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有人在喚他,他曉得,可卻像是浸身在深河之底,欲醒而張不開眼。
「王爺,醒醒!皇上招告天下,撤了王爺的職權了!」掌柜的嗓音不由得更大。
李鳳雛一訝,驀地張眼,映在眸底的是掌柜一臉著急的神情。
他筋絡皆亂,渾身酸麻無力,完全便不上勁。「凰此呢?」
「王爺,娘娘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拐乒癯钪樆卦挕
李鳳雛用力甩了甩頭!脯F在是什么時候?」
「王爺,王爺和娘娘是初七住宿,今兒個已是初九了,宮內一早就貼出告示,撤了王爺的職權,包括攝政王一職還有手中兵權。」掌柜咳聲嘆氣地自責起來。「昨兒個我瞧娘娘在豆簽面里下了東西,沒多留意,豈料如今卻出了亂子!
掌柜姓鳳名隼,是李鳳雛外公收養的孫子,與李鳳雛一道長大的,就連這家鳳凰樓,都是李鳳雛出資開設的。
鳳凰樓是他最能放松之地,在這里,他不是攝政王,可以在此隱藏身份,以往他總是獨自前來,但去年來時,身旁多了個女子,不用多問,鳳隼也猜得出這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而后也從鳳雛口中得知女子的身份。
本月初七,兩人來時濃情蜜意,他是打從心底為兩人開心的,豈料才兩日就風云變色了,虧鳳雛還跟他說,他已倦了朝廷生活,想帶著她遠離皇城,誰知道她竟會往面中下藥!
「你的意思是說,凰此背叛本王?」他惱聲低斥。
「我沒那個意思!锅P隼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王爺現在是否有什么想法?」
「本王立即回宮!」
凰此不可能背叛他,她已經答應要陪他一道離宮,與他雙宿雙飛,唯一的可能是——李雋!
。
金雀殿上,百官列席,正式取回傳國王璽的李雋頒布一條又一條新的律法后,開始商議著該如何處置李鳳雛一事。
豈料問到此事,百官竟皆噤聲不語。
「眾卿?」李雋沉問。
「皇上!勾购熀蟮娜交舜说瓎⒖凇
「太后!估铍h恭敬起身。
「漠林即將起兵,就將攝政王流放邊疆,統馭邊防!
此話一出,底下百官皆驚詫難言。原以為太后和攝政王是對鶼鰈情深的愛侶,豈料一切都是假象,現在看來,太后只是在利用攝政王的權勢,慢慢一點一滴地收復皇上的王權,最后再將攝政王發放邊疆……好一個最毒婦人心哪!
「太后忍辱負重,實在是令臣佩服。 乖紫嗟谝粋跳出來贊同再凰此的作法!笣M朝文武百官早就受不了攝政王的獨斷獨行,虧得本朝有如此睿智聰穎的太后,總算讓皇朝的根扎穩了。」
微挑眉,冉凰此沉聲下令,「來人,摘了宰相的烏紗帽,卸他宰相紅袍,將他逐出宮門之外!
「太后?」宰相完全傻眼,只見廳外帶刀侍衛立即入內,摘他帽子,脫他衣袍!柑,我乃是三朝宰相,妳不能……」
「本宮為何不能?」她掀唇冷笑!笡_著你方才藐視王室的話,本宮就可以治你死罪,更遑論你的女兒曾陷害過本宮。來人啊,拖出去!」
「太后、太后——」宰相被人一路拖出去,哀求不休。
同時,午門侍衛急如星火地沖進殿內,跪下啟奏!竼⒆嗷噬,攝政王踏入午門了,未將攔不!」
「讓攝政王入殿。」坐在鳳椅上,冉凰此疲憊地以手支額。
「是!」侍衛才起身,李鳳雛已大步流星地入廳。
他像是閑晃似的瞅著文武百官,最后目光落在龍椅上的李雋,則影并不在場!甘钦l撤了本王的權?」他聲如魅,眸似刃,噙著教人發顫的笑。
「是本宮!谷交舜碎]上眼,在簾后沉聲。
「為何?」李鳳雛負手而立,身形高大挺拔,聲音冰冷。
「因為王爺殺了漠林二皇子,引起邊防戰火!
「就因為如此?」他諷笑,緩步逼近龍椅!甘腔噬系闹饕?」
「是本宮的意思!
「是嗎?」他垂眼,再度看向簾后時,眸里還有一點情人間的怨懟。「為什么妳要這么做?妳不是答應本王,將權釋給皇上,便要與本王離宮而居?」
「若不這么說,王爺可會釋權?」
「喔,那么……妳是為了要本王釋權,所以……」斂下下眼,李鳳雛有些恍惚,不是因為體內的藥效未褪,而是因為乍現的真相。
直到方才,他都只怨她把他丟下,不該也不敢想她離開的原因,只能把一切怒氣都怪在他認定的罪魁禍首李雋身上。
所以……果真是他不敢想的那樣嗎?是嗎?!
他下信,不想相信!
「凰此,本王只問妳一句!顾坏靥а,如刃的戾眸此刻竟柔軟得可以,像是滿腔柔情深意都融在其中,只求她一句肯定。
「妳,愛過本王嗎?」
冉凰此倏地握緊椅把,深吸口氣,透過簾直視著他,啟口,「沒有!
踉蹌了下,他黑眸緊緊瞇起!副就醪恍!這一定是皇上逼妳的,對不對?本王這就殺了他!」話落,他一個躍步逼近。
「來人,將攝政王拿下!」冉凰此迅速下令。
一時間,金雀殿上只見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涌出,團團將李鳳雛包圍。
他冷眼環視,最終又將目光落在簾后。
「本王不信!狗序v的血有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憤怒在他身體里滾動燃燒不已,可他的聲音卻出奇平靜,像是暴風雪前的靜寂。
「由不得你不信,攝政王!谷交舜松裆淠,口吻無情。
他倏地重聲咆哮,「本王不信!凰此,妳身上還披著本王送的錦帔,妳的心還在本王身上!」
他不會錯認!若她不愛,倔強的她不會獻上清白,若她不愛,不會親手撲滅他身上的火,若她不愛,不會擔憂著他的性命安!菒壑模壑!
她親口說過,想與他拜堂,她親口說過,想和他一道生活……
「喔?是嗎?」站起身,冉凰此木然的解開帔子,走到簾外。「來人,把這帔子給撕了!
禁衛軍隊長立即向前,一把將錦帔撕成兩半,也倏地撕碎了李鳳雛的心。
第一次,他在眾人面前狼狽的搖搖欲墜,俊美無儔的容顏因怒而扭曲猙獰,良久,陡地爆出猖狂冷笑,笑聲幾乎震動整座金雀殿。
見他這樣,冉凰此握拳的手加大力道,又輕蔑冷嘲,「攝政王,你以為本宮真是愛你嗎?本宮不過是委曲求全罷了!你還真以為本官會舍得為了你放下富貴榮華?你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話落,他笑得更狂妄,笑到雙眼被淚水濡濕刺痛。
她的冷語如刃割開他的膛,剖開他的腹,殺得他血肉模糊,痛得無以復加。
「冉凰此,妳比本王還殘忍!」他驀地大吼,孤獨的感覺盡數涌上。
原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孤單!笂叴蛞婚_始就在利用本王!」
待他好,是投他所好,萬事迎合他,滿嘴吳儂軟語說動他的鐵石心腸,偶爾欲擒故縱,有時撒野還嗔……那些都不是愛,那些竟不是愛,全是建構在權勢之下的陷阱,虧他聰明一世,竟胡涂一時!
「那也是向王爺討教的!顾创,笑得滿臉感謝。「王爺,是你教會本宮必須殘忍,否則怎能在這后宮撐出一片天?」
「是本王教的?」他仰天啼笑,體內血脈逆沖,欲涌喉頂,卻被他硬是咽下。「本王教妳殘忍,好讓妳……反客為主!」
腦袋驀地閃過一絲靈光,他想起曾見過李雋讀的治國論,教他把前前后后的事都給連結在一塊。
是她!所有的主謀都是她!要李雋反客為主!她早有預謀!
「王權原本就是皇上的,取回不過是物歸原主,王爺不是這么說的嗎?」她一臉無辜。
「妳設計本王?惡意放任漠林二皇子調戲,讓本王在永雀殿上失手殺了他,挑起兩國戰火,要本王釋權,再由本王承擔此過!」他黑眸怒紅,想起打他從南防歸國之后,就跳進她設下的局里,心便又怒又痛。
「攝政王果真是聰明過人!顾c頭不忘替他拍拍手,瞧他臉色愀變,她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別使勁,否則身上的藥效會更沁入筋脈,內勁恢復不了,可別怪本宮沒警告你。」
「冉凰此,真是妳對本王下藥?!妳終究是被權勢給腐蝕了!」他的眼中有她,心里住著她,從認定后便沒有變過,而她呢?!「妳,背叛本王!」
釋權是真,雙飛是假;奪權是真,離宮是假!他不愿相信,事實卻是恁地殘酷!
他早該發現、早該發現的,偏是太愛她,愛得失去理智,讓他忘了防備!
一步錯,步步錯,最后活該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因為他愛上了一個視權若命的女子!
李鳳雛幻步迅移,翻掌直上季雋頸項,卻被禁衛軍隊長身手飛快地擋下,他這才驚覺自己渾身無力。
「王爺果真是個強人,被本宮下了藥,竟還有余力……本宮原以為明兒個才會見到你的!拐f完,她突然嘆了口長氣,狀似憐憫!改銥楹我袢諄,為何要逼本宮在今日就將你拿下呢?」
她是心疼他嗎?他啞聲低笑!富舜耍就踉賳枈呉淮,妳真的未曾愛過本王嗎?」他嗓音粗啞而瘋狂。
冉凰此神氣的笑了,像是要伙同文武百官一同嘲笑他的愚蠢愛情,然后下一秒便斂笑,殘忍地搖頭!笡]有!
李鳳雛扯唇,低啞嘶笑,如夜梟低泣,如杜鵑泣血,自嘲的笑聲,受辱的笑聲,令聞者莫不鼻酸。
她愛的,是他的權勢,而他,只是用過即可去的踏腳石。
「冉凰此!」他用盡氣力地發出怒吼,「妳會付出代價!本王向天起誓,一定要妳付出代價!」
「來人!將攝政王拿下,留他王銜,撤他職權,發放漠林邊疆,終身不得回朝!」她置若罔聞,粉顏殘酷地下令。
李鳳雛動也不動,任禁衛軍將他團綁住,眸子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神情冷肅妖詭得令人生畏。
突地,他再度放聲大笑,笑得空洞而絕望,又突地收笑,目眥欲裂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沒有開口,卻恍若在以銳刃般的眼神告訴她:冉凰此,本王定會討回屬于我的一切!
冷眼直著他的身影被禁衛軍帶走,冉凰此水眸沒有移動,緊緊地追隨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僵直傲氣的背影,淚水才落得倉皇沒有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