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良住在東府的寒月居,里外兩層院子,在府中獨辟一處,外面種滿竹子,四季常青又很是清幽。平日里不會有太多兄弟姊妹到他這里打擾,所以相較于東府的熱鬧,寒月居可說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曲醉云走到寒月居的門口時,正坐在門檻上的紅鸞長吁一口氣,起身道:“可來了。你去請表少爺竟一去那么久,大少爺都問過一次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答。”
綠墨無辜地回頭看了眼曲醉云,說:“我走得可不慢!蹦茄韵轮,就是表少爺耽擱了時間。
曲醉云忙賠禮道:“怪我怪我,兩位姊姊辛苦受累了!
紅鸞說:“大少爺在書房,表少爺自己進去找他就行了!
邁過高高的門檻,曲醉云又聽綠墨在后面提醒道:“該是用午飯的時辰了,表少爺能不能幫奴婢問一句,大少爺要傳膳嗎?”
曲醉云訝異地回頭問:“你不跟我進去,然后自己問他嗎?”
綠墨嘆氣道:“大少爺交辦的事情我沒辦好,這時候我可不敢去礙他的眼。若大少爺要用膳,麻煩表少爺在門口和我打個手勢,我也好和廚房說一聲,免得耽誤了!
知道綠墨怕方少良,但她這樣支使自己,也無非是因為剛才自己走得慢,讓她回來得晚了,怕大少爺怪罪,便故意讓自己去問這和身分不相配的事情。但自己不好拒絕,只得硬著頭皮走進內院,來到大少爺的書房門口。
書房門是開著的,從外面可以一眼看到方少良就坐在書桌后面。曲醉云站在門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怔怔地站了半晌,直到他微微抬起頭,那雙鳳目沒來一道冷冷的目光,啟唇說:“難道還要我請你,你才進來嗎?”
蹭進屋子,曲醉云還是挨著門口站。
方少良見狀,又冷冷說了一句,“把門關上。”
身子一震,極不情愿地反手關上門,然后轉過臉來低聲地問:“聽說大表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坐!彼皖^書寫,只抬起左手指了指身邊的椅子,沒有再看他。
曲醉云只好來到他身邊,側身坐下。也不看他寫些什么,又拿出那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方少良放下筆,眼睫掀起,看他如泥塑木雕一般,唇角忽然微微上揚,露出幾分邪魅氣!耙G墨三催四請的,你才肯過來?是怕我吃了你?”
“我剛剛從老太太那里回來,有些累了……綠墨來時我已脫了外衣想午睡一會兒……”曲醉云只覺得壓力如山大,便信口編了謊話。
“午睡?”方少良眉尾也上揚,“吃午飯了嗎?這就要午睡?”
“也沒說一定要吃過午飯才能午睡……”曲醉云小聲嘀咕了一句,帶著些反駁的味道。
方少良為他竟然敢還嘴而笑意更深,“好,既然是被我吵醒的,那我該向你賠罪,午飯就留在這里吃。”這下也不用曲醉云問了,他逕自起身,拉開門,對站在院門口等候消息的綠墨說:“一會兒我在書房用飯,連表少爺的飯一并備了。和廚房說,昨日吃的魚不新鮮,要罰廚房一個月的月俸,今天若是還有菜做得不好,采辦和廚子就可以回家了!
綠墨如蒙大赦,忙應著轉身跑掉。
方少良又關了門,回頭看曲醉云,“也沒來得及問你想吃什么,就跟著我的口味吃吧!
“那就……叨擾了!闭嫘牟幌肓粼谶@兒吃飯,卻又沒膽子再反駁他一次。
施施然踱步走到桌邊,方少良說道:“老太太剛才差人送了些荔枝過來,你若是餓了,可以先吃些填填肚子!彼钢腊干夏且槐P新鮮紅艷,在井水中冰鎮過的荔枝。
“多謝大表哥好意,不過我今天見過老太太了,這荔枝我和我娘也分得了,所以就不敢再和大表哥討要!鼻碓瓶涂蜌鈿獾卣f。
坐在桌邊,方少良用指尖劃開荔枝外殼,剝出里面晶瑩剔透的果肉,放在盤中看著他,“就算你們娘倆分得了,我這里的就不能吃嗎?難道你還怕我下毒?”
曲醉云被他逼得無可奈何,看著那誘人的果肉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方少良悠然道:“怎么?還要我喂你吃不成?”
聞言,曲醉云嚇一跳,連忙伸出手要拿,卻被他抓住手腕,抬頭愕然看向他,正對上他那張俊冷的面容和黑眸中一抹難以察覺的深意。下一瞬,方少良隔著桌角將他的手一拽,在他跌撲在懷中的剎那,快狠準地捕捉到他的嘴唇—
曲醉云的心一涼,只覺得唇上那層寒意仿佛沁入了骨子里,隨后,柔軟火熱的舌尖卻抵開自己的唇齒,探入口中,肆意撩撥。
思緒變得混亂,想立刻抽身逃走,奈何被抓得死死的,連后腦都被扣住,直到那唇齒移動到柔細的脖子上,在那里咬下幾處齒痕,因疼而不得不開始掙扎,方少良這才放開手,幽幽一笑,“幾天沒調教你,就又變得青澀了?”
曲醉云輕顫著將衣領使勁向上拉起,低聲懇求,“大表哥,上次留下的痕跡已經被我娘懷疑過一次了……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
“是說讓我放過你哪里?”方少良眼神深邃地看著他,修長的指尖從他的頸部一路滑落,滑過他的肩胛,滑過他的心口,拉長聲音問:“是這里?還是這里?”
忽然跳起,曲醉云急急說道:“大表哥,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我對這種事情沒興趣,也勉強不來……你若是喜歡男妓,只要肯花銀子,外面就找得到……”
看他漲紅了臉,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兔一般,方少良不禁笑道:“看把你急的,我不過是親了你一下,又沒有做什么,你這是要翻臉了?還記得我上回和你說過的話嗎?”
曲醉云身子猛然顫抖一下,隨即低下頭。
他勾了勾手指,命令道:“坐回來!
緊咬唇瓣,曲醉云盯著那椅面,動也不動。
方少良聲音一沉,“別再讓我說第二遍!贝藓薜刈厝,才滿意地笑,“這才乖。我不過是讓你來我這里吃頓飯,你卻像受刑似的,左磨右磨,讓我等得心煩,我不懲罰你一回,下次你就敢拖得更久了!庇檬忠恢改莿兒玫睦笾,“把這個吃了!
將那顆荔枝捏起放入口中,曲醉云狠狠地咀嚼了幾口,仿佛那是方少良被他咬碎在齒間。
方少良似是看出他內心所想,微笑道:“你若是覺得這樣解氣,就不妨咬得再狠些,就算讓我死在你的唇舌之中,我也甘愿。”
曲醉云忽然橫眉怒目地瞪他,像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又不能發泄的小孩子一樣。
笑著伸出食指,方少良在他唇邊揩去一滴汁液,指腹收回,放在自己口中吮了一下,“嗯,味道比我想的要甜些!
臉瞬間變得更紅,想不到他這樣無恥的動作都做得出來,讓自己最后一口果肉如骨鯁在喉般,不知道是吞是吐。
將身子探過來,他瞇著眼笑,“你敢吐了它,我就有辦法讓你吃得更多!
曲醉云瞪著他,嘴唇緊抿,一雙手將衣服捏得死皺,衣服上淡淡的蘭花印染也被捏得全無生氣。
側目看了眼他的動作,方少良笑道:“你這衣服穿了三年,也不嫌舊?難道府中沒有撥給你們做衣服的銀子嗎?還讓你穿得這么寒酸?”
“孤兒寡母的,用錢自然要省著些!鼻碓平K于開口,但口氣不善。
方少良卻挑了挑眉,“好,以后每月再給你們多撥二十兩月錢!
曲醉云頓時心一沉,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母親時常教導,寄居在這家中,行事要處處低調小心,切不可和人胡亂攀比吃穿用度這些身外之物,免得招人間話。
如今他隨口就要給他們加這么一大筆月錢,招人間話倒還在其次,難的是,自己該怎么向母親解釋。
思及此,曲醉云連忙改口,“我們的銀子夠用,只是母親向來節儉,不許我在衣服上過于奢華。所以大表哥的好意只能心領,銀子是萬萬不能收的!
方少良的身子向后一躺,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看著曲醉云糾結無奈的表情,心中舒爽極了。他就喜歡云兒被逼得忍無可忍時露出的這副神情,那種欲怒不敢怒的樣子,總讓他恨不得再多撩撥一下,就像是往烈火再澆上一勺熱油……
可惜綠墨端了飯菜來,在外面柔聲地詢問,打斷了屋內這番有趣的交手。他懶懶的回應,曲醉云忙跑去給她開門。
綠墨渾然不知屋內剛剛發生了什么,只將食盤端進來,嘴里說著,“大少爺之前去侯將軍府時,吩咐過今天不在府中用午飯,所以廚房就沒有按照平日的食譜在今天為您采買新鮮的蘆筍,這會兒再去買又怕耽誤了時辰。于是他們就擅自將清炒蘆筍改成了清炒蓮子,都是用今天從蓮池中摘出的新鮮蓮藕蓮蓬。這會兒廚房主事的張千就在門口候著請罪……”
方少良對于吃極為講究,食譜每七天一換,三十天為一輪次。如果更改了,廚房輕則被罰月錢,重則會被趕出方府。方家招廚子雖然條件苛刻講究,但是月錢也是一般富貴人家的三倍,所以誰也不愿離開。今天這張千擅自作主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聽著綠墨的回稟,方少良并未立刻表態,而是看了眼曲醉云,問:“我記得你喜歡吃這道清炒蓮子。不如你嘗嘗看?倘若做的還過得去,就饒了張千!
他都這樣說了,曲醉云哪敢說不愛吃,只得點頭吃了一口,然后稱贊道:“這蓮子雖然清炒卻不油膩,且帶有一股清香味,搭配的蓮藕也很爽口。”
方少良別有深意地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果然是什么人該配什么菜。”他對綠墨交代,“和張千說,今天多虧有表少爺為他說情,這次就饒了他,下次再這樣擅自作主,我可就沒今天這么和善。”
原本擔心大少爺發怒的綠墨輕呼一口氣,露出笑容,轉身出去向張千報喜。那張千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聽了綠墨的回話,立刻笑逐顏開,又對她千恩萬謝一番,還許了一桌好酒菜要感謝她幫忙。
“大少爺說了,這都是因為表少爺在這里為你說情,我可不敢居功。”
張千卻道:“那表少爺是什么人?能有多大的面子?當然還是綠墨姊姊的功勞大。我要念,就念綠墨姊姊的情就好了!
她抿嘴一笑,既開心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