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小同送到幼稚園后,方思聆買了一杯飲料、一個面包、一個飯團——面包是早點,飯團則是午餐。
在付了小同這學期的注冊費,及這個月的月費后,她的積蓄已所剩無幾,所以她總是在自己能省的地方就省,給小同的總是盡量做到衣食無缺。
她坐在辦公桌前,東顯壑并沒太過為難她,她只需要打一些工作上的文件,偶爾接幾通電話,安排他一天的行程就可以了。
這兩個星期下來,她工作得很得心應手,方思聆有時自嘲的想,一定是東顯壑知道她并沒有什么工作能力,才會派這么簡單的事情給她做。
唯一讓她不能適應的是東顯壑那雙眼眸,在同一間辦公室里,他偶爾會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在她發(fā)現他的注視后則是瞬間變得冷酷無情,而且盛滿了傷痛和恨意。
恨意?他恨她?
她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好笑,要嘛也是她恨他吧?因為是他逼她簽下離婚協(xié)議書的不是嗎……
“總經理,這個是方才人事室送來的資料,請您過目!彼龑⑽募旁跂|顯壑的桌上,看了一下時間差不多是中午用餐的時候,便走回辦公桌前,將飯團拿出來安靜的吃著。
在同一間辦公室里,東顯壑注意到了——
這幾年她是怎么了?飲食習慣怎么變得這么糟糕?難怪她的身子會愈來愈瘦弱,早上她總是比他早到公司,所以他不知道她到底吃什么早點;而午餐他就看得一清二楚,她總是以一個饅頭或肉包,甚至是飯團來解決。
他知道她這么做應該是在省錢,因為她以前最喜歡吃小火鍋,可前天公司同事約她晚上去火鍋店聚餐,卻被她給拒絕了,換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樂得拍手大叫,直說我要去、我要去。
她的經濟情況真的拮據到這種程度嗎?
東瑞棠曾告訴過他,說她非常的需要錢。
他不該給這個女人過多的關心,因為她曾經狠心背叛了屬于他倆的愛情,可他真的做不到。
“飯團真有這么好吃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方思聆眨眨眼,“是!味道很好,我很喜歡吃。”一個飯團才二、三十元,比便當便宜許多。
“我記得你以前很少吃這個,說常吃胃會痛!
“人總是會變的,我的胃在這幾年已變得強壯許多,我現在就是喜歡吃這種東西!彼刂脑。
他起身,走到她辦公桌前敲了幾下,“說不后悔是騙人的對吧?你很后悔當年做錯的事情吧?”
他總是拿言語來傷害她,而他發(fā)覺她似乎也覺得無所謂,“如果你沒離婚,你會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不必為了生活和三餐而煩惱!
“粗茶淡飯也不錯!”她笑得很恬靜,“我靠我自己的能力養(yǎng)活自己,我并不覺得這有哪里不好!”
她吃完飯團,將垃圾袋丟入垃圾筒,“最起碼我覺得我的日子過得很充實!
“我待你不好嗎?我虧待過你嗎?”為什么明明做了虧心事的人是她,可她卻可以這么的淡然?
“你待我很好,我很感謝你!彼浪牪欢秊槭裁锤兄x他,而她感謝他的原因只是因為是他讓她擁有如此善體人意的小同,不過她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感謝我讓你如愿離婚是嗎?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他的眼神透露出憤怒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隨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彼吲d把她想成怎樣是他的事,腦子長在他的身上,她管不著。
站起身,她的眼前突然感到一片昏暗,身子踉蹌了一下,幸好東顯壑出手扶住她。“謝謝!彼龘]開他的手,避免自己與他有任何的接觸。
“你怎么了?”
“沒事!彼龘u頭,不愿回答他的問話。“我很好!
“你看起來不像很好,去看醫(yī)生了沒……”就是這樣,他總是不自覺的對她透露出關心,東顯壑忍不住徹底的嫌惡起自己來。
這與他的初衷差太多了,他原本是打算讓方思聆來這里工作,然后他要狠狠的折磨她、嘲諷她,讓她每天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讓她跪在他的面前求他,讓她后悔她曾背叛了兩人的愛情,讓她知道她是多么的愚蠢,不牢牢的握住手中的幸!@些全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可,在乍見到她至今,卻全都變了調。
“沒有,我知道我是有一點貧血,沒事!彼龘]揮手。
東顯壑不知道是在氣自己,還是氣她不會好好照顧身體,他一手拉住她纖細的手腕,她瘦得就像骷髏一般。
“放開我,總經理,請你放尊重一點。”方思聆冷言斥道,卻是怎樣都掙不開他的手!胺砰_我!”
門在此時被敲了幾聲,然后打開了,東瑞棠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一時啞住,“二哥,你們在做什么?放開她!
這樣不好吧?他二哥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想殺了方思聆似的,縱使是離婚了的前妻,不是也可以當朋友嗎?
“我要帶她去看病!睎|顯壑冰冷的說道,不顧方思聆是不是想和他一起走,他拉著她就往門口走去。
而東瑞棠則是識相的往后退,讓東顯壑經過。
“東顯壑,你放開我!你瘋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沒病,我不用看醫(yī)生!”她在他的耳邊喊著,手也不停的拍打著他的手,可還是硬被他拖入了電梯里。
方思聆氣極了,痛恨自己為何還得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她與他不是已經斷得一干二凈了嗎?
如今他又對她這么關心做什么?如果真要對她好,那當初又何必傷害她?!她的眼底蓄滿淚水,手倔強的抹去了。
“中午休息時間已經過了,總經理,我得上班了。”
“你放心,你只是和我一起去出差而已,我可不想用一個有病的員工,哪天如果你不小心昏死在我們公司,不知道的人還會誤以為是我們虐待員工呢!”
“放心,我就算死,也不會死在你們公司里!
“那最好,所以你得和我上一趟醫(yī)院!
你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竟然還不到四十公斤,這就是很典型的營養(yǎng)不良:而且她這樣應該也不是最近的事,而是長期性,我開藥給她讓她補充一點營養(yǎng),不過最重要的就是她的三餐一定要正常,否則再這么下去,最嚴重可能得住院了。
從醫(yī)院回來,醫(yī)生的話就一直在東顯壑的腦中響起,他認為她是真的過瘦,可卻沒想過她可能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只是營養(yǎng)不良,又不是什么病,你該不會是想用這一點來開除我吧?”她半帶挑釁的說著。
“你……該死的!你為什么不好好的照顧自己?”東顯壑從醫(yī)院回來后,情緒就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tài)下,而方思聆又這么的若無其事,終于讓他忍不住爆發(fā)。
“我為什么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如果我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我早就從頂樓跳下來了!”她也對著他回吼道,過往的怨、委屈,以及恨意再也壓抑不住,此時徹底的從眼底浮現。
“你現在到底想要我怎樣?你要我走嗎?我可以立刻收拾東西離開;但你若是要我留下,我還是會留在這里,因為我需要你支付的薪水過活,好!你現在可以一次說清楚!”
她眼中那股毫無掩飾的恨意,他突然看到了,他從來就沒有看過她這么激動的與他對吼過,就連離婚簽字那天都沒有。
方思聆問得好,他到底想要她怎樣,他該一次說清楚,是!他到底想要她怎么樣……
他想要她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在離婚后再見到她,他也不希望她像現在這樣,瘦得像皮包骨。
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他輸了,“以后我會早點到公司,順便把你的早餐帶來;中午如果我去員工餐廳用餐,你就得和我一起去,我上哪兒吃飯,你就得跟著去!
“憑什么要我這么跟著你?我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彼粡模麩o理的要求叫她怎么能接受?
“是!你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過別忘了你是我的職員,你領的是我的薪水,而晚餐……”
“恕小職員提醒總經理,五點一到我就下班了,我的晚餐會自理,請不用再費心,我是不可能與你一起共進晚餐,畢竟那是我私人的時間!
她一下班就得趕到幼稚園去接小同,怎么可能荒謬的和他吃什么晚飯?如果連下班之后的時間都得受到他的“監(jiān)視”,那不用三天,他絕對會察覺到小同的存在。
“是。∧悴徽f我還真的忘了,下班是你私人的時間!彼I諷著!翱傊銊e忘了我說過的話,把自己養(yǎng)胖一點、健康一點,我不想有傳言說我們公司虐待員工。”
。
方思聆坐在東顯壑的身旁,拿著紙筆專心的將會議的內容一條條記錄下來。
“大陸設廠方面需要再多一點的資金,而地方上的官員我們都已經打點好了!睒I(yè)務部門的經理開口說著。
“我看到你送來的資料了,要先匯一千萬美金過去是嗎?”東顯壑放慢了聲音,讓方思聆不至于漏記了某一段。
嗶嗶、嗶嗶,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傳來震動,方思聆知道有人打電話給她。
她將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看了一下電話號碼,瞬間她的臉色發(fā)白,“總經理,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好嗎?”
未等東顯壑點頭,她已經轉過身按下通話鍵,“喂。”
“喂,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小同的媽咪嗎?我是Kelly老師!
“老師,有什么事嗎?”方思聆急急的問著。
“是這樣的,剛才小同和同學在玩溜滑梯,有個同學調皮的將小同從溜滑梯上推了下去!
“什么?”方思聆聽到這個不幸的訊息,淚水立刻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手也不自覺的開始顫抖。
察覺到方思聆的異狀,東顯壑對在會議室里的高級干部揮揮手,頓時各部門的經理陸續(xù)離開,而他則是走到她的面前,注視著她焦急的神色。
他認識她這么多年,從來沒看過她這么慌張,就連他提議離婚時,她也只是平靜的同意簽字而已。
“所以他現在怎么了?”方思聆又接著問,就怕聽到更可怕的結果。
小同上幼稚園這么久,老師很少打電話來,在她的印象中,她就才接過兩次電話而已。
“撞到頭,前額有流血,現在已經送到附近的醫(yī)院,小同的媽咪可以來一趟嗎?我們需要他的健?,還有他的詳細情形醫(yī)生說要直接和你談。”
醫(yī)生要直接和她談?
她的心當下涼了一大截,再加上老師的話說得保留,簡直快要把她給嚇壞了。“我!好、好,哪一間醫(yī)院?我馬上到!
方思聆管不了這么多,小同是她的唯一,她將手機放回口袋,拿起外套就想走出會議室。
“等一下,方小姐!睆乃拇鹪挘瑬|顯壑可以大概猜到應該是她很重要的人進了醫(yī)院,而她現在得立刻趕到醫(yī)院去。
方思聆整個人仍處于恍神的狀態(tài),在聽到東顯壑喚她時,她才緩緩的轉過頭,臉上已經滿布著淚水!皩Σ黄,我……我……我要請假……”她眨眨眼,連話都說得不是很清楚。
“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去?”他真的很擔心她,東顯壑握住她的手,發(fā)現她連手都是冰涼的。
“我自己騎機車。”
“你現在的狀況并不是很好,騎車危險,此刻我比你冷靜許多,我多少可以幫你處理一些事情。”他很堅持,主要也是想見見方思聆守護的人究竟是誰?她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原本她還是想拒絕,可想到他說的話,現在的他確實比她冷靜多了,為了小同,她是該接受他的幫助。“那就麻煩你,我要去××醫(yī)院!
。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東顯壑知道方思聆心急,所以車子也開得很快,在連闖了幾個紅燈后,終于來到醫(yī)院門口。
未等東顯壑將車子停妥,方思聆已打開車門,沖入醫(yī)院里。
“小姐,剛才有沒有一個叫方家同的小弟弟被送到醫(yī)院?”方思聆急忙的問著,“這是他的健?ǎ沂撬膵寢,我?guī)慕”?▉砹!?br />
跟在方思聆身后的東顯壑很確定自己并沒有聽錯,她說她是某個小孩的媽媽!那個值得她關心、讓她死命守護的人是她的孩子……
她竟然有小孩了!
東顯壑全身變得僵哽,唇瓣無情的抿起,原來這幾年來,她根本一點都不孤單不是嗎?
“有,他被送到急診室去了,他爸爸有來嗎?”護士小姐收下了小同的健?。
“他……沒有爸爸!彼乱庾R的往東顯壑望去,隨后搖了搖頭。
沒有父親?原來方思聆的孩子是個私生子。
“所以他現在在急診室是不是?我去急診室前等好了!狈剿捡鲞B忙上樓,來到急診室門口,并看到幼稚園的園長及老師們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著。
“小同的媽咪,你來了啊!真是對不起,是我們沒把小同顧好!
“別說這個,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他現在怎么了?”
“應該是顱內出血,現在還在手術室里。”老師回答著。
“顱內出血?”方思聆的身子明顯的搖晃了幾下,站在她身后的東顯壑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冷靜點,思聆。”
“這教我怎么冷靜!那是我的小孩啊~~如果他有個什么……如果他有個什么……”那她也不要活了!
自離婚后,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倒在東顯壑的懷里哭泣著。
“我一個人將他慢慢的拉拔到大,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他和我一起分享的,你知道他是一個多貼心的孩子嗎……有一次他從幼稚園回來,我發(fā)現……他的臉上有傷口,他告訴我是一個大哥哥取笑他沒爸爸,所以欺負他……他從來就沒問過他為什么沒爸爸……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轉為凄厲,抬起頭,眸光中透露出明顯的恨意,“因為我早已告訴過他,是他的爸爸不要我們!”
東顯壑輕拍著方思聆的肩膀,安撫著她的情緒,他只是很自然的認為方思聆和他離婚后的幾年可能是遇人不淑,這讓他不禁為她的遭遇感到心疼。
“我一個人守著他……我好辛苦你知道嗎?懷孕六個月時,我在浴室跌倒,差點流產你知道嗎?他出生后身體一直就不好,半夜總是不停的哭鬧,我就這么抱著他坐到天亮……”
她的一番話,讓園長及老師們都聽得心跟著酸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她突然吼著,“是你不要我們母子的!我到底是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對我——”
五年來,她心底那深埋的痛楚同時爆發(fā)出來,“你為什么不要我們?!”
方思聆的雙手在東顯壑的懷里不停的捶打著,而東顯壑則是在聽到她的這番話時,震驚到不行。
他不要他們母子?!所以五年前,她是真的懷孕了?!而他正是小孩的親生父親,而這幾年都是靠她獨自養(yǎng)大小孩……
怎么可能?
他完全沒想到方思聆守護的秘密會是這么的驚人,如果今天他沒跟著她一起來到醫(yī)院,也許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存在。
“我發(fā)過誓,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見到他……因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為什么你不要我們?你不要小同、不要我;可是我要他,老天!求你可憐我好嗎?不要連我唯一的希望也帶走……”方思聆的聲音愈來愈小聲,最后停了。
她雙眼緊閉,整個人無力的靠在東顯壑的身上;他發(fā)現方思聆因受不了刺激而暈倒了,連忙要人喚來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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