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被錄取了?”
“我剛剛不是說了?”
她安靜了,起身跟著薩克走。
帶路不是管家的工作嗎?可他不是,他親自帶領不假別人的手。
這個哥哥親自應征看護、親自帶路,還怕應征來的人覬覦他的兄弟,他其實是很有手足情的哥哥吧?
歷經幾個月卯足了勁的投履歷,無數次的Interview,無數次的回家等消息,她這出社會沒多久的菜鳥很深刻的了解到什么是人情冷暖,還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
不過她知道凡事起頭難,現在不就找到工作了,不僅去了米蟲這污名,薪水福利對方還給得非常大方,這讓她不由得要說,不論里面那頭龍是火龍、暴龍還是迅猛龍,都趕不走她的。
心里一旦確定了,緊張感也就淡去了一點。
這里的房子很大,高大厚實的歐式圍墻隔開前廳和主屋,穿過彎彎曲曲綠樹成蔭的走廊,大塊的石板鋪地,兩側荷花池的荷花開得極其鮮艷,這是近景,遠處則是山景小坡綠地,一座漂亮的花園別墅單獨的坐落其間。
這個新雇主的家大得不可思議,而且透露著說不出的貴氣,她家也富裕過,但是這種低調中的奢華、典雅中的大氣,卻是她那個家沒有的。
青田街,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欸!
所謂富養人,尊養貴,拿他們家和這樣的人家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再往深處走,一園子的山石花樹靜悄悄的。
“你進去吧,蓋文在屋里!彼_克指著小樓房,簡單撂下話,人就轉身走了。
房子里窗簾都是拉下的。
不透光,不透氣,悶著一股子空氣不流通的味道。
從光亮進到漆黑的地方,經過短暫的不適應后,她很快就習慣里頭昏暗的光線了。
沒有陽光的房間,就算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她的手才碰到窗簾,一道冷颼颼的聲音便響起。
“不許動!”
雖然知道屋里有人,但她還是冷不防的被小嚇了一下。
“你……你是誰?”
“問我是誰?你又是誰?”聲音含怒。
對啊,她問了傻話,這房間里還能有誰。
“我叫夏侯寧寧,你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要來照顧你的人,請多多指教!
對方沒有響應。
“今天外面的天氣很好,我覺得稍微打開窗戶跟窗簾能讓空氣流通,心情也會比較好。”咽了下口水,她試著打開話匣子,也偷偷的拉開一點縫隙讓陽光鉆進來。
一點光線也沒有,看不到對方,也不能走動,她都快變成睜眼瞎子了。
“天氣好不好跟我沒關系,既然是要來照顧我的人,這里我說了算,我不需要一個自作主張的看護,把窗簾拉上!”
大半年的黑暗世界練就他敏銳的聽覺,周圍有什么風吹草動,甚至連人重一點的喘息他都能感受到,他不需要什么陽光。
他大哥到底是去哪里找這么不聽話的人專門來氣他?
“漢彌頓先生,你看得見我?”要不然怎么會知道她進來,甚至她的小動作?
“我又不是死人,有沒有人進來我會不知道嗎?我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癡呆。”
她的腳步聲很有節奏,不輕不重,穩而不亂,至于她拉窗簾的動作吵得像牛蹄聲,誰聽不到?
她往前走,看見他的所在。
她未來的老板躺在一張充滿度假風情還有時尚感的圓弧躺椅上,看不太出來享受的表情,感覺似乎是她打擾了他。
也許是不見陽光,他的皮膚很白,幾個沒扣上的扣子露出清晰可見的鎖骨,他很瘦,腰腹幾乎是凹進去的。
他側著臉,臉色活像要掛掉的屏幕。
她皺皺眉,更往前,目不轉睛的看著。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是空洞的,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卻引不起他一點反應。
她覺得遺憾,他果然看不見。
但是他的五官依舊,黑棕帶金的頭發更長了,因為沒有整理,散亂的披在背后,很誘惑人的混血兒氣質,只是他卻不笑了,眉間只有一片陰霾。
想不到會是他,因為印象太深刻,她只消一眼就認出他來。
那個賣她青白玉蟬的男人。
摸了下被她穿上紅繩掛在脖子的玉石,比較小妹的離家出走,還有不知道為什么眼盲了的他,也才幾年的時間,她不由得要感嘆這人間有什么是不變的?
只能說天有不測風云。
“你看夠了嗎?你再怎么看也不會從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我是瞎子,但若是你想在我的眼皮下作怪、搞小動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仍是惡聲惡氣。
他沒有缺手斷腳,能吃能睡,不需要什么看護。
這個女人,完全不合格!
“我沒惡意,我只是好奇,要是這樣讓你不舒服,我道歉。”她真心的道。
他的脾氣很壞,講話很沖,表情很猙獰,但是將心比心,哪天她要是忽然看不見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一定也會很灰心。
他或許口氣不佳,但是何必跟病人生氣?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后說道:“你的話一向這么多嗎?”
“誰說我話多,我在家里是最安靜的那個,如果漢彌頓先生要我不說話,那我以后會注意讓您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彼隽藗縫嘴巴拉拉煉的動作,不過隨即臉色一白,她輕壓腹部,發出小小的抽氣聲。
他靈敏的聽見了,而且發現這個聒噪的女生真的沒了聲音。
“出聲,你怎么了?”他把臉轉了過來。
“……”
“夏侯寧寧?”
“讓我休息一下,我太緊張了,胃在抽筋!
他縮了縮下巴,表情讓人無從探究!拔沂悄銐毫Φ膩碓矗俊
“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大概有點求好心切,昨晚沒睡好,也沒想到你會不喜歡我,現在好像發作了……”
“沒叫你坐下就不會自己找一張椅子坐嗎?痛死活該!”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敏銳,一下就看出來他不喜歡她。
“我可以坐下嗎?”
“你是看護,又不是奴才,你當我真的這么不近人情?”明明是關心,可是他的口氣又變壞了。
她摸啊摸的摸到一把黃花梨木的椅子,不客氣的窩了進去。
“漢彌頓先生,謝謝!
“叫我蓋文!
他們還沒那么熟吧,“我還是稱呼你漢彌頓先生的好!
“你的老板是我不是我大哥,我要你怎么稱呼你就怎么稱呼,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欸,翻臉真的跟翻書一樣,她會不會把看護的工作看得太容易了?可是如果這樣就要她打退堂鼓?她不要!
“蓋文先生。”人家怎么說她就怎么做吧,“我想,如果你對我口氣可以好一點,態度可以和善一點,表情親切一點,那我會好得比較迅速……”
“再多嘴我就換掉你!”他怎么會希望叫一只鸚鵡閉嘴?就連剛才的同情心都屬多余。
夏侯寧寧馬上閉嘴,效果好得出奇。
蓋文霍然站起來,在夏侯寧寧瞠目下以穩健又正確的步伐離開客廳,走進一間房間,然后房門砰的關上了。
他走掉了?
她的心跳到喉嚨口,然后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又掉回來。她明明就不是長舌婦,為什么來到這里會管不住嘴巴,巴啦巴啦的說個沒完,想也知道病人絕對不會喜歡。
也許她太求好心切,希望給雇主一個好印象。
嗚……沒想到是反效果,她為五斗米折腰居然折得這么徹底。
但是,“再多嘴我就換掉你”那是什么意思?
這表示他討厭她?還是要她明天可以不用來了?
還有剛剛他走路的樣子,他真的看不見嗎?
那是一個正常人的速度啊。
她以為跟一個殘障人士在一起要不是能混吃混喝,混得如魚得水,要不就是拿到一手鬼牌,現在,她能很確定的說,她的牌運很差。
她的胃抽痛似乎稍微止住了,現在是滿腦袋的漿糊。
出師……不利啊。
誰來告訴她下一步怎么走?