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捷送莫海嵐回到男裝專柜,便去替她買藥膏和鞋子。
他其實想送她去看醫生,但她堅持回去上班,他也沒辦法。
她從以前就是一個超級負責的人。想當年他剛到臺灣,請她料理三餐,某天,她問他想吃什么,他當時正好對臺灣美食產生興趣,便回答了油條。
那時他還不知道油條有多難做,也沒想到要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做這個是不是苛求,就是看了美食介紹油條沾豆漿是絕品滋味,他就開口了。
她一口答應,兩天后,油條、豆漿便上了餐桌。
此后,她摸清他酷愛美食的個性,三不五時便帶著筆記本到夜市混,找那些小吃攤的老板哈啦。她年紀輕,人又長得可愛,嘴巴也甜,哄得那些老板很開心,肉圓、臭豆腐、藥燉排骨……什么都教她做。
他的胃開始享福,一日復一日,北中南三地,幾乎沒有他沒吃過的菜式。
他很幸福,只是是來自于她的勞苦。
莫海嵐天生能做事、愛做事,見到責任就往自己肩上扛,非要有個人在她身邊盯著,她才不會忙過頭,太早蒙主寵召。
“海嵐。”于捷買了藥膏和鞋子回來。
莫海嵐正在招呼客人,對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先在一旁等一下,她拖著腳繼續伺候客人試穿,直到三個客人都挑中了滿意的衣服,各自走了。
莫海嵐癱在衣架邊,腳痛得不想講話了。
“先坐下。”他扶她到椅子上坐好。“我先幫你搽點藥膏!彼自谒媲,捧起她的左腳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拔疫是覺得應該去看醫生,瞧,都腫起來了!
“哪有?我剛才去換拖鞋時,脫下絲襪檢查過了,雖然有點痛,但沒紅也沒腫!
“你確定?”他擠了一些藥膏在她腳上,開始幫她按摩。
“當然——嘶……”痛,她倒抽一口氣。“你自己也看到了……輕一點……”
“很輕了,我完全沒用力!
“唔!”好吧,她忍耐。
“OK了,你把鞋子穿起來看看!
“是氣墊鞋?”這款鞋很少做OL的款式,它們太休閑,不適合上班穿。但他買的這雙卻很正式,難為他找得到。她按按鞋子的皮質!昂密,你哪里買的?”
“訂的。”他看到電視廣告有專門為女性上班族量身訂做鞋子,便幫她訂了一雙!澳愕男与m然漂亮,但不太舒服,不適合穿著站太久!倍墓ぷ鲄s最需要久站。
“喔……”她平時口才不錯,但每次遇到他這樣體貼窩心的時候,她就臉頰發燙,喉嚨干澀,不知道怎么回應他的溫柔。
好久,她才吐出一句:“于大哥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卻很喜歡她這種小女生的羞怯,迷人的大眼蕩漾著情意,左飄右瞄的,灑下成串的純真與風情。
“海嵐,你不會忘記自己在我家留下多少‘足跡’吧?”他點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的臉更紅了,整個人羞得縮在椅子上。的確,她租了套房,但除了睡覺時間,很少待在那里。她最喜歡的還是賴在他身邊,所以她大部分的東西都丟在他家。
“我幫你穿上!彼踝∷淖竽_,替她套上鞋子!霸趺礃?會不會緊?”
“嗯……”她偷偷瞄他一下,又趕緊移開視線!昂檬娣芎谩
他有點得意,有點興奮。追她這么久,她終于開竅,迷人的春情為了他綻放。不過現在不是溫存的好時候,想甜蜜,回家再說。
“你確定了再說,真的不覺得緊?”
她歪著頭想了想。
“我兩只鞋都幫你穿上,你再比較看看吧!”他替她穿好鞋!艾F在感覺如何?”
“嗯……右腳很舒服,左腳有點緊,奇怪了,我以前買鞋子沒遇過這種情況。這雙鞋左右腳尺寸不一樣嗎?”
“是你的左腳腫起來了,才會覺得緊。”
“。俊笔沁@樣嗎?是她沒察覺自己的腳有點腫起來了?
“等你的左腳消腫,應該就不緊了。現在你腳痛,還是穿拖鞋吧!”
“喔!彼龔澫卵撔。
“我來吧。”
他正要替她脫下鞋子,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件往事。
“于大哥?”他怎么突然呆住了?“你還好吧?”她輕輕推他一下。
他抬眼凝望她。“海嵐,你曾說過,我看慣了上面的風景,不了解下面的風景如何,而你一直都是看著下方的風景長大,你已經累了,接下來你想看看上面的風景。那時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現在我想說,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哪一邊的風景,我都很喜歡,也會永遠珍惜!闭f著,他低頭,在她小腿上落下一記輕吻。
她咬咬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阻止眼淚掉下來。
“于大哥……”她怕窮、她怕愛情、怕婚姻……在外人面前,她也許看起來古靈精怪、慧黠精明,路靳臣就說她有趣又聰明。她哪里聰明,她笨得要命,又異常膽小,只有于捷真正了解她,愿意全心呵護她。
而她偏偏既愛他,又笨得拚命逃避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搞什么,比白癡更白癡。
但此時此刻,她很想抱著他放聲大哭。
“海嵐,我希望你開心,不想讓你掉眼淚的!彼ё∷焓质嶂念^發,安慰她。
“嗯……”她拚命壓下那涌到嘴邊的嗚咽,但淚水怎么也忍不住地落下,濕了他的衣服。
。
自從于捷跟莫海嵐討論上面跟下面的風景之后,她哭了三天。
王八蛋,她不想哭的,哭得喘不過氣,眼睛腫得像核桃,可是她的眼淚停不下,無論她怎么忍,它們就是拚命地涌出來。
終于,眼淚終有哭干的一天。再不停,她都要脫水了。
今天情況比較好,她把自己整理妥當,準備出門去。
才打開大門,就看到一堆紙條,她隨手撿起一張。是于捷留下的便利貼,每一張都寫滿了他的關懷和溫柔。
她覺得鼻子又開始酸了。可惡……
“我現在就去跟你說我愛你,我現在就去跟你說我愛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白癡,白白浪費了十幾年的時光,但她現在真的愛他愛到只是看到他的字,心頭就熱了。
原來愛情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真的愛上一個人,心根本不會隨著自己的腦袋轉。
她要學的不是把愛戒掉,愛戒不掉,她要學的是正確的愛人方式。
“哇!”但是才出大樓,她就被綁架了。
哪一個人這么沒眼光,要綁也去綁有錢人嘛!她口袋空空,綁她做什么?
“放開我,你是誰?認錯——”一看到綁匪,她兩顆眼珠差點掉出來!奥房偅!”
“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要介紹你跟我父母認識,你怎么還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路靳臣面色不豫。
“我又沒答應——哇!”路靳臣做什么?突然靠她這么近。
“你哭了?因為要跟我父母見面太緊張、太高興?”這個人非常自以為是!八懔,也沒時間替你打扮了,就跟我父母說你不舒服吧!”他推著她坐進車里,一路綁她到飯店。
她不知道說了幾次跟他不來電,他們之間不可能,他只當沒聽到。
進了飯店,他才語帶不耐地說:“海嵐,肇星最大的客戶兼合伙人,于氏集團的老板突然到臺灣,為了招呼他,肇星全體上下都忙瘋了,但我還是特地擠出時間找你,若非真心,根本做不到,所以你現在別跟我鬧了,我們有事等于氏的老板回美國再說,OK?”
如果她喜歡他,會很高興他如此重視她,但她對他沒意思!
“我不是在跟你鬧,路總,我真的無心——哇!”他又推她。
“到了!甭方紟M入飯店中餐廳的包廂里!耙娏宋腋改赣浀媒腥恕!
“我——”她沒有機會說話,因為餐桌對面那對夫妻先開口了。
路父是個五十幾歲的男人,額頭有點禿,目光很凌厲,看見她的時候,眉毛挑了下。
莫海嵐立刻知道對方不喜歡她,但路父的喜惡沒有路母明顯。路母甚至哼了出來。
“爸、媽,這是海嵐!甭方枷蚋改附榻B她,同時又推了她一下。
莫海嵐很想大喊,別再推我了,但是路靳臣繼續推她,并低聲催促:“快叫人啊!”
莫海嵐想大吼,她招誰惹誰了?不過她家教好,從小母親教她對長輩要有禮貌,所以她還是欠身行禮。
“路先生好,路太太好。”
“叫伯父、伯母。”路靳臣瞪她一眼。
“不必了,這樣叫很好!甭纺附乜诘。
路靳臣眼中閃過一抹利芒。他知道已經錯過讓父母認同莫海嵐的機會,但他不會放棄她,他交過很多女朋友,漂亮的、精明的,他跟她們在一起很開心,但莫海嵐帶給他的是舒服,尤其他工作越累的時候,越想要有莫海嵐在身邊。他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感覺。
“過來坐吧!趕快吃完飯,我們還有事!甭犯刚f。
路靳臣又推著莫海嵐入座。
她差點當場翻臉。干么一直推她,她根本不想吃今天這頓飯。
她坐下來以后,完全沒機會開口。
路父不停地說路家高貴的傳統,路母則反復解釋路家家規,路靳臣則跟父母針鋒相對,向他們暗示,他有權選擇自己的結婚對象。
莫海嵐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她又不喜歡路靳臣,為什么要待在這里?成為路家父子、母子爭執的重點?
當路父控制不住情緒,拍桌子直接說她沒資格進路家大門,路靳臣推開椅子站起來,莫海嵐快一步閃開。別鬧了,她才不會再給他推她的機會。
“對不起!”顧不得有沒有禮貌,她大喊一聲,音量壓倒場中其他三人的聲音!拔乙暶饕患,我從來不想嫁進路家。謝謝你們的午餐,再見!彪m然她一口都沒吃到,但有人請客總要感謝,然后閃人。
沖出包廂,莫海嵐覺得有一股氣悶在胸口。她招誰惹誰了啊?莫名其妙弄得一身腥。
但氣了一下子又想笑,她當了十年的拜金女,被人罵想釣豪門小開想瘋了,哪知道會吸引到自己的老板呢?
話說回來,于捷也是她的老板,莫非她特別有老板緣?
但她只喜歡于捷。恍惚間,她又想起兩人的初遇,在那個小公園里,他們搶著喝水。
然后他請她幫忙料理三餐,他則幫她補習……他們攜手走過這么長的時間,算不算是青梅竹馬呢?算吧!
“我要去告訴于大哥,我喜歡他!弊咴陲埖甑淖呃龋刮罩^為自己打氣。“勇敢一點,加油,說愛不可怕,要愛不敢愛、放棄又做不到才可怕。Go-GoGo,莫海嵐,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