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路兒蹙著秀眉,心想這家里大概也只有大小姐會護著江定拓了,因為她也覺得打架不好,若有人來砸店,報官不就得了,為什么老是要用拳頭解決?
徐路兒先入為主的認定一個巴掌拍不響,肯定是江定拓愛滋事,再瞧他那桀驁不馴的表情,看起來就是沒在反省的樣子。
元氏原本想再說些什么,最后還是選擇閉嘴不管,而江定興和江定敏兄妹倆亦保持沉默,似乎認定了江定拓就是個愛惹事的人,不想插手去管。
江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都二十五了,還那么血氣方剛!當初真不該讓你習武,你以為有一身蠻力就能為所欲為嗎?從明天起,你給我到香行工作,學著修身養性,改改你這暴躁的性子,變穩重點!」
「我不要,我要開鏢局!」
此話一出,就見江老爺拿起飯碗朝他砸去。
徐路兒微微一怔,雖然這場面她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但還是覺得太激烈。
下一刻她便被江定妍拉到一旁,元氏、江定興和江定敏也一起往旁躲,連阿廣也是默默往旁邊一站,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遠離「戰場」。
「鏢局」這兩字可說是江老爺的大忌,因為江定拓武功高強的緣故,有不少鏢局來請他護鏢,說只要是他押的鏢就不會被搶,這話聽進江老爺耳里可諷刺極了,這分明是暗指他兒子為兇神惡煞,連強盜看到都會害怕。
而江老爺原本就不喜歡江定拓去鏢局幫忙,現在聽到他還要開鏢局,更是火冒三丈!
「開什么鏢局,你真想氣死我!」江老爺大罵。
「可是我去香行又能做什么?爹,你忘了?好幾年前我跟你去學談生意,結果差點打了客人,而且我還在香行里毀了很多香料,爹,我不是那塊料……」江定拓實話實說,他始終不明白為何爹老是要他進香行工作,他就只會讓爹丟臉而已。
「你真不爭氣!」江老爺氣得漲紅了臉,一把將桌上的烤鴨砸向江定拓。
江定拓向前騰空一飛,半空踩步,抱住烤鴨,旋轉了一圈后站回地面,他這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漂亮極了,徐路兒看得眼都忘了眨。
「爹,這烤鴨很好吃的,扔了浪費!」江定拓有驚無險地抱著烤鴨說道,又看他爹殺氣騰騰地沖過來,便繞著飯桌跑給他爹追。
「你真不爭氣!真不成材!」江老爺額冒青筋,拚命追著江定拓跑。
「爹,我是說真的,香行有二弟在,我去了也沒用嘛。」
「你真是不長進,我還留你做什么,我今天就要打死你這個孽子!」想他江記香行聲名遠播,竟出了個廢長子,只不過之前在香行工作時挨了他的罵,從此就打死都不進香行,真是太沒志氣。
在一旁看著的徐路兒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唇,任方才江定拓凌空一躍的動作有多漂亮,現在他像只猴子般跑給他爹追的模樣,她就幻滅了,只覺得這男人粗魯又不受教,是個野蠻人。
兩人不知跑了幾圈后,江定妍才終于忍不住喊出聲,「哥,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了,你就少說兩句,答應爹吧。爹他只是擔心你,你就聽他的話,再進香行試試吧,或許這次你會表現得很好也說不定。
聞言,江定拓轉過身,果真見他爹氣喘吁吁,漲紅了臉,宛如快斷氣一般,便馬上停下腳步。
那句想開鏢局他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竟讓爹氣成這樣,他真覺得愧疚。
「哥,你就答應爹去香行工作吧,不要再惹爹生氣了!菇ㄥ俅伍_口拜托江定拓。
眼見大妹苦苦哀求,又見爹真快喘不過氣的模樣,江定拓咬牙,大聲吼道:「好,我知道了,我去香行工作就是了!」
一聽到這句話,江老爺的臉色才緩了下來。
「好了好了,老爺消消氣,你們父子倆都喝口水,歇息一會兒!乖像R上為江老爺倒了杯水,眼底卻閃著異光,她可不滿意江老爺讓江定拓進香行工作的決定,卻又不敢說什么。
江定興和江定敏則對看了眼,眼神流露出不屑,他們并不認為江定拓有能力在香行里工作。
尤其是江定興,他一直認為自己比生為長子的江定拓優秀,繼承江記一事他是十拿九穩,但爹這時讓江定拓進香行工作,明著說是要讓他改改性子,卻不知爹真正的用意為何,這讓他有些不安。
不過換個方向想,江定拓并沒有經商的才能,他這一去,肯定能更突顯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優劣,如此一來,對他只有好處。
「哥,有你在,我心里也穩當些!菇ㄅd隨口說著違心之言,相貌斯文俊秀的他,說起這話格外讓人覺得有誠意。
但看在徐路兒眼里,只覺得江定興虛假做作。
依據原主的記憶和這半年來的觀察,徐路兒看得出元氏特別偏寵自己的兒子,希望能由江定興繼承江記,而她這一對兒女對江定拓這個兄長沒有半點敬重之心,特別是江定興,這看上去完美優秀的二少爺其實是個偽善之人,她對他沒有一絲好感。
「好,就交給我了,我會好好做的!」江定拓一聽弟弟都這么說了,總不能再說些滅志氣的話,只能硬著頭皮去做,并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當是敷衍老頭子,只要他表現不好,很快就會被攆走了。
見狀,江老爺還真以為江定拓想認真做事,放寬心的頻頻點頭,「很好,兄弟就該同心協力,互相幫忙!
「好了,快坐下吃吧,飯菜都涼了。」元氏呵呵笑道,雖然她不滿意江老爺讓江定拓進香行工作,但冷靜下來想了想,也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畢竟江定拓怎么比得過她聰明的兒子,肯定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老爺趕出去的。
所有人重新入座,江定拓一想到明天得去香行工作,心情便有些不痛快,眼見徐路兒離他最近,命令道:「倒酒!」
江定拓突然出聲,嗓門如雷,徐路兒陡地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大哥,你嚇著路兒了!菇ㄥp笑道。
江定拓瞇眼看向徐路兒,頓時想起這丫鬟每次見到他,總是一副懦弱的模樣,這會兒又像見鬼般往后一跳,真讓他有點火大,「說句話也嚇著了?你的膽子比雞還小嗎?」說完便讓阿廣替他倒酒,繼續吃菜。
這男人?!徐路兒狠狠地瞪著江定拓的后背,明明是他突然大吼,她才嚇到的,要不她才不怕他!
江定拓突然覺得背后好像有人在瞪他,轉過頭,只見徐路兒朝他露出膽怯害怕的神情。奇怪,難不成是他的錯覺嗎?
「拓兒,你要好好做事,別再四處闖禍,讓自己的名聲好點,以后妍兒要嫁人也好說親事!菇蠣斖蝗怀ㄍ囟摰馈
聞言,江定拓大為吃驚,脫口問道:「妍兒要嫁人了?」
江定妍這個當事人也聽得心驚膽跳,「爹,你在說什么,我不想……」
「妍兒,你都二十一了,要不是你身體不好,也早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大夫說過,你的身子經過這幾年的調養,生兒育女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我年紀那么大……」
「這你不必擔心,就交給爹吧。」
江定妍頓時說不出話,低下頭,飯卻再也吃不下了。
徐路兒擔心地看向江定妍,她知道江定妍并不想嫁人,許是自小身體不好,處處受到限制,而女子嫁人后會受到更多限制,因此便沒有成親的意愿。
她該怎么幫小姐呢?
接著,江老爺朝元氏說道:「夫人,來幫妍兒辦個賞花會吧,多邀請幾戶商家、大戶人家過來,記得一定要邀請白家,白家大公子可是個青年才俊,上回我見過:面,滿意的很,要是能讓他當我女婿該有多好……」
元氏一聽到白家大公子,眼睛便是一亮,在京城里,有誰不知白家大公子有多俊俏又有多優秀,「老爺,那也讓敏兒一起……」
「你急什么,長幼有序,妍兒都二十一了,當然要先幫妍兒說親,這賞花會可是為妍兒辦的!
元氏遭丈夫痛斥,不太高興,覺得丈夫偏心于長女。
而江定敏聽到爹一口拒絕娘的提議,也暗自咬牙,心生不滿。
白家大公子可是京城里所有未婚姑娘的完美夫婿,她也想嫁給這么優秀的人,但爹竟只關心姊姊的親事,真是太過分了!姊姊明明都已經老了、沒人要了!
江定敏和元氏對上一眼,彼此眼里閃著狡詐的異光。
十日后,賞花會如期舉行。
江家經營香行,所以自家后院后方有一座寬闊的花田,專為提煉香料所用,杜鵑、桃花、玫瑰、牡丹、鈴蘭、茉莉、郁金香、梨花、榍子花、玉蘭花、海棠花等春季花朵映入眾人眼簾,美不勝收,花香飄逸,在熱鬧的京城里,難得有這一處幽靜的地方。
所以當江老爺要舉辦賞花會,發出請帖時,接到的人都抱著期待前來。
和江老爺有交情的人,自然知道他的本意是想為自家大女兒說親,雖然江定妍的年紀是稍大了點,但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還是個美人,自然有人對她欣賞不已,亦有人想藉由聯姻和江記有長遠的合作關系,就連新上任的京城府尹夫妻也來了,這回江老爺可是相當有面子。
而江老爺最重視的白家大公子也來了,這讓他高興不已,更有信心能說成這門親事。
其中最不高興的人就屬江定妍了,一早起來她便悶悶不樂,徐路兒幫她梳妝好后,拿胭脂給她,她還有些不情愿。
「用一樣的香嗎?」徐路兒問道,前陣子江記出的新香粉,讓小姐愛不釋手,所以昨天又讓人拿了一罐來。
「好!菇ㄥ那榈吐涞氐馈
徐路兒鮮少看到江定妍不開心的樣子,著實有些心疼,「小姐,你若不喜歡,老爺必不會勉強你嫁的!
江定妍看到徐路兒為自己擔心,便拉了拉她的手道:「好吧,我就不再多想了,或許對方根本就看不上我,你也別跟著我一起煩惱了!
聽她這么說,徐路兒這才松了口氣。
她一直煩惱著要怎么幫江定妍,但無論她怎么想,仍沒有結論,畢竟她總不能教大小姐逃婚,只能先順其自然看看情況了。
「怪了,這次香粉的味道,似乎有點不同?」江定妍忽然開口道,雖然她不會制香,但從小便接觸了不少香料,對香味特別敏感,所以大部分的香料她都能分辨出來。
「有嗎?」徐路兒拿起來聞了聞,也察覺到有些不同,「大概是加了什么新香料吧……」
「或許吧!箤Υ私ㄥ⒉惶貏e在意,仍拿起香粉抹了抹。
待準備好后,徐路兒和鳳兒等丫鬟陪著江定研一起來到位于后院后方的花田。
事實上,江定妍應該與元氏一同見客人才得體,但江定妍和元氏并不親近,所以元氏并沒有派人來接她,不過江定妍也覺得無所謂。
這時候,客人都已相繼抵達了,和江定妍一起進來的丫鬟,美其名是來服侍江定妍,事實上都是伸長脖子想看看那位白家大公子,徐路兒原本還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后來才輾轉得知他在京城里有多出名。
「白公子在那!」
有個丫鬟興奮地指道,徐路兒看過去,就見前面不遠處有個身穿白衣,猶如仙人般的男子,正和江老爺說話,她也想讓江定妍看看,但視線卻被一道健碩的身影擋住,那正是江定拓,她趕緊退到江定妍后方,想離他遠一點。
上次晚膳時,江定拓吼了她一聲,讓她嚇了一大跳后,她更是徹底躲他遠遠的,實在不想和他這個野蠻人對上眼、說上話。
「妍兒,前面擺了很多好吃的,還有烤鴨!」江定拓拉開嗓門道。
「哥,你也太愛吃烤鴨了吧!菇ㄥ豢吹浇ㄍ貋砹,心情似乎變好了點,靠過去和他說話。
徐路兒看著兄妹倆說話,心想這男人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很疼愛妹妹吧。
這時元氏和江定興、江定敏走來,元氏親切的和江定妍說話,但徐路兒總覺得元氏有些假惺惺,而江定敏看江定妍的眼神更加古怪,似乎帶著挑釁。
更奇怪的是,江定敏的丫鬟手中抱著個布袋,那是江定敏平日用來裝竹笛的布袋,但為什么她要帶竹笛來呢?
徐路兒無法再多想下去,這時總管走來,說江老爺要她們一行人過去和客人打招呼,她便趕緊和江定妍一起前往。
江老爺將自己的四位兒女一一介紹給客人,并將江定妍特別介紹給白公子一家人后,便讓江定研開始表演。
這賞花會就是個說親會,自然要讓江定妍有所表現,好讓各家領教一下她才女的本領,這才好談婚事,而江老爺萬般希冀著白家大公子能看上自家閨女。
江定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場作畫、寫字信手拈來,驚艷全場,接著她熟練地彈起琴來,琴聲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節節清脆,款款柔情,十分動聽。
就在客人聽得如癡如醉時,一個撥弦,琴弦斷了。
「怎么會斷弦呢?」
「真可惜,那么動聽……」
現場嘩然一片,江老爺尷尬的很。
徐路兒馬上去拿別的琴,但心里總覺得有些奇怪,那把琴的材質很好,且平日都有在保養,怎會說斷弦就斷弦?
才走沒一會兒,徐路兒就聽到花田那傳來一陣笛音,轉身一瞧,竟見江定敏在客人面前吹奏竹笛,多虧了她,現場的氣氛才好轉了些。
只是徐路兒心里卻相當疑惑,忽然間她腦海里閃過江定敏丫鬟抱著布袋的一幕,料想這江定敏定是有備而來,但她怎么知道琴弦會斷?
她一邊想著,一邊走回后院,卻和迎面而來的江定拓撞個正著,她嚇了一跳,本能往后大跳一步。
阿廣呢?徐路兒望了望四周,卻不見江定拓的小廝。
江定拓看到眼前的小女人又嚇得跳了起來,唇角不禁抽了抽,「你是老鼠見到貓嗎?看到本少爺就嚇成那樣,本少爺是會吃了你嗎?」
徐路兒硬是擠出客氣的笑容,「大少爺您怎么沒待在花田里?」
「欸,太無聊了,我又說不上幾句話,倒是你,怎沒好好服侍妍兒,回來做什么?」江定拓反問,接著聽見了什么,朝花田方向望去,「怪了,琴聲怎么沒了,改換成笛音?妍兒她今天不是彈琴嗎?」
「這個……」
徐路兒正想解釋,前面走廊上有兩個婢女走過,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現在是二小姐在吹笛子,看來大小姐的琴弦真的斷了,那藥水可真管用!
「是啊。接下來,我們得偷偷將黑貓放到花田,大小姐最怕黑貓了,只要那只貓聞到大小姐身上抹的摻有能使貓發狂的香料,大小姐就會被貓攻擊,她便會在眾人面前崩潰尖叫、出丑……」
「糟了!你有沒有看到貓,貓逃出籠子了!」另一位丫鬟慌張從另一邊跑來。
「你怎么沒顧好!是往哪個方向跑了?」
「不知道……」
「快去找,要是計劃失敗,二小姐定會怪罪我們,并把我們趕出去的!」
她們趕緊往前跑去,卻沒有發現江定拓和徐路兒躲在圓柱后,聽盡了她們的對話。
徐路兒真不敢相信,原來琴弦是二小姐命人弄壞的,現在她們居然還要用貓攻擊大小姐,難怪今天大小姐香粉的味道不對,原來是被加了料。
她聽著這笛音,心里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難不成二小姐是想讓大小姐出糗,使她的親事告吹,取而代之嗎?」
上次在飯廳,元氏希望江老爺能讓她女兒也一起認識些青年才俊,但被江老爺一口拒絕了,或許二小姐心有不甘……
突然,她聽到拳頭咯咯作響聲,有些僵硬地朝江定拓望去,心臟差點就從嘴里跳了出來。
他頂著這副兇神惡煞的表情是要干什么,要去打人嗎?
「臭丫頭!老子饒不了你!」
徐路兒聽他碎罵了一句,額頭還冒著青筋,令她更加心驚。
不會吧,真的要去打人?
徐路兒雖然也為江定妍抱不平,但也要看場合行事啊,眼下客人那么多,他這一打起來還得了,太亂來了!
等等,他要去哪兒?不,不行,她不能讓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