旋舞!澳挠腥藨c祝死日的……”
安秦回眸,盯著她歡樂的身影,不說話、不吹口琴,坐往她剛坐的位置,拿一塊她攤在墓碑前的糖。咬下海豚尾鰭,甜得讓他想皺眉,但他沒有,表情一如往常,清徐似風。他可以當作她開心,不是發燒,沒有難過。
“安秦,我告訴你--”她嗓調依然甜膩,笑顏依然唯美,湊過來拉起他的手,吃下另一半糖。
“海英也喜歡這種糖,他和姐姐一樣。我比較喜歡石榴糖,但是,我如果要一個哥哥,他一定是海英--”
“蘇燁呢?”他收握指尖,被她舔過的灼熱還在,導進掌心。
“阿燁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去參加他小阿姨辦的自然療法研究會認識他,像你和姐姐一樣,我跟阿燁分享姐姐寄回來的信--”
“安蜜!痹俅未驍嗨纳ひ簦人抗庖妻D過來,他說:“如果生命允許……”語未道盡,他若有所思看著她,似在考慮是否接下去說。
田安蜜歪歪頭,甜笑,等不到安秦出聲,她又跳起舞,迎著風,肢體優美地伸展,像太極結合某種神秘瑜伽。她低斂眼睫毛,微彎雙膝,裙擺劃地,不見她的雙足如何優雅移動。
安秦盯著她像花緩綻一樣的舞姿,終是把話說了出來!鞍裁,我是想過要和你姐姐結婚!
“嗯,”田安蜜也說:“我之前就這么覺得,如果我和阿燁一直下去,一定會--”嗓音乍停,圈兒轉一半,她不舞動了,也不說了,慢慢站直雙腿,穿涼鞋的腳重新露出,裙擺飄飄蕩漾,身形微晃。
安秦起身,扶住她不穩的身形,摸她額頭。她柔柔揮開他的手,拉好貝雷帽。
“你也來對姐姐說生日快樂!迸材_往粉紅石帆前蹲,她望著那照片,說:“姐姐,我戴貝雷帽好看嗎?安秦給我的--”回首朝他伸手。
他蹲下,蹲在她身邊,看著石帆里的照片、名字和“永遠出航”,緩沉地說:“生曰快樂!彼氖,微探,沒碰到墓碑,碰到石帆前的花束,一個風船葛苞膜掉落他掌中。
田安蜜雙手合十。一陣風柔吹。她偏昂紅艷臉蛋,對住他!敖憬愀阏f‘謝謝’!
他垂眸頷首,一掌覆住她發熱的芙頰,凝眄朝陽涌在她眼中閃折沸騰色光澤。
“該下山了--”將風船葛放進襯衫前袋,他說:“走吧,安蜜!
她抓著他的掌,點頭站起,又說了一次“生日快樂”,才與他走離漂亮的粉紅石帆,結束慶生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