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人多不起來,坐著、站著、走著的,一個人影一種彩澤,整條街越發繽妍。晚空浮冒的夜色,被緊壓在邊際線下,淡微,幾不可辨,太陽沒那么容易退場。
海英瞪著再次出現一個畫面中的兩位醫師,揉揉眼,確定不是幻影,他嘴角抽 動,暗自喃言:“這次,再像研討會那樣,老子會先翻桌,絕對!
“安蜜呢?”蘇燁把手上的托盤放至桌中,瞥看椅柱頭掛著女性包包的空位子。
海英眼睛直盯托盤,自取用不銹鋼小圓碟托墊、透明玻璃杯裝盛的那杯咖啡。
這咖啡色澤兩層分明,他仔細檢查沉淀的乳白多不多。帶金屬套環把的杯子上寬下窄弧線身,一比一的比例,看起來像一比二,更甚有一比三的視覺效果,讓煉乳在他眼中多得美妙。他連聲嘖嘖,干得好!
“海英,安蜜呢?”蘇燁又問一次。
海英一聲不吭,拿起小湯匙,調混杯中兩色,享受地品啜一口。同時,安秦逕自放定咖啡杯,與海英比鄰落坐。海英沉醉地揮擺著小湯匙,某種感覺爬過安秦心底,使他下意識順著海英點晃爍熠的金屬流光轉頭,視線直直穿進“給最美麗的女神”。
蘋果專賣店有個開放式門口,試吃蘋果花蜜的人群,擋不了暴露神秘的蘋果樹。那些樹干造型墻延伸的臺、柜、架,擺滿飽實的果子,旋飛的綠葉噴灑水霧,果子晶晶亮亮,仿佛真長在清晨霧露凝降的枝頭。田安蜜挎著一只籃子走在其中,像走在園子里,她伸手挑選蘋果,像摘取。她要最甜美的一顆,也要有點酸的。海英說斯巴達嘗起來有冰激凌味道,麥金塔酸澀,做色拉特別美味。她拿了舵手橘和星王,還有要做甜辣醬的布藍萊--Segelh的大廚曾經教她用這個品種做一道奶油小菜搭配香腸。
“好吃嗎?這個好吃嗎?”脆嫩嫩的嗓音在問。
田安蜜回首,眼簾閃映半秒店門外的動靜,她頓一下,微笑,低垂臉龐,看著拉扯她裙邊的小女孩。
“Apple可不可以吃一口?”小女孩臉頰紅撲撲,蘋果發飾綁著鬈鬈馬尾,紅色背帶蓬蓬裙,讓她本身成了一顆小蘋果。
“怎么了?”田安蜜蹲下身,和藹笑看小蘋果女孩。
小女孩也蹲下,圓滾滾的眼睛朝上盯瞅田安蜜,一會兒骨碌碌地轉開,小手指著田安蜜裙袋上邊更加顯露的花朵糖。"Apple送阿姨很多蘋果,阿姨給Apple吃這個花花好嗎?”口水都快流出貪饞的小嘴了。
“嗯。好啊,成交--”
“成交!”小女孩學她叫道,可愛地問。“什么是成交?”
“就是Apple用蘋果買阿姨的糖,阿姨用糖買Apple的蘋果,我們互相買賣了,所以Apple要叫媽咪不能再收阿姨錢!
小蘋果點著頭,很是明白。她的確要用蘋果換糖糖。
田安蜜大方拿出糖,翻揚小女孩白嫩可愛的掌心,把糖放上。“全給你,很好吃喔!”
“很好吃喔!”小家伙雙眼眨巴兩下,亮閃閃,像顆違反地心引力定律的蘋果,蹦跳起來!皨屵洹尣[--很好吃的花花喔--”咚咚咚地跑掉。
田安蜜站起身,揚捋裙擺,美眸朝外眄睇。男人仍舊看著她,未曾將目光轉移。有什么意見嗎?她紅唇彎提,款步走過去。
蘇燁站在蘋果店枝干曲橫的挑檐下。“買這么多蘋果?”紅的、綠的、紫的,還有赤褐的。
“功用不同!碧锇裁勰闷鹨活w金蘋果!斑@個配藍奶酪特別好,這個適合做果凍。”放下金蘋果,換一顆,兩公分不到的小不點兒。
“這是櫻桃吧?”蘇燁取過她捻著蒂的小果子。
“你吃吃看。”眉眼閃著鼓舞,她甜甜地說:“吃吃看,阿燁--”
蘇燁看著她美顏表情--很期許、很要求,何況他一向無法拒絕她,便張口咬破小果子。接著,聽見她促狹的笑聲。
“阿燁最喜歡吃櫻桃了……”
“你捉弄我?”蘇燁五官縮皺一團,咳了兩聲!斑@不是櫻桃,很酸--咳咳……”又咳。
“吃酸有益健康!碧锇裁坌β曘y鈴,柔荑拍拍蘇燁的背!鞍睢,你們祭家海島的農場沒有雜交酸蘋果嗎?一會兒,我多買一些讓你帶回去!闭f著,朝那直視的目光走去,好像那目光是一條道路,引她進入了男人幽邃深思的眸底。
安秦一直瞅著田安蜜,從她在蘋果店里瞅到她走出蘋果店,行至他眼前。
她說:“你要蘋果嗎?”
安秦低斂一下眸光,淡如清風的表情像在笑。“你剛剛給了小女孩糖果嗎?”
他伸出掌心。
“嗯?”田安蜜柔挑一雙秀眉,隨即反應過來,拿了一顆蘋果放在他手中。
他說:“那是花朵形的糖--”
“嗯!碧锇裁鄯畔绿O果籃,坐回自己的位子!昂S⒔o我的,我只吃了一根,看到安醫師坐在這兒,其他的就全給小蘋果了。海英說糖果是你做的?”
安秦咬一口蘋果,沒回答她,端起咖啡啜飲,配著嘴里的果香,咽入喉。
“她很喜歡那糖果……”
她很喜歡那糖果……
是在說誰?
那些戰地孤兒,挺得過戰火無情的摧殘,卻是每見醫護人員執起針筒就哭得凄慘。
最疼他們的田醫師不知打哪兒弄來砂糖,安撫他們乖乖接受檢查、接種疫苗完畢,可以嘗一口甜甜。后來,她遇上了他。
他教她把砂糖烤溶,不斷攪拌,加入小蘇打粉,成了奇妙甜點。
她很驚奇,問他怎么會。
他說他小時候看一部叫做“--蜜公主”的電影學的。她嚇了一跳,這個巧合像玩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可能嗎?
這兒是戰場,他給人的感覺不像情場老手。
不對。最高明的情場老手,就是讓人看不出他是情場老手。
她說,她想看那部叫做“--蜜公主”的片子。他說,如果有機會離開戰場,他會找給她看,那個安蜜是個聰明的淘氣公主,和表姐妹比劍時,聲稱自己感冒戴口罩,反制表姐妹把胡椒包綁在竹劍頂端的小奸計,敲得胡椒粉飄飄落,教那害人反害己的表姐妹噴嚏打不停。他是故意的吧。
她說,她將大把木犀科花朵灑在她床畔,從未忘記先戴口罩,只讓她一個人噴嚏打不停。
她是誰?在說誰?
被炸毀的古堡城墻長出一棵石榴樹,他經過時看到石榴爆裂了。她從廢棄的民宅避難室,找到十多箱石榴糖漿。他們開始制作石榴口味的糖。她很喜歡那糖果……
“你和你姐姐一樣,喜歡石榴口味的糖?”這事,他沒聽她說。
田安蜜一愣,話語飄出紅唇!敖憬悴幌矚g石榴口味的糖--”神思忽轉,她反應過來。
“那個糖果也是姐做的?”姐姐信里沒提及。
安秦喝著咖啡,只說:“心蜜真的喜歡加汀島咖啡嗎?”他不曾見她喝咖啡,理由之一是身處戰場,咖啡沒那么容易到手。有次,他們收到敵方物資,里頭有一罐速溶咖啡,大伙兒搶著泡,他要泡給她,她說她只喝加汀島咖啡,有機會的話,他們可以一起品味。那個機會,三天后被死神的研磨機磨得粉碎。
他嘴里充滿苦味。
也許該學學海英喝煉乳咖啡……
最后一次的黃昏鐘聲,通街響起。歸鳥撲閃翅膀,凌越塔樓,扶;ㄉ慕至疗瘗Z黃路燈。
田安蜜沒聽清楚安秦的聲音,她往右邊偏挪,貼近他。
“你說--”閃神,她深呼吸一記,屏息瞇眼。
“這香味……”呢喃著,吃驚揚睫!斑@香味是加汀島咖啡!你喝加汀島咖啡?”
安秦微震。
她說:“你怎么點得到?”
他放下咖啡杯。她靠近,太靠近了。他猛退一下,椅子發出刮地的聲音。
“可以讓我嘗一點--”她已經一個多月沒預約到這她最愛的咖啡。
“安蜜,我幫你點了蒲公英咖啡!北凰岬貌铧c倒在蘋果店門檐下的蘇燁,含吞一匙店老板招待試吃的蘋果花蜜,總算復活,步伐穩健地走回桌邊,他抓住田安蜜差一微米要碰著安秦咖啡杯的柔荑,杵進他們之間。
“安醫師,麻煩--”自己的位子不坐,要安秦讓位。
安秦站起,對蘇燁的無禮舉動,他不生氣,覺得他來得正好,隔在他與田安蜜中問正好!罢堊!彼f。
“謝謝!碧K燁回道,沒立刻坐下,眼睛忽現一絲兇光。
安秦盯著他的臉。“蘇醫師,”他嗓調平緩。“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在今天之前--”
“沒有。我對任何慈善沒興趣,我懷著惡意而來。”蘇燁聲音陡地往下沉。“你,離安蜜遠一點!
安秦看看蘇燁,頷首,托起咖啡杯碟,坐往五尺外的另一桌。
“我幫你點了蒲公英咖啡。”他們講話時,他依然聽得見。
“謝謝你,阿燁?墒牵
“你也真是不了解安蜜--”被甜食安慰得快升天的海英,霎然回返人間,指點蘇燁。
“安蜜不喝偽咖啡,你真以為她這個時間喝咖啡晚上會睡不著。俊碧K燁皺眉。
“可見你們有多不熟--”海英音量朗朗,回頭,伸展手臂,移動椅子,構著男人肩膀。
“安醫師,你干什么獨自坐一桌?別搞孤僻,快過來!”用力扯扳。
“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安秦抓住海英的手腕,將怪掌從肩膀拿下!澳阏堈f,我坐這兒聽得見!
“我們有這么不熟,非要分開坐,蘇燁醫師也應該自坐一桌,讓我跟安蜜兩人獨處才對--”海英彈了個指,哈哈笑起來。
“果然、果然!你們真的不熟嘛,沒有人比我了解安蜜,我連她姐姐心蜜喜歡喝扶桑茶、不碰咖啡都知道,哈哈哈……”
兩個男人聽著一個男人大聲、得意地笑語,軀干明顯一凜,兩相僵住,不說一句話。
海英自顧自地做決定!盀榱嗽鲞M年輕醫師們彼此惺惺相惜的情誼,我們今晚就以去祭家海島參加品酒會為目的,一起出航!”把在研討會沒發揮盡興的統籌大權,拿來現在使用。
“就這么辦了,不要再有意見!备緵]給其他人講話的余地,這當然,他就是給太多余地,研討會才差點失控。男人該專斷!這一秒鐘開始,他海大爺說了算。
“現在對時,”指向街道中央位置那座鐘樓,海英威權十足地說:“兩個小時后,領主集合,流浪者號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